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伏馬狂飆,根本不敢再回顧身後的景色,隻念著快跑快跑,不要被吞天的颶風卷入風腹。


    諸葛辯璣駕馬早已不見了蹤影,其餘的幾人也東奔西跑,我趁著眼前的景色依然鮮豔,使勁朝著那僅存的世外桃源逃竄。


    眼後的世界,已經轉眼被血紅的巽風連根拔起,高托入雲海之巔。


    馬兒風馳電掣,拚死一搏,終究抵抗不過風力的狂囂,瞬間被巽風吞沒。


    一望無際的猩紅呼嘯天地之間,吹散的殘垣斷壁在半空中旋轉著垂死的舞蹈,偶有零碎的殘渣如隕石般瘋狂砸入地麵,激起層層嗆鼻的土浪,轉眼又追隨著巽風的腳步,尖銳地嘶吼著擊打逐漸被風勢抬高的嘲歌城。


    那遠而又遠的是看不見的昏天黑地,那近而又近的是躲不開的飛沙走石,人們絕望的慘呼與流血的屍體摻雜其中,卻再覺不得恐懼。


    隻因為恐懼達到了絕望的深淵,幾乎讓人放棄了求生的**,隨波逐流,木訥等死。


    我胯下的馬兒前蹄一跛,頓時失去平衡朝前絆倒。我被風沙迷了眼睛,索性閉緊眼目聽憑直覺,單手支撐搖搖欲墜的馬脊,雙腿並起一抬側身一轉,待馬兒重重觸地時,我已經安全蹲立在它的幾米之外。


    看不清,也顧不及,瘋狂的風力股股糾纏我的身體,飛旋的殘枝劃爛我的衣裙,包括裸露的身體亦被無情地淩虐,而我的手邊完全沒有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


    眼見要被卷入漩渦中,我頂著風波縱身飛躍,放手一搏彈出穿心,一刀刺入不遠處一棵歪斜的樹幹內。


    穿心貫穿樹幹的一霎,血風撼搖,一卷一拖將我整個身軀拉扯至半空,我咬緊牙關將水滴長鏈在腕間纏繞數周,揪扯得兩條胳膊幾乎從根部撕裂。


    巽風似乎並非無規律的肆虐之風,而是朝著逆時針的方向湧湧向上,猶如神力非凡的巨獸,將嘲歌城漸往天際托舉。


    我的長鏈被風力揪扯,越拉越長,那棵救命的大樹似乎也不堪重負,漸漸被怒吼的風力拔出深埋的樹根。


    突然,大樹真被連根拔起,我的手上沒有依托的力量,宛如斷線的風箏被巽風瞬間裹入高處,幾乎撞擊在滿空疾飛的殘破半壁上。


    我失口大呼道“救命!!!”


    想這毀天滅地的時刻,人人隻求自保,誰人有這多餘的能力來保護你。


    我心裏慘然,難道我的劫難在此,可是……


    斬月……斬月……


    這生死關頭,為什麽我永遠心心念念的隻有你一人。


    這一次,我怕是再見不到你,繼續對我無情冷落了……


    迷茫的沙塵中,倏然躥出一道極快的暗影,這暗影翱翔如同煉獄中隨意逍遙的精靈,完全不受巽風的影響,逆流溯回,在漫漫紅塵裏一怒展翅,其翼若垂天之雲,破浪之帆。


    幾乎在我與那堵斷牆撞擊的瞬間,莫名的暗影乘風襲來,翅尖攪動起新的風波,與逆旋的巽風激撞出朵朵盛放的血色鳶尾。


    暗影幾近時,背脊處端坐一神仙般的身姿,伸手一扯輕輕鬆鬆將我揪在背後。我隻眨眼的功夫,暗影已經飛離最危險的地帶,而那棵歪脖子樹頂替我,狠狠撞擊在我本該粉身碎骨的斷牆之上。


    “嘭!!!”歪脖子樹幹炸得支離破碎,根葉起飛,宛如滿空四射的絢爛煙花。


    “我的穿心!”念及穿心還插在那樹幹上,我口念心訣縮短水滴長鏈,結果隻有一半的長鏈回入掌心,另一半夾帶著穿心,尾隨著紛紛揚揚的樹葉殘渣,消匿在滾滾的風潮之中。


    “不!”我絕望一叫,我的穿心!斬月給我的穿心!我怎麽可以眼睜睜得讓它在我的眼前消失。


    “坐好!”眼前救我一名的身影冷冷命令道。


    “不好……”我眼睛死盯著穿心有可能墜落的方向,拚命地張望,哪怕風沙割痛了雙眼,我亦要找到穿心。


    穿心就是斬月,穿心就是我的生命。


    我好後悔,剛才就是活該被風給卷走,也不該拿著穿心來拯救自己的性命。


    我光是想著,不由得捏緊手裏僅剩的半條水滴長鏈,無盡無止的悔怨如同決堤的潮水,反複淹沒我的理智,啃食我的心髒。


    我胸口的紅痣驟然間爆發出前所未有的衝擊力,蠻橫地撞擊我胸口的皮肉,幾乎在我胸口掏個血窟窿。


    似乎我的絕望傳染了它,激發了它,它總在我最痛苦的時刻爆發出摧枯拉朽的力量,幾欲將我毀滅。


    “停下!你給我停下!”我無禮朝救命恩人大吼大叫,全然變作一頭暴躁的野獸。


    前麵的仙影充耳未聞。


    “我說……你給我……停下!!!”我竭力一喊,將胸口異常的疼痛凝聚作一口火爆的惡氣,朝天空抵死一喊。


    這喊聲居然洪鍾震耳,穿透至滾滾生風的遠方,回蕩……回蕩……


    鬼使神差,漫天逆卷的巽風竟然戛然而止,隻一刹那,毫無半點預兆消失的幹幹淨淨,方才烏煙瘴氣的嫣紅血色,乖順地退回地麵千縱百陌的裂縫中去,連一絲多餘的猩紅也瞬間蕩然無存。


    宛如一場恐怖的夢魘,在昏厥中被突然驚醒。


    天地間再次恢複了正常的顏色,一切災難在頃刻間退回惡魔的洞穴。


    “坐好!”仙影的命令不容忽視。


    我呆若木雞地坐回他的身後,方才無端的劇痛隨著巽風的停止而隱退回體內,而另一種酸楚轉眼逆襲而來。


    “我的……穿心……”我痛不欲生地口裏碎念道。


    分明是斬月拿來叫我“穿心”的小玩意,如今卻紮紮實實地穿進我的心髒,拔之不得。


    我最終是要……


    失去它(他)了……


    天地清明,塵歸塵,土歸土,輕而又輕的塵,上浮至天空,化作變幻無窮的雲海。重而又重的土,下降至地麵,凝作萬物更生的土壤。


    正所謂,各歸各命。


    我驟然間發覺風血洗禮之後的嘲歌城,不在臣服於大地的懷抱,它高昂著絕不服輸的頭顱,四分五裂地點綴著天地間每一處空間。


    雀無極的輝煌宮殿被巽風捧送至彩雲之巔,虛虛浮浮地飄在半空,遙遙呼應著弓爾山巔的龍尊聖殿,一同鄙睨著腳底萬眾蒼生。


    太陽刺透籠密的雲層,重新普照著大地萬物,將生生不息的萬丈金光,散遍每一處飄浮的嘲歌碎城。


    這些零散的城市,盡管四分五裂,高低錯落,但是上麵的各式建築卻隱約可見,雖有部分沒有抵擋住巽風的摧殘,但是絕大多數卻如奇跡般毅然挺立。


    無數的人們,或滯留原處,或駕乘著鴬鵬,或禦駕著自己手工粗製濫造的羽翅,或乘坐著我無法想象的大小鳥獸,自高處紛紛揚揚,如秋風吹拂的蒲公英,又如寒風掃過的雪片。


    羽非羽,蝶非蝶,摻雜著春秋各色,在疏朗的微風裏搖曳。


    我最震驚這嘲歌城一日三變,宛如初生的嬰孩經曆過生活的曆練,最終蛻變做光彩熠熠的成年人。


    “聽說‘嘲歌城’還有一個名字……”我遲遲頓頓,總是吐出劫後第一句疑問。


    前方的仙影略略側首,廬山真麵終於露出一雙遺世獨立的邃眸,半張臉龐依然神秘地藏掩在精巧的羽毛麵罩之下。


    “天空之城……”他說。


    他威嚴的嗓音滲透片片細膩的羽絨,被空中的疏疏的冷風,鐫染了寂寥的顏色,在空中孤零零地回想。


    “起!”一聲令下,身下的暗影一飛衝天。


    我迫不得已揪住他兩側的衣衫,與這陌生的救命恩人共赴九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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