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我沮喪懊悔之際,一陣沉重如鐵的大踏步聲傳至門邊,又進一人。


    “小姑娘怎麽倒在地上?”是四破的粗厚嗓音,他一把將我胳膊提起,撂放在矮塌上,那手勁粗魯,我覺得自己又死過一會。


    “大師您的手?”我依稀記得他的雙手不是叫我砍掉的嗎?


    “我的手十根指頭俱在,小姑娘刀刃逼來時,我潛意識大概是舍不得這雙手,竟然拔開脫險了。”四破嘿嘿笑答,渾然灑脫。


    我甚是喜歡與這類人交往,直爽痛快!我也應笑道“大師救了我們大家,如果再把手搭上,小女子我此生遺憾哪!”


    四破剛要作答,偏我肚子不爭氣,餓得咕咕直叫,引得四破哈哈大笑,我羞愧難當,四破粗言直語喚道“不礙事,不礙事,見姑娘平安醒來,灑家高興非常,見姑娘已知饑餓,灑家更是大大放心啦!”四破狠狠拍拍我的肩膀叫我安心,我的肩膀大概不可再用了。


    一陣葷香飄至鼻尖,引得我口中津液泛濫如潮,我吞吞口水,疑道“大師來此還帶來美味了吧?”


    四破狂笑道“姑娘鼻子真賊,現宰殺好的雞,放幹淨血後再慢火熬燉兩個時辰的濃湯,趁熱快喝,給你補身子的!”


    我哪顧溫熱,迫不及待就將四破遞上的熱湯吸入口中,果真是燙嘴,可喝進肚裏連肺腑也溫熱驅寒,心底更是暖如火燒。


    顧不及身體的痛楚,我索性抱著湯碗大塊朵頤,連湯底調料也舔個幹淨,四破開始叫我慢點,後來也由得我肆意,那骨肉焦融,湯汁滑濃的口感真叫人欲罷不能。


    “大師此湯做得地道,您若不是位高僧,就該是位神廚啦!”我由衷讚歎道。


    四破被我誇的鮮花一般,接過湯碗感慨道“小姑娘雖是年幼,但思量已與別個不同,方才急忙走掉的那位姑娘就鄙視我這碗湯粗鄙下作,說我一個和尚還殺生破戒。”


    “姑娘?哪位?”我疑惑不解。


    “就那個長發飄飄,媚眼如酥的藥奴姑娘啊!”四破撓撓光頭,“她最先醒來後,就一直和你同住在此間車帳內啊!她不是你姐姐嗎?”


    “姑娘?同住?”我又可笑,又可氣,心底盤算待藥奴回來如何整治他。


    “你那姐姐真心不錯,自己還虛嬌著身子,就說與你同住好日夜為你療傷,小姑娘能好的這般迅速,藥奴姑娘當記首功。”四破眼底大概藥奴就是個有情有義的好……“姑娘”。


    這般一聽,我甚是慚愧,藥奴如此關心我,真是我的好……“姐姐”啊!


    四破看我表情怪異,想我是困乏了,將我扶好端碗要走,臨走前囑咐道叫我好生養病,想喝湯他每日三頓按時送來。


    我深感不好意思,說連累大師操勞,還要犯殺戒每日去找尋山雞。


    四破豪爽笑答,不礙事,附近水塘裏這種“雞”隨便抓。


    原來此“雞”非彼雞啊。


    我胃裏一冷,每日三湯恐怕是再難下咽了。


    藥奴洗的香噴噴回來,我忍不住火氣跟他吵了幾句,我說他怎麽可以和我這個小……綠孩擠在一個屋簷下。


    他說又沒擠同一張床。


    我說你去和斬月,墨軒齊用他們那個大帳啊?


    他說自己沒有和男人睡覺的習慣。


    我說車隊殘存那麽多車帳,您老隨便揀選啊!


    他說這輛風水好,再說我裹得像粽子,沒有偷襲的能力,他睡得踏實。


    我說那我睡不踏實啊?


    他說你有那種引人犯罪的功能嗎?


    我……


    四破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賊人以為功成,絕對不會返回頭來,所以我們先原地暫住,住在未被燒損的三間車帳內。


    可惜我渾身疼痛動彈不得,斬月也未好全,不易出門著風,更不能隨便見旁人,所以我這織女隻好隔著馬車的距離,思念另一輛馬車裏的牛郎。


    四破守約日日來送“雞”湯,按時準點,我因他坐在床邊監督,不好意思倒掉,隻好痛苦萬分地喝掉,等他走了再偷偷嘔掉。


    結果我不胖反瘦,身體久久不愈。


    其結果就是四破認為我吃得不到位,於是一頓湯裏的“雞”數由原先的五隻,變為如今的十隻,每日三十隻保底消費。


    而最終導致的結果是整個山頭的“雞”數迅猛減少,我現在是聞“雞”色變。


    終有一日,四破難看地端來一碗野菜湯,他說周圍就剩下小蝌蚪了,叫我將就喝些菜湯。


    我感動得內牛滿麵,當我眼含水色望著碗裏那團浮綠蕩啊蕩啊蕩,怎麽條件反射直想吐啊!


    我們這些傷員修養半月後均漸有好轉,尤其是我在四破大師的悉心照顧下也茁壯地消瘦了些許,眼上的紗布也拆了,胳膊大腿也靈活了,人也還是一樣那麽……呃……美麗動人!


    總之我做得第一件事就是把藥奴的家當扔出去,結果藥奴將我扔了出去,我隻好硬著頭皮去和四破大師睡一個車帳。


    對這和尚,我十二萬分的放心!


    結果四破紅著一層臉皮,不好意思地稍微降了降音調,解釋道“灑家已經在此耽擱數日,見各位施主均有好轉,灑家也不便再留,趁此機會別過。”


    我急忙道“大師是不願與我同住嗎?”言下之意是難道我會饑不擇食去騷擾一個和尚嗎?


    四破語調又降八度,怯怯地解釋道“不是不願意,真是家裏有事……”


    我見他態度誠懇,也不再留他,想留個聯係方式,又覺得唐突非常,隻好抱拳相謝。


    四破豁然開朗,忙言道“不必言謝,不管救了獨孤公子,還是小姑娘……你,都是命定地的緣分。”四破將那個“你”字,說得異常響亮。


    “大師灑脫,可是您不願與斬月道別嗎?畢竟您救他一命。”斬月一直昏沉,雖然聽藥奴說他傷早好,卻總有睡不完的覺,清醒時刻極少。


    “不必了,我與他見,或不見,反正都是次要的,隻要他把我贈他的寶物愛惜萬分,就抵消我救他這回了。”四破說“寶物”時,緊緊盯著我的臉,虎眸中映照滿滿都是我的身影,見我詫異回看,他大概覺得不妥,急忙收回視線,反而細看手中環著的佛珠。


    “好吧,大師……”我見他去意已決,不再出言留他。


    他叫我不必打擾其他人,我隻好禮貌自行送他離去,臨行前我又突想起一極其重要的事要追問,我趕緊抓住他的青袖,大聲問道“大師您走了……誰來做飯呢?”


    四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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