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床上癱了兩天,千目悉心伺候了我兩天。櫻祭夜不再現身,我想自己臨陣脫逃的舉動可能傷害了他。


    我偷偷對千目問道“好弟弟,那天回去以後姓櫻的欺負你沒?告訴姐姐,姐來作主。”


    千目撓撓頭,疑思不解道“主人給我買了一堆糖,說叫我沒事幹多吃糖,少出來攪局。”


    “那他人呢?”話一出口,我又後悔莫及,管他去哪裏呢,最好不要回來才好。


    “嗯……”千目認真思考一下說“主人臨走前似乎很痛苦,隻說:世界那麽大,我想去看看!”


    “啥?”我直挺挺坐起身來,兩手攥緊千目嬌小的雙臂,追責道“他……他……他留生活費了沒?”


    該死的櫻祭夜,明明知道我沒有錢,他還把千目也丟下。


    正詛咒他,櫻祭夜搖著玉扇邁了進來,看他玉樹臨風天公妒,顧盼生姿渾一派。


    不知去哪裏找了滋潤,綻放若一朵娟紫的妖花,邪魅豔豔。


    我不理睬他,先吃了一顆清心丸,調節一下激動的心情。


    “你可還記得回來?”我拉響第一擊的警鍾。


    “也對,櫻少爺是何許人也?風靡萬千少女的男神,萬花叢中過的浪子。”這是第二擊。


    “花花世界那麽美好,有本事你就不要回來,我和千目可以過得很好。”第三擊。


    “你說話呀!”第四擊。


    四擊連發,擊擊斃命。


    櫻祭夜唇彎裏兜兜轉轉著些許笑意,伸出兩指往我額際輕觸片刻,無形中點醒我與他共浴一池的曖昧記憶,我條件反射地紅了臉皮,眼睛不願再追逐他的身影。


    他笑意漸濃,轉頭低問千目道“這兩日我不在,你有沒有好好給蟲兒按時吃藥?”


    千目一臉無辜道“主人,我以小命擔保,我把姐姐當親媽的等級伺候呢!”


    “那她怎麽一見我,就像審她親夫一樣……”櫻祭夜故意在我肩頭捏一把,意有所指。


    我張嘴想反駁他,他先我一步打斷我的話,微冷道“我又不是她的什麽人。”說著在我肩頭原位再補捏一把,勁力更甚。


    他不是我什麽人?


    我心頭一痛,仿佛紮根蜂刺,雖是不大的星點傷口,卻毒辣噬髓。看來他說要照顧我的話不過鏡花水月,終究乃虛妄之詞。


    現在回憶,他在孽鏡穀裏就與鬼穀女時分時合,心意變遷,叫任何人都琢磨不透,想他真是厲害,三言兩語就可以讓你在意他,兩言三語也可以讓你憎恨他。


    雲裏霧裏,顛三倒四的隻有自己。


    我冷笑看他道“櫻少今日說的對極,你我一無利益糾葛,二無感情糾葛,三無財務糾葛,本就是陌路人,何苦在這裏蹉跎歲月,不如現在就分道揚鑣,以免耽誤公子遊山玩水。”


    我一腳踢開身上錦被,起身要下床走人。


    櫻祭夜見機又在我肩頭捏第三下,我被迫依勢而坐,起不來身。隻好用狠毒的眼神回報他的善變。


    櫻祭夜全不在意,手擺玉扇言笑妍妍道“蟲兒姑娘既然談及糾葛問題,那我們就來談談這個問題,其一你我確實無利益關係,這圖財姑娘身無分文,這圖色嘛……”


    櫻祭夜欲言又止道“圖色,姑娘也沒有什麽驚人姿色。”


    不圖色?難道最近我都是被狗給啃了嗎?


    他玉扇並合朝我唇瓣一擋,我欲張開的嘴唇被綿涼的扇折輕觸,心裏驀地一個激靈。


    “其二,談及感情問題,似乎姑娘也從未將在下納入眼內,咱們就此跳過這個傷心的話題。”


    “這其三嘛……”櫻祭夜綠眸含珠,邪光爍閃而逝道“談及財務糾葛就存在一點爭議了,就拿這幾日姑娘吃的,用的,住的,包括生病的各項花銷,全權由在下負責,姑娘應該不會發燒燒忘記了吧?”


    “這個……”我語結,該死的櫻祭夜,明明是他主動請我吃飯,怎麽搖身一變就變成我虧欠他的。


    好後悔以前沒有存下私房錢,關鍵時刻也不致捉襟見肘。


    我偷瞄櫻祭夜一眼,他似乎早就算準我會被財務問題所困擾,修指再打開玉扇,瀟瀟遙遙扇起風來。


    我試探一問“櫻少要我還多少錢?”


    “不多不多,”櫻祭夜伸出兩指,那手指瑩白勝雪,明晃晃如金銀財寶一般羞目。“兩千兩,蟲兒姑娘。”


    我被那兩根指頭給晃暈了,額頭密布虛汗。


    現在擺在眼前隻有兩條路,一是跟他打一架把他打倒,然後瀟灑地甩一甩秀發,留下個背影給他。


    二是打個借據,過幾年再還給他,然後就讓這山一般的債務,把自己壓成老處女。


    不然把“穿心”給典當了?反正斬月也不愛我……


    不然把“青蕪”給典當了?啊……欺師滅祖要遭報應的……


    那隻有把自己給典當了……


    我手指絞纏著被角,心裏亂作一團,不管作什麽決定,都是不現實的。


    櫻祭夜自然而然地坐在我身側,用手溫柔地撫摸我被他捏痛的肩膀,誘惑道“你要想清楚,從今以後我可是你的債主,你就是我的奴隸,你若想輕鬆還債就老老實實呆在我身邊,沒準跟我在一起逍遙自在的閑暇,很快就還完債,沒準還能得些好處也由未可知。”


    他打我三棍後,給我一顆棗,我吃著棗,還得謝他隆恩。


    不是說欠債的才是大爺嗎?


    我撇撇嘴,嘟噥道“你是逼著我用身體還債的吧?”


    櫻祭夜興奮地揉揉我的青絲,讚許道“下次不許躲起來哦……”


    我看他說了這麽一大段話,最後這句才是重點吧!


    “閑話少說,這裏有件衣服,你要穿給我看,穿好了可以頂五十兩的債務。”櫻祭夜說風就是雨,已然扮演債主的角色,直接把精美的包裹塞進我手裏。


    “千目,跟我先出門轉轉,我帶你吃肉包去……”櫻祭夜含笑朝千目招招手,千目蹦蹦跳跳地飛奔至他身側。


    一主一仆愉快地走出房門。


    我總覺得櫻祭夜特別有拐賣人口的潛質,尤其是拐賣無知兒童和良家少女。


    我抖開那精美的紙包,眼前赫然暈眩。


    居然是錦繡閣那襲水色長裙,櫻祭夜還貼心配備幾副相稱的首飾。


    這裙子不是叫他燒幹淨了嗎?我提起裙子反複看在眼裏拔不出來,管他怎麽回事,先穿上再說。


    女人對漂亮的衣服絕對沒有任何抵抗力。


    我小心翼翼套上裙子,意料之外尺寸剛剛好,仿若量身定製一般,大約是櫻祭夜提供了我的準確尺碼,裙子才會如此合體。


    可他怎麽會知曉我的尺寸,尤其是胸部和臀部都絲毫未差。


    我的臉登時紅豔豔羞赧一片。


    他怎麽會不知道我的尺寸……


    我心情極好畫了淡妝,用他送的首飾梳了一個簡單的發髻。鏡子裏的人完全不是鄉下來的土包子,儼然變了個人似的。最是眼睛裏的蔚藍與身上長裙的金蘭交相輝映,仿佛是眼睛裏的顏色流染了裙擺。


    我看著鏡子裏煥然一新的嬌顏,突然覺得斬月如果看見如今的我,還會覺得我是個不懂愛的孩子嗎?


    斬月……


    鏡子裏麵的人還是鮮豔的,可是眼睛裏的色彩卻是黯然神傷的。


    就算我美成一朵雲,在斬月的心裏怎麽會投影我的風采。


    我一下子沒了興致,隨手拔掉兩根步搖,推開客棧屋內的窗戶,臨街熱鬧的場景映入眼簾,我捧著腮看出了興致,覺得車水馬龍的大街每天都會路過來自不同地方的人,有步履匆忙的男人,有精雕細琢的姑娘,有天真爛漫的孩童,也有老態龍鍾的媼翁。


    他們走走停停,快快慢慢,出發,路過,到達,每個人都竭力描畫自己的人生軌跡。或許有交集,或許更多的是無視而過,在繁華似星的無數個圓中,誰能成為誰的誰,誰又把誰忘記。


    茫茫人海中,如果遇見你,你可曾回眸一笑,或是眼波流轉,隻為道一聲珍重,或是說一句再見,最無奈不過擦肩,成為彼此眼尾的一隕流星,劃過各自的天涯。


    斬月……斬月……


    一陣邪風吹過,我眼裏吹進一顆沙礫,硌得眼睛生疼,熱淚不斷湧流。


    我是說眼尾的一隕流星,不是眼裏的一顆沙子,看來我不適合當個文藝青年。


    我拿手揉了揉眼睛,那沙子絲毫不為所動,繼續保持原地不動,我的眼淚不斷翻湧,淚汪汪看不清晰。


    門口大約有人晃動,我顧不得體麵,雙手摸黑走出門去,走廊裏光線稍遜,根本不見任何蹤跡,我瞎子摸象走過一截,突然眼前朦朧一團身影。


    神出鬼沒,我居然準確地捉住那抹身影。


    我恬著臉笑道“不好意思,我的眼睛被沙子迷住了,叨擾您幫我吹一下行嗎?”


    迷迷夢夢隻覺得那人不太情願,我繼續無恥笑道“拜托了,我的眼睛受過傷,不能再受損。”


    騙人可恥,我這是善意的謊言。


    對方仔細端詳我一陣,實在被我糾纏得緊,雙手迫不得已握住我的兩臂,照著我的眼底輕緩一吹。


    他的手微微發涼,我覺得那涼可以透進心房,若是以前定然覺得寒徹心扉,不過自從我大病初愈之後,身子開始莫名滾燙,仿佛體內的血裏蘊熱,滾若明火。


    他這冷冰冰的雙手倒是叫我激爽一把。


    他吹得很有技術含量,絲絲香風層層落目,莫說是顆微不足道的細沙,就算是顆隕石也被他吹出來了。


    我朦朧見他靠得極近,左手屬於有禮貌的疏遠,右手卻又有情不自禁的被吸引。


    而這矛盾的情緒恰也浮現我的心頭,疏離又想擁抱。


    他的唇尖是六月初夏始形的嫩菱,噙著整個夏季的繁華,吐出濕蜜蜜的甜氣,自舌尖跳躍,黏聯作陣陣莫名的紅線,瞬間栓緊我的意識。


    我的眼睛登時不再火辣辣難以睜眼,那淺淺輕輕的清淅氣流拂彎卷翹的睫毛,仿若酥手撥開被雲霧靉靆籠罩的眼湖,濛濛微雨最是晴好,眼內天地分外清明。


    他的鼻息也是極頑皮的,參合著規律的柔弱與冷冽,在我眼睛裏挑起密密疏疏的漣漪,最終蕩蕩飄飄到心裏去了。


    我感覺心尖靈犀顫動,刹那裏落英繽紛。


    “謝謝!”我低頭用袖角粘去殘淚,綻開一個嫵媚多姿的微笑投向眼前的恩人。


    斬月明眸皓齒,燦然問道“好點了嗎?”


    我瞬間石化。


    “是不是還要吹一下……”斬月扶住我的雙臂,繼續要來吹氣拂塵。


    我照著他的頭就是一巴掌,氣惱道“千目你個龜孫子,膽敢捉弄老娘!”


    斬月的溫雅被拍了回來,他極力鬆開雙手,忽而禮貌道“對不起,是在下冒犯了,還望姑娘海涵。”


    我又石化了。


    斬月點頭一笑,對我的無禮毫無氣惱,翩然似風自我身側緩緩走過。


    我反手拉他一把,隻捉住落寞的空氣。


    他背朝著我,走得極快,若不是我早知道他心裏沒有我,那快走便是逃之夭夭。


    “斬月!”我心裏呐喊一聲,最終也隻化作縷縷塵埃。


    身體突然被一股強勁之力拖拽,左手的雄鐲得令雌鐲的召喚,逼迫著我投向另一個男人的懷抱。


    我依依不舍回頭再三望去,那抹飄零的身影已然消失無蹤。仿佛從未在我眼前出現過。


    老天為何如此待我,在我對他絕望的時刻又給了我希望。


    他那無意的一吹,恰似離離原上草,春風吹又生,撩撥起我星星情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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