藥奴說幸虧他機警,今早便發覺我們車隊所行之地,身後不遠處深林時而驚飛幾隻山鳥,原本實屬平常,可頻繁多了就屬異常。


    他特地委派車隊中的一善養哨鷹的家仆縱鳥查探,這一探看果不其然,哨鷹發覺在車隊西南千米之外,有小股凶惡之徒尾隨而來,伺機襲擊。


    斬月推斷來者必定今夜趁黑偷襲,我們假意毫不知情,停頓休憩,以減輕敵人防備,暗地布下口袋陣,甕中捉鱉。


    我們的車隊本為貫穿列國行運走貨的商隊,車廂滿載綾羅綢緞,金玉珠寶,難免賊會惦記。可惜他們膽敢對我們動手,簡直虎口拔牙,單是墨軒嗜殺就夠來者痛吃一壺。


    我說為何不把貨物拋棄,幹脆駕著雪浪擺脫危險,雪浪速度之極,是其它馬種難以匹及的。


    墨軒嗤之以鼻“笑話,豈有讓賊人活命的道理?”


    我心知肚明他是近幾日未殺人,心騷手癢!


    斬月笑答,他的商隊縱橫各地數十載,平素裏各方看見他那標誌性的大帳及雪浪組建的車隊,皆會繞行三裏,可今日一反常態,有人居然太歲頭上動土,想必來者不善。必須予以沉重打擊,給其他妄動者以警示。


    我沉默思量,畢竟自己初涉江湖,不知其中深淺,不好胡言亂語,隻好做個安分守己的聽眾。


    斬月墨軒,再加幾位管事仆從,皆聚集斬月帳內細細密謀。而藥奴斜臥書架旁,取出鍍銀銼刀細細銼磨亮如玉貝的指甲,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姿態。


    天曉得斬月要這種廢柴待在身旁有何用處?


    我朝藥奴翻一白眼,不忿道“咱們什麽時候吃晚飯?餓死如何抗敵?”


    這次我和藥奴一起被請下車去。


    藥奴笑得扶著肚子,直不起身。


    此次實地觀察了解,發覺車隊中能人甚多,張三會使劍,據說他砍掉的大腿能繞城三周,李四會輪流星錘,據說他砸破的腦子,腦漿崩裂如畫,趙五會射飛鏢,據說他從人側飛刀亦能剜出兩個眼珠,串成一串。


    但他們最擅長的就是如何在極短時間內取人首級,他們都是墨軒培訓出來的殺人機器。


    王麻子端著一鍋熱湯徐步走來,大叫“趁熱快喝雞腿絲,鴨腦拌牛眼糊辣湯,保暖提神!”


    藥奴鄙叫道“拿走滾開!”


    月似彎鉤,涼風習習。


    月似奪命彎鉤冷如冰,涼風習習幾欲斷離魂。


    月黑風高本該殺人屠戮夜,我心底緊張卻又刺激勃發,意欲觀戰。


    斬月僅留藥奴陪我待在遠處樹林躲避,月光撫伴他的右臉,篝火染亮他的左臉,他的臉龐在忽明忽暗間鐫刻出超塵的神俊,他的臉在月中柔和,眼在火中閃爍。


    他將我和藥奴送至林間深處,藥奴按照探子的匯報的路線先去探路。今日大敵當前,雖有萬分把握,也要將一分用來保護我這無用之人。


    “為何你不走,你可是他們的主子?”我突然鼓起勇氣拉住他的衣袖,卻不是手。


    “我唯有與他們並肩作戰,才是一個合格的主人應該做的。”斬月眼底星光熠熠。


    他要在眾人前立威,總該與他們甘苦與共。


    “那……一切小心!”我心底又默念,等你回來。


    “雪若該叫敵人小心。”他眼底烈火熊熊。


    我依依不舍回頭準備要走,斬月一把拉住我的手,他的手仍舊冰冷,卻牽住我整個靈魂,我怔呆了,不知他為何突然拉住我的手,我的心髒幾乎停止跳躍。


    一塊冷玉塞入我手中,我仔細觀望,這玉約半個手掌大小,通體水般透亮,仿佛琉璃做的石胎,精工雕成睡蓮形狀,花瓣頂尖處串一細長玉串,滴滴似淚珠般首尾相連,渾然天成,儼然一副玉蓮泣淚的珍寶項鏈。


    “這是要送我的嗎?”我驚詫道,這種地點,這種時機,他送我如此精貴的禮物又是意欲何為?“你難道不是該送我一件防身的利器嗎?”


    “你怎知它不是利器?”大敵當前,他仍眉眼含笑,談笑風生。


    聽他如此解釋,我將寶玉放在手心掂量幾下,確實比普通的玉石沉重些許,又用手指細細撫來,縱使我指間粗糙,也摩挲得出此玉光滑絕倫,絕非凡物。


    再緩體量,忽得發覺幾葉蓮瓣間隱現一個細小按鈕,使勁一按,“噌!”的一聲從蓮座低彈射出一把短兵,亦是玉蓮般質材,冷光閃閃,其韌無比。


    這蓮花寶匕,世間少有,周身散發鋒利絕決的森光。


    “雪若能打開此匕首,看來它注定屬於你。”斬月的目光在我的臉上定格,仿佛我才是那個月下發光的寶物。


    “你想讓我用此刀殺誰?”我手握蓮花,在空中比劃幾下,果然鋒利無比,在所劃之處留下光痕,很冷的光痕。


    “如果有人偷襲你……”斬月一頓,“你要用此刀保證自己不落入敵手。”他的言語比這刀刃更嗖冷無比。


    我心中“咯噔”一怔。


    “殺了……我自己?自殺啊!”我驚呼道,可手上卻握的極緊,生怕不小心遺落寶刀。


    “嗬嗬……”斬月壞笑,“雪若如此好騙,真是讓藥奴撿到寶物了。”


    他將我與藥奴言至一處,看來今日的誤會不小,我立起這蓮花寶匕,做出切割的動作,凶悍道“看我用此刀毀他雙手,叫他再肆意碰觸不屬於他的東西。”


    斬月不再言語,他又回歸了沉默,他不對我這段表忠心的話做任何評價,叫我心底好生難過。


    “這刀如何稱呼?”我借題發揮,打破尷尬。


    “穿心,此刀名曰穿心”如此冷漠的名字,從他的嘴中緩緩溢出,卻柔情萬般,如雲似煙。


    此匕形如蓮花,又喚作“穿心”,憑我在藥奴身旁混跡幾載,一下叫道“穿心蓮啊?那不該是味中藥嗎?”我這一喚,瞬間衝散此刀無比仙氣。


    斬月柔然一笑。


    我不好意思的低下頭顱,將將細細看來,小小一塊玉石間,竟能藏得一把伸縮自如的冷兵器,果真是匕首橫穿玉蓮之心,穿心名至實歸。試想天底下的能工巧匠至多,也無幾人設計出此款神兵,即使設計得出來,也難尋這等珍稀且神秘的奇石做刀。


    他對我這所謂的妹妹,可也用心了。


    林間一陣輕咳,是墨軒前來召喚斬月。


    我與他相處的時間總是一晃而逝,再長久也隻在一瞬,雖然我深知他的死侍會拚命守護,可心底萬般擔憂,嘴上又更無法言語,隻能如梗在咽,苦水自吞。


    “我去了。”斬月微微頷首,轉身便走。


    “斬月!”我急忙喚住他,聲音之大連自己也嚇一跳。


    他回頭望我,因笑道“雪若總算肯喊我的名字了,我還以為你要跟我撇清關係呢!”


    撇清關係的怕一直是你吧……我接言道“放心吧!”


    “放心什麽?”斬月疑惑不解。


    “若是藥奴不軌,我就用這把‘穿心’……”我揚刀做了個砍斷的動作。


    斬月沒有答複,他微微淺笑,傾城傾國。


    最終他的身影隱入叢林之中,僅留下靜謐的月色,和我牽扯不斷的戀戀眼神……


    ”人都走遠了,看也沒用。”藥奴神出鬼沒地倚在一株大樹下,斑駁的月影投影在那黃金麵具上,增添無限神秘氣息。


    我將“穿心”的刀刃收回,小心翼翼掛在頸間,才張口理睬他道“你不是在前麵探路,怎麽有閑情逸致回來偷聽?”


    “難道你不知道我腿腳如飛嗎?”藥奴自豪道“當你第一次說要拿那把小刀廢我的手時,我就已經把路探看清楚了。”他重重地說“小刀”二字,鄙視之態油然而出。


    “看來你的腿肌比肱二頭肌有用多了。”一想起他裝肌無力的模樣,我就好氣又好笑。


    “如果我對女人感興趣的話,我的腰肌也很有勁。”藥奴恬不知恥地吹噓道。


    “你也太不了解自己了,”我把這唇槍舌劍的對峙當作與他溝通的唯一手段,沒有第二。


    “你的唇肌才是你渾身上下最發達的部件,我應該用‘穿心’切掉你的嘴皮,因為它比你的鹹豬手更另人厭煩!”


    “要割我的嘴?”藥奴一語雙關,陰陽怪氣道“怕這刀最終還是穿了你的心吧!”


    “嗯?你說什麽”林間葉片突然紛紛作響,吸引我的注意力,我對他的話並未在意,也不稀罕在意。


    “我說月黑風高殺人夜……他們就要來了。”藥奴閉上眼睛,輕輕一嗅道“我已經聞到血的腥氣了……”


    我也學他使勁一聞,哎呀呀叫道“你踩到野豬屎了,好臭!”


    藥奴使勁翻個白眼,媚得人肉麻骨酥。


    “藥奴,你可知道為什麽斬月要將自己處在危險境地?”


    我問道。


    “因為墨軒在那裏,他們倆的感情較為特殊,隻要斬月覺得危險性較大,便一定與墨軒並肩作戰。”藥奴緩釋道。


    “那你為何不去,難道你們之間沒有患難情誼?”我又問道。


    “我隻收錢辦事,不與人隨便舍命,不過……”藥奴眼睫速速一眨,媚態橫生道“你想回去觀戰便直說,挑撥我和金主間的關係,莫要壞了我的生意。”


    原來藥奴與斬月間隻是生意往來,我本以為他們關係非同一般,現在看來隻有斬月和墨軒才是真感情。


    “那你可敢一同前往?”我再激將他一次。


    “笑話,這世間還沒有我不敢去的地方,不過……”藥奴語氣加重道“不過醜話在前,帶你返回你隻可看,不可管,你能否做到?”


    想及能見到斬月,我一切聽從指揮。


    我點頭示作同意。


    藥奴反而搖搖頭,隨我一同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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