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人轉悠半天,覺得少了櫻祭夜立刻索然無趣,不如聽他的話,乖順歸家等他,沒準還能換頓肉吃。


    想至此處,我呸呸狂吐,什麽時候我為了貪圖口腹之欲還要受他調遣?


    我隨機調轉方向,繼續遊山玩水。


    中午一個人吃了碗熱氣騰騰的拉麵,花光最後一文錢。陡然覺得自己除了肚子是飽的,渾身上下都是空的,心裏尤其空空蕩蕩,格外煩悶,借問店家哪裏有散心消暑的地方。


    店家遙指東南隅,有泉名喚“鎖心湖”,但凡情場得意的可求百年好合,但凡情場失意的可求月老垂憐。


    我說你看我屬於哪種類型?得意或失意?


    店家不好意思道“我看小姐屬於混合型。”


    我哈哈大笑,笑得心裏驀然空虛。


    頂著日頭走了許久,遠遠聽見潺潺的水聲,再走須臾便聞見隱隱的水汽,知道自己達到目的地,身心立刻被即將迎接的勝利推至**。人也不似原先那般空虛無底。


    沿著青石子鋪就的小路,嫋嫋娜娜走將前去,果真看見一湖碧波。


    我的記憶裏還從未見過湖泊,真正的湖水是凝然不動的,如同一缸濃濃的綠酒,真正的湖水有如巨大而敦厚的玻璃,燦爛而沉重地安息於廣大的盆地中,天幕似乎沉入了湖底。


    泉眼無聲惜細流,樹蔭照水愛晴柔。


    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詩詞中的佳句用來形容此處美景恰到好處,多一分豔俗,少一絲寡淡。


    三三兩兩漁舟浮浮泛泛。


    六六五五情侶卿卿我我。


    人間美眷並頭比翼,怕是神仙也隻有羨慕嫉妒恨的念頭。


    我低頭一望湖岸,光華閃閃的金銀銅幣層層疊疊鋪滿湖底。難怪這裏的湖水要格外璀璨奪目,原是湖底湖麵遙相輝映。


    路過幾對佳人均是成雙成對,隻有我自己形單影隻。怪不得店家極力推薦我來這“鎖心湖”。


    我摸摸衣服兜,居然又叫我摸出一角銅錢,我依葫蘆畫瓢默默許願道“湖神啊湖神,莫要嫌棄錢少,請您大發慈悲,打賞我一個才貌雙全,逸群之才,玉樹臨風,溫文爾雅,淑人君子,清新俊逸,品貌非凡,才貌雙絕,驚才風逸……的男人吧!”


    語畢,鄭重其事地將錢從手裏拋至湖中。


    “噗通!”一聲錢幣入水,濺起層層漣漪。


    “噗……通!”湖對岸有個人也丟了一錠金元寶入湖,隻是蓮葉高挺茂密,把我倆遮蔽得隱隱約約,看不分明,遠覺得對方似乎是位白衣男子。


    人比人氣死人,有錢人丟元寶的“噗通”聲也比尋常鋼蹦兒洪亮。


    我凝眉略挑,突然間覺得這湖裏沉澱密密麻麻的金銀財寶,可不可以叫我臨時借用一點……


    我搖搖頭趕快祈禱,叫湖神不要責怪我口無遮攔。


    罪過,罪過!


    我正反省時,湖上清波瀾瀾,一艘畫舫從西頭行駛過來,畫舫內張燈結彩,喧囂連天,舫頂上漆著朱漆,船柱雕龍畫鳳,當其駛近,才發現舫內金碧輝煌,連彩燈內個個人物都刻畫得栩栩如生,船上女子或憑或立,皆以輕紗掩麵,身籠羅紗。


    其間一女子妙立船首,迎風獨奏琵琶,哀婉的曲調伴和著儂儂軟語低吟淺唱。


    那歌聲如泣如訴,道不盡望之不得的離離衷腸,我隻聽得依稀幾句: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


    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


    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從之,道阻且躋;


    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


    所謂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從之,道阻且右;


    溯遊從之,宛在水中沚。


    聽她一曲《蒹葭》千回百轉,我的五腑六髒也是要迂回曲折起來。那畫舫漸行漸遠,連那歌聲也是飄渺雲際而消散。


    我心裏煩悶更甚,在他人眼中“鎖心湖”是定情湖,現下在我看來卻更似汪汪離人淚。我暗怪如果此時此景她唱首情意綿綿的歌曲,反倒不叫我這失意人肝腸寸斷了。


    “哎,雲心水亂去,茶罷話風涼……”遙遙湖畔飄來一句仙音,恍然若夢。


    我心裏空寂聊賴的情感陡然生變,雖說我沒有什麽古詩詞方麵的造詣,卻也體會這句內處處飽含對心愛男子的癡嗔和嬌怨。


    想這“亂去”“風涼”不正是男子心意難以捉摸的真識寫照?


    我想此女定也是被那悠悠蕩蕩的詩經,勾起了千絲萬緒,與我閣湖而靈犀。


    知音啊知音,我帶著期盼的目光打量湖間橫臥的漢白玉石橋,若是依照聽聲辨位的原理,那聲音的主人須臾便走至此橋。


    果真片刻,橋頭立一曼妙靚影。


    我雖是女子,也不由眼前一亮。


    真正個纖腰扶風柳,清舞弄梅芳的曼妙女子。


    遠看月樣容儀嫵媚蒸騰;近看冰肌玉骨粉麵含露。


    眉凝積翠春黛,眼滴晨蕊瑩珠。


    鼻膩秀拔,唇紅齒白。


    好個絕代無雙的佳人。


    如此佳人,莫說是熱血沸騰的男子,就是我這貨真價實的女兒身,也想上前搭訕,一睹芳容。


    我邪惡想到,如果此時恰有幾個登徒子上前去調戲她,我正好可以撲上去來個“英雄救美”,既可解我手癢之餘,順便讓她請我吃飯謝恩。


    或者像以前欣賞過的言情小說裏用爛的場景,飛奔出一抹水白色的俊影,三下五除二大敗那些雞鳴狗盜之徒,時機成熟時我隨即也上前行俠仗義,最後巧點鴛鴦,順便讓他倆請我吃飯謝恩。


    總而言之,我是一定要吃謝恩飯的。


    我心裏美滋滋哈哈一笑。


    一隻手拍拍我的後背。


    我以為是櫻祭夜回來了,巧笑轉身回首,身後居然零散站立幾個陌生漢子。


    這些七長八短漢,四山五嶽人,身形各色,體量不一,或強壯如牛,或賊眼如鼠,總之沒有可以稱誦的外貌,隻有說不盡的粗俗下流。


    一壯漢訕笑道“小妹,等人呢?”


    看他上身著無袖窄身馬甲,肩背肌肉隆突如丘,油汗膩膩光滑水照,渾身黝黑如同火烤。下身棗紅色裹腰布帶間別一把粗製大刀,大腿精壯的肌肉似乎要把褲腿繃裂。眼見他亂眉鬥眼,衣飾匪莽,似是個蠻漢,可他那柄大刀刃光爍眼,雪裏藏針,又像是個愛刀之人。


    不過這種人對刀所能表達的愛,絕非屬於對心愛武器的珍賞,而更多的是因為寶刀屠戮帶來的刺激。


    雖見過不少肌肉,不過這等原生態,粗蠻而又厚重的肌肉,我還是首次近距離觀看,說實話,這等肌肉看多了似乎太過油膩。


    我禮貌一笑道“叔叔,您搭訕的美女應該在那邊!”


    我酥手挑指,指尖對準橋頭的美人兒。


    這幾個漢子不約而同望去,口裏嘖嘖驚歎道“果真閉花羞月!”


    壯漢吞吞意淫的口水,朝我粗聲道“老子正值青春期,如何做你叔叔?”


    “就是!”“就是!我們二哥還是個青蔥少年呢!”他身後的蚊蟲蛇蟻皆紛紛攘攘,大叫著鳴不平。


    “小妹何須妄自菲薄,我看你孤零零一人獨立湖邊愁眉不展,是不是沒錢吃飯啦?哥幾個特別想請你吃飯,順便暢飲幾杯,交個朋友。”大漢蠻橫一插雙手,態度無禮道。


    其餘幾人麵露壞笑。


    我不自覺搓搓額頭,難道我臉上刻著個“窮”字嗎?


    “不好意思,”我笑意盈盈道“我隻和帥哥交朋友。”


    “什麽?”一猥瑣嘍囉叫囂道“誰說我們醜?我們可是聞名江湖的極品帥哥團體,人稱神仙的麵容,惡魔的化身,帥到沒朋友的——彩虹幫!”


    我仔仔細細數了數這赤橙黃綠青藍紫,結果發現少一人,看來代表“赤”的大哥今日沒有出門禍害良家婦女,我奇怪問道大漢“你的排位是橙色,為什麽要係紅腰帶?你這麽放肆你大哥知道嗎?”


    大漢語結,幾個小弟哈哈調笑一番,笑得大漢麵色轉黑。


    我連白眼也懶得翻,朝左一走,幾人均圍追左側,我急轉而右,幾人經驗老到堵截右側。


    “小妹,你就和我們去喝酒吧!老實告訴你,我們彩虹幫專注耍流氓二十年,你是無論如何也跑不掉的。”大漢張狂道。


    “不好意思……”我趁熱打鐵,屈膝還禮道“小女子泰山不識狗眼,居然沒看出這位……二哥,心懷鴻鵠之誌非要吃到天鵝肉,不過可惜,小女子有事在身,不便與列位帥哥共飲,包涵。”


    說著我提腿要跑,大漢反應快極,一把拍在我的右肩,雖說他用勁克己,但我舊傷難複,他再輕的勁力對我來說都是磨難。


    我吃勁咬牙悶哼一聲,被迫暫停腳步,看來武力解決不了問題,還得靠智取。


    “他奶奶的,我都說要你陪我們哥幾個喝酒,誰讓你跑了。”大漢麵露凶相,揪起我的右臂要動強。


    剩餘幾個蠅營狗苟之輩見二哥出馬,立刻上來助威。其中一人賤笑道“裝什麽貞潔烈女,你們看她裙子都破了,還不知道是哪個野男人性急撕壞的,我看頂多是個玩剩下的,快快直接拉走,莫再遲疑。”


    我氣急敗壞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們再這樣我就要叫人了!”


    其中一男奸笑道“你叫啊,你叫破喉嚨也沒人敢來救你!”


    我大叫“破喉嚨!破喉嚨!”


    眾流氓“……”


    人不救,來自救!我瞅準大漢的腿蓋骨,運氣欲要踢碎那裏。


    “住手!”一聲正義的呐喊響徹雲霄。


    我,連同那群臭流氓都驚呆了。


    眾目睽睽,原來是我計劃裏被我解救的美人,前來解救我了。


    她估計看見此處吵吵鬧鬧,又看幾個男人扯拽我一個弱質女流,被正義的怒氣衝昏頭腦,急忙跑來幫忙。


    看來她跑得過快過急,粉嫩的麵頰飛渡淡淡紅光,甜腮香汗淋漓,憑添嫵媚多情。


    這樣的楚楚天資,怕是每個流氓均要心馳神往。


    這回靠近我才看清楚,這美人竟然腿腳不太靈光,一側拄著橡木雕琢的精致拐杖。


    我心底唉唉歎氣,看來一會兒還是要我解救她。


    “什麽情況?”不知道黃綠青藍紫,哪個張嘴提問。


    “管她什麽情況,送上門來的大美人,不要白不要!”大漢看那美女的眼神微微呆滯,淫光泛濫。


    “禽獸!”那美人舉起手裏的橡木拐杖,以身為軸,使勁來回悠擺,想借此來驅趕周遭的壞人。


    我一看更加壞了,她沒有武功居然還來逞強。


    惡人終究是惡人,剛開始還佯裝害怕,東躲西藏,實際上是拿她取樂,他們肆意在她舉起拐杖的時候又笑又跳,言語輕薄,等美人耗盡微軟的體力時,一個邪獰之徒竟鬥膽捏住拐杖的一角,輕送閑扯,幾乎把美人拽到在地。


    我也是個熱血少女,看了同胞受辱自是氣惱非常,我大喝一聲“流氓還敢妄稱彩虹?彩虹這個詞語都被糟蹋了,今日看我代表彩虹,消滅你們!”


    姐真的生氣了,姐生氣的後果很嚴重……


    我腳尖點住地麵一塊碎石,準備射在那男子頭上……


    一閃烏沉沉,黑黢黢的劍,橫空出世,湧動暗流,掀起一股哀怨的氣浪,徑直劈斬那個輕薄美人的邪獰之徒,瞬間砍斷他的手臂,一大股血漿噴濺三丈。


    男子愣住幾秒才反應自己中刀,捂住斷臂拚死殘呼,可惜血湧如潮,翻騰著猩猩的肉味自指縫間傾瀉。


    “救命!二哥救命!”那男子垂死的野獸一般,撲至大漢身側,哀怨求救。


    他渾身血如泉湧,甚至還有幾滴濺在我身上,我低咒該死,這是我唯一的裙子。


    周圍幾人神色劇變,均斂起頑劣的壞笑直視地麵翻騰如蛆的可憐蟲,他們麵目含恨卻絕然不敢提前動手,因為殺人者連麵都未露一刻,更何況殺人的那柄黑刀,頓時也消匿無蹤。


    簡直就似殺人的魔鬼,不見其形。


    我反而心情尚佳看個津津有味。說實話這種程度的恐怖場麵,對於我這個在地獄走過一遭的人來說,實在不堪一提。


    我狠狠地欣賞一下壞人流血身亡的暢快畫麵,心裏鬱氣紓解。


    大漢見兄弟遇襲,額間青筋暴起,獅子怒吼道“是誰?給爺爺滾出來!”,同時,他捉住我右臂的手勁追加三分,以防不測,看來我還是挺有利用價值的。


    “爺出來,你們就該全死了。”和那烏劍一般黑沉的嗓音,由遠傳近。


    我悚然一抖,渾身的寒毛盡數戰栗起來,這渾然耳熟的聲音宛如來自地獄的呼喚,比從墓塚裏爬出來的鬼穀女還要陰森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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