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管理睬那廝,我的足尖行氣碎碎連連踏在韌草頂稍,借助貫力隨風逍遙。


    那流火之光熾烈如陽,但凡掠過草莽深處均拉出蜚長的火尾,隻要依跡追蹤,仍有三成截獲的勝算。


    流火迅捷,而且機敏非常,我橫豎跑了三圈隻追逐著耀光的尾痕。


    爛酒鬼淡咳了一聲。


    我條件反射摸了屁股一把,一切安好。


    爛酒鬼伸起食指勾了勾。


    我一腳跳到他眼前,陰著臉說“幹什麽?”


    “你連老鼠也鬥不過嗎?”爛酒鬼鄙道。


    我突然發現他骨子裏很會鄙睨別人,天生的鄙視家。


    “那老鼠如果隻是逃命,用得著跟你兜圈子嗎,直接離開此地最是安全,可是當我們前腳邁進此地後,它便急於帶著你東跑西顛,你可想過這是為何?”


    “你這是考我腦筋急轉彎嗎?”我煩躁道。


    “笨,說明它的窩就在附近,而且它極有可能是在掩護自己的孩子,母性使然。”


    “我說你今天跟生孩子的事叫上勁了?”我狠狠賞賜他個大白眼,繼續道“你打算怎麽做?”


    “用你的方法,燒!”


    “啊?燒?一燒燒全家,太陰損了吧?”


    “你剛才燒巨頭灰蠓的時候,怎麽沒有這樣仁慈?”


    我把火石遞給他,道“要燒你去燒,我負責逮捕就行。”


    我的潛台詞是,缺德你去,背黑鍋我來。


    爛酒鬼乖順地去幹殺鼠放火的勾當,我在火鼠方才流竄過的草道靜候佳音。


    彌天大火再次在此圓結界內熊熊燃放,我看著方寸花草敗枝被火舌無情地舔嗜,一根灼燒,又波及到另一根,層層傳遞,延綿不息。


    藥奴見了,怕是要追悔放我這個縱火犯進來,燒壞他的師傅傳授給他的寶地。


    我感覺到了空氣裏彌漫著潮濕的火氣,不知為何我居然喜歡這種感覺,火熱,熾烈,張揚。


    如果得不到,便是毀滅的熱。


    我腹部的痛,隨著火焰的灼灼騰空,延伸至我的胃,胃裏也開始著起一把火。


    我目不斜視地盯著地麵,一刹那,數十來隻大大小小的火球從濃煙裏滾了出來,我的激情被瞬間點燃,凝聚,爆破,在烈火裏噴發盎然。


    “爛酒鬼,算你準!”我幾乎忘記自己的不適,拉長水滴鏈削出“穿心”,穿心極其精準得鑽向最大的火鼠腿部。


    這些火鼠也不蠢鈍,徑直分作幾路四散逃離,而最大的這隻卻不躲避,朝我躍來。


    它在我眼中,無疑是勇敢的母親,而我在它眼中,或是屠它全族的惡人。


    這火鼠體型巨大,身尾足有兩尺,毛發極長,每一根燃燒著紫魅的火光,如閃電般朝我撲來。


    我吃驚它的火色與想象不符,卻更加癡迷於它流光溢彩的紫瀾,在奪目的豔紅明黃的火幕前,靈動翩翩。


    像不卑不亢的戰士,做著垂死前的掙紮。


    穿心一出,破除四散的灰煙,卷出一道冷芒直追對方的腿部。


    那火鼠動作更迅,分明要撞上我射出利韌的刹那,足下一撥調偏方向,貼著刀片而過,竟躲過了第一襲。


    我怎麽可能連隻老鼠也鬥不過。


    隻在微瞬,我抖出三分手力,水滴長鏈立刻蕩漾出水樣的波紋,高低起伏,逐顆玉珠粒粒傳導,將“穿心”改變方向,左右搖擺,但凡掃過之處,荒草齊根削斷。


    這斷草之勁尾隨著火鼠的後尾,就要削斷它的尾巴。


    我左右聽風吱吱亂聲,兩隻較小的火鼠自左側齊心襲來。


    遠處射殺還可以接受,它們靠近過來,我的心裏惡心異常,頓時下定殺心,決不可叫老鼠及身。


    我急急扯回“穿心”,以我為軸揮臂擺掃,將“穿心”劃作鋒利的冷圓,把自己與老鼠隔絕開來,同時也可以防禦它們的任何攻勢。


    既攻且守,攻防兼備,煙火已將附近的草色修改得綠意疏疏,火氣焰焰,隻是須臾就要焚燒一切,這裏的一切當然也包括我。


    我的“穿心”飛旋數周,如魚貫海,斬卻無量的草木,為自己的身周掃除一片幹淨。


    但是危險依然如故,我必須速戰速決,才可以在得到火鼠的同時,全身而退。


    爛酒鬼這小子放把惡火,便隨著滾滾火煙銷聲匿跡,他把火燒得如此旺盛,真的是在助我捕鼠嗎?


    怕不是要把我給火化了吧?


    疑慮他的動機,我的心裏多少開始恐慌,生命遭受危機的時刻,且不可自亂陣腳,隻一絲的淩亂,就猶如投湖之石,越慌越懼,根本冷靜不下來,直覺告訴我,我被爛酒鬼給坑了。


    人都是自私自利的,平常偽裝的至深,生死關頭繃不住,最容易暴露本性。


    及近的火色燒紅了我的心,我為求自保,決定舍大擇小,那兩隻小火鼠必定是來救自己的媽媽,所以選一攻之,必然招致大鼠的驚慌,到時再聲東擊西,一舉擊斃。


    打定主意,我二次彈出“穿心”,找準左側兩隻火鼠中,最為稚小的一隻,橫刀入腑。


    “穿心”勢如破竹,整個刀體飛快地鑽動,形象類梭,貫穿層層疊疊的煙霧,狙殺而去。


    大火鼠愛子心切,加急四爪的頻率,提足了全身的勁力,虛步騰空。


    最是那纖長的鼠毛,伴隨它的飛躍齊飄身後,紫色的火焰照亮了它驚懼的模樣,同時我也看清它森白的鼠牙暴露與唇外,折射出尖利切骨的白光,在鬼魅的紫焰之下如嵌入兩柄割骨之刀。


    端木雲提及,要小心火鼠的牙齒。


    我謹慎盯著它的利牙,切記切記。


    陰謀得逞,眼見大火鼠如我期許四肢離地,登淩半空,我暗地早早撤銷對準小火鼠的佯攻,中指食指並繞水滴長鏈,綰作流雲蘭花,回肘一收,“穿心”受收縮之力驅使,倏然回到我的手心。


    玉刃在手,成計在心,我抽刀揮去,隻一刀便捅輕輕鬆鬆刺入大火鼠的腹腔,被“穿心”貫穿,橫屍刀刃。


    它肯定不曾料想我為何行為如此迅捷,它區區一類低級動物,哪曾料到我使用了陰損的計謀。


    這便是人心善於算計的智慧。


    我看它的身子深埋入我的刀口,明紫的火焰陡然間暗沉分毫,雖不若先前豔絕,卻摻雜了黑色的詭異。


    它的眼神恐慌而又驚亂,同樣也被熊熊的烈火燒紅了瞳孔,無限睜大至將我盛入其間。


    我的倒影在它眼底的火色裏漸漸焚燒。


    它為什麽要這般看著我?我殺它不過是替人救命,可是為何它看得我心虛不已?


    我的手微微顫抖不止,大火鼠傷口的血,絲絲點點從半空飄零,拉作紫紅色的絲綢,它皮毛上跳躍的火光,也追隨著血流,紛紛墜落如絳紫的流星。


    僅是恍惚,大火鼠把它的尾巴毫無保留,毫無預兆,從尾尖開始,猛刺入我執著“穿心”的手腕,墨紫的火穗沿著它的尾巴湧進我的手腕。


    源源不斷,它將通身的紫火用尾巴注入我的血肉。


    火在手腕作鬼,我嘶吼一聲,拿手一捋大火鼠的身子,它居然不禁一刀已經死僵,我把它從刀際退下後,它的尾巴與身體自行脫離,長尾苟延殘喘了它的生命,不斷蠕動著將我的手腕鑽出個血穴,直至橫貫手腕。


    鑽心的疼痛欲要殺死了我。


    我渾身肌肉繃之又繃,咬住殘留的尾巴盡力一拽,苦麻的怪異滋味立刻傳直嘴角,連舌頭也開始被蜂蟄一般疼痛。


    我隻好痛苦作罷,隻是轉眼那兩隻小火鼠又重返回來,我用手暫時撚住不斷貫穿手腕的鼠尾,飛腳一踢,將最先撲上前的火鼠踢飛。


    那火鼠倒地既死。


    另一隻再接再厲,撲身上來,我恨意難消,蹲下身子將“穿心”再送入第二具鼠身。


    這一次,我是心狠手辣的,毫無留情。


    可那小火鼠也絕無多情,同樣將尖細的尾巴戳破我的手掌。


    我赫然發現這些火鼠極其嬌貴,碰觸及死,可是死前會拚搏一擊,將自己的尾巴戳進敵人的**,用含著紫色火光的尾巴將敵人的**鑽出條血洞。


    大火鼠的殘尾在手腕蠕動,越鑽越猛,幾乎要鑽出來了,我咬住嘴唇屏住呼吸,順著它鑽的方向一把成功揪出。


    好端端的手腕血肉橫飛,整個傷口仿佛用火燒焦,散發出惡心的味道。


    另外一隻小火鼠的殘尾貫通手心,我根本是不可能輕鬆將它揪出,隻有它自己扭轉出血穴後,才會自行脫落。


    我以為噩夢已經結束,極端的痛楚令我的聽覺也是極其靈敏,我感覺身後有無數道陰森森的光線齊刷刷刺入我的脊背時,回頭張望,方才逃命的十幾隻火鼠全部原路返回。


    那密密麻麻的紫色火焰,如同噴射的混天朔霧,緊裹著滾滾升天的零星火苗,颯颯追來索命。


    我慘笑一聲,看來今日最錯的是我,我應該親自去放那把火才對。


    我用袖角抹去嘴角的血沫,凝聚全部注意力握住“穿心”,我的手已經被火鼠的殘尾折磨得合不起來,但是如果放棄,送掉的不止是手。


    魚死網破,在此一舉。


    “讓開!”火中劈來一句。


    根本沒有反應過來是誰,一股濃鬱的酒氣最先借助火勢撲麵吹來。


    緊接著數股酒水伴隨著強勁的掌風,一道接一道潑淋在意欲襲擊的火鼠身上。


    那道道從天而降的清酒,宛如股股噴湧的豹突泉,攜帶絲絲清爽的水汽,在紫紅交融的兩股火色間,透亮如夢。


    “再不讓開,就去死。”爛酒鬼瀟灑從天而降,一把揪住我的腰帶將我摔倒在身後,他肆意再喝一口酒,抬手執出一截著火的木枝。


    木枝直衝那殘餘的火鼠之間,瞬間點燃它們潑灑了酒水的毛發。


    此時此刻,紅豔豔的明火,與紫鬱鬱的暗火,正真交融著這片草地。


    爛酒鬼在衝天的火勢中回首,淩亂的長發飛卷煙波,碧玉炅炅雙目瞳,黃金拳拳兩鬢紅。華蓋垂下睫,嵩嶽臨上唇。不睹譎詭貌,豈知造化神。


    他將酒葫蘆拋給我,我的整條手臂被兩個血道染作緋紅,可是我依然截住飛來的酒葫蘆,仰頭灌進兩口,我都忘記自己是不能喝酒的,可是嗜骨的疼痛不但開始折磨我的手,連我的五髒六腑也開始隱隱作痛起來。


    我狠心揪掉掌心的殘尾,鋸骨的撕裂感讓我忍不住再喝一口猛酒。


    “你倒是可以做個殺手,可惜心腸不夠狠毒。”爛酒鬼冷冷道。


    我把酒壺回扔給他,卻扔在地上。


    奇怪爛酒鬼也不去撿,更奇怪他也不氣惱我扔髒了他的寶貝。


    “你好像不中用了。”爛酒鬼的表情從未變化,一直僵硬在臉上。


    “我嗎?笑話,就這麽兩隻區區的火……鼠……”我的眼前突然有絲昏花閃過,腹部和胃部的疼痛漸漸攪作一團。疼得我滿身開始冒出虛汗。


    我怎麽會中毒?我是百毒不侵的藥人,我怎麽會中毒?


    “我也以為你是不一樣的,所以我千裏迢迢來到這裏……”爛酒鬼不知在說什麽怪話,“沒想到你竟然和我三年前見到的時候,完全判若兩人。”


    “三年前?”我周身血液瞬間凝結一處,我眯著眼睛將他仔仔細細打量幾遍,他的容顏如此陌生,就連跟他相處的這些許個時辰,我都沒有正眼瞧他一瞧。


    他站在那裏,不言不語,宛如歲月花盡千年打磨的一尊石像,沒有活著的氣息,更沒有死亡的氣息。


    “變形蟲做的藥劑要時時服用,但因為味道惡劣,所以隻能混淆在烈酒裏,可是它依然那麽惡心,害我吐了好幾次,小姑娘,你喝出來了嗎?”


    爛酒鬼身邊一層薄薄的皮膚開始霧化,朦朦朧朧間我看見另一具傲岸的神姿,潛藏在雲皮霧囊之間。


    “傲狠!”我早該料及是他,可惜我錯過了。


    “你是來刺殺斬月的嗎?”


    我周身的血液開始霜凍,肺腑的痛楚轉移在心口,為什麽他總是不遺餘力得去傷害斬月?


    “把你的小刀放下,這次我是為你而來……”


    “為我?我哪裏得罪過你嗎?”我才不會傻到放下武器。


    傲狠鄙道“你反正也要死了,我就實話奉送,我是為你身上的秘密而來。”


    “秘密?我怎麽不知道?”我警惕地坐直身子,可是莫名其妙我的皮肉雖痛,可是我的骨骼更是無端酥麻,完全癱軟在地上。


    “你身上的血有問題,你不知道嗎?”


    傲狠正真的麵目,在巨火闌珊中,各位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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