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愛他入骨的人,難道還不清楚嗎?


    諸葛辯璣見我一臉嚴肅,不失時機地補充道“且希望是我多慮,否則你這枚魚餌的價值,本相還要重新估量。”


    他話裏套話,說得真真假假,我忍不住撇撇嘴巴。


    宴廳裏,歌舞升平,琴瑟和鳴,觥籌交錯,燈火輝煌。


    諸葛辯璣為一方之主,獨坐東位,三杯微醺,和著招牌式的微笑,細細觀賞池中舞姬。


    白璃魄與他帶來的人均屬貴客,位坐向南。


    我與雲滄算是相府裏的人,與貴客對桌遙望。


    舞池裏的靚影各個輕紗裹身,耳墜明珠,伴隨著音樂婉轉起伏,柳腰折,**軟,逍遙煙浪,承波駕霧。


    我沒功夫欣賞歌舞,視線全被白璃魄帶來的仆人給吸引去了。


    這人恐怕也是世間少有的奇人,且不說身上奇裝異服,光是滿頭密密麻麻的小辮子,已經將整顆腦袋包圍在中央。


    仿佛鬼故事裏的無臉鬼,後腦勺是長發,轉過臉來還是長發。


    人活久了真是什麽詭都看得見。


    我爬在桌子上偷瞄他的一舉一動。


    那人自從坐下就開始目中無人,胡吃海塞。我親眼見他將一隻雞腿塞進辮子堆裏,過一陣就飛出個幹幹淨淨的雞骨頭,仿佛吃肉的不是嘴巴,而是辮子。


    比看恐怖片還要可怕。


    我都顧不得吃飯,遙遙觀察他的一舉一動,一張大嘴終於在我長時間地洞察中,在成千上萬個小辮子中若隱若現。


    呃……原來他有嘴巴。


    我的下一個目標是看他有沒有眼睛。


    “白兄的這位朋友真是位奇人,簡直把蟲兒的魂給勾走了。”諸葛辯璣不知什麽時候把心思移在我身上,香甜笑道。


    他一說話,舞樂戛然而止。池中的仙姬們亭亭一擺身姿,隨風而逝。


    諸葛辯璣特意留下幾個領舞的翹楚,每位男賓身側侍候一位。


    白璃魄探手一摟,美人投懷,那嬌娥簡直被他迷住了,羞怯怯地軟坐在他的大腿上。


    斬月何嚐有過這種放蕩行為?我朝諸葛辯璣招招手,語裏憤懣道“丞相太偏心,我也要個小妞坐我旁邊倒酒!”


    諸葛辯璣笑顏不減道“自己倒去!”


    我一口辣酒貫進肚子裏,這猛烈,無法想象。


    白璃魄摸索懷裏美女的蠻腰,眼神卻朝我飄來,隻是冷淡的一瞬,夾雜著潮水般的指責,仿若我喝酒是罪大惡極的事情。


    我本要喝第二杯,被他莫名其妙的眼神殺得片甲不留,隻好將酒杯暫時擱置一旁。


    對了,我為什麽要害怕他?


    再看白璃魄時,他喝著懷裏美人親自高舉的佳釀,眼神雖是冷的,卻盈盈都是滿意。


    他滿意個頭啊!


    我的手想將酒杯再次端起,可是心底無端的發虛,冥冥之中總怕他再用那種眼神看我。


    我是喝醉了吧?幹脆把半張臉藏進脖間的雲紗,眼不見為淨。


    “我這兄弟喚作石皮,是我麾下的第一勇士,白某這些年做生意,走南闖北全靠他來保駕護航,稱之為左膀右臂都不為過。”白璃魄半天才接諸葛辯璣的話,大概是被美色衝昏頭腦,反應也變慢了。


    “哦?”諸葛辯璣來興趣道“白兄這幾年做生意,可曾聽聞過獨孤斬月的大名?”


    我一聽斬月的名字,趕忙豎起耳朵細聽。


    白璃魄道“獨孤斬月?那不就是被趕出龍族的倒黴蛋嗎?”


    “聽說他愛上人族美女,抽去龍脊,做了失去皇權的囚徒,這百年倒是生意做的還不錯,幾乎與白某相抗衡。”


    我“切!”了一聲,懶得理他。


    白璃魄聽聞我的噓聲,反問道“蟲兒公子似乎對在下的話有異議,敢問蟲兒有何高見?”


    我故意大聲道“高見可不敢稱,就是見不得有些人自吹自擂。”


    “難道蟲兒公子覺得,白某的生意做得不如那皇族棄子?”白璃魄的聲音驟然冷漠道。


    “起碼不像某些人,把掙得錢都掛在脖子裏……”


    “蟲兒……”諸葛辯璣打斷道“你不要故意激怒本相的貴客,你太失禮了。”


    雲滄離開自己的桌子,直接坐到我的旁邊。他的體量以絕對壓倒一切的形勢,占據了一半以上的桌子。我被擠壓在犄角旮旯裏,一陣接一陣得渾身起雞皮疙瘩,隻好把剩下的話吞回肚子裏。


    “白兄不要理睬他,他一個……頭發長,見識短。”諸葛辯璣接下來安撫道。


    “無妨,無妨……丞相府裏臥虎藏龍,蟲兒公子也定然是身懷絕技,才被丞相如此看重的。”


    “這個嘛……”諸葛辯璣幹笑道“說到臥虎藏龍,本相最器重的便是雲滄和昆滄倆兄弟,此二人對本相忠心耿耿,且武技奇高。”


    “今日借此良辰美景,貴客迎門,不若讓雲滄替我們展示一段刀舞,也算烘托一下氣氛,可好?”


    雲滄會舞刀?我簡直要笑掉大牙了。


    白璃魄趕快謝過丞相,自腰間取出一柄一尺長,由黃金打製的彎刀,刀麵黃澄澄得溢著冷光,刀柄鑲嵌顆顆璀璨的寶石。


    是把貴氣十足的刀。


    白璃魄離開座位,雙手逞遞給雲滄,嘴裏客氣道“白某與雲滄第一次見麵,希望以此刀換得英雄的友誼,從此與雲滄交個朋友。”


    “白爺客氣。”雲滄立即恭敬地接過金刀。


    我低低插嘴,一語雙關道“雲滄的體積如此碩壯,白公子那柄金刀似乎太小了吧!”


    諸葛辯璣咳了一聲,雲滄接刀立刻從我身後繞過,他的大腳故意踩我的長袍一下,眨眼的功夫,已然握刀現身宴廳正中。


    好快……我沒想到十幾米的距離,雲滄眨眼便抵,速度已經達到極致的巔峰。


    白璃魄沒有返回座位,直接與我同桌而坐。


    諸葛辯璣的目光如炬,反複看了我們幾眼,示意雲滄可以開始。


    我偷偷說道“白兄,這裏可沒有美人給你倒酒哦……”


    白璃魄目不轉睛道“囉嗦……”


    我……我狠狠翻他一眼,姐姐才懶得理睬他呢!


    雲滄捏刀一禮,將金色彎刀朝天一擎,於瞬間化出三個鈍招,這三招分由龍盤,虎嘯,豹鳴三獸所化,招招剛勁遒猛,步履紮實,一寸一拳,一步一腳,身姿挺拔如頂天蒼鬆拳腳到位畫雲雲翠柏。


    那金刀幻作鎏金的細蛇,曲曲盤盤隨招遊走,奇妙無窮。


    三招完畢以為是結束,結果雲滄反其道而行之,陡然轉為極致的靈活,由鈍化活,更顯百樣玲瓏。


    雲滄此時的輕靈,已經不能用簡單的鳳飛鸞舞來形容,他的動作因為太過迅急,而將整個身體旋舞作一圓流動的氣團,愈轉愈疾,鬥轉星移間盡使出無數的功夫,令人眼花繚亂。


    而那柄金刀毅然沒有刀形,隨著雲滄激烈而又靈巧的姿態,將氣團密密包裹在金光滿射之下。


    無須曲樂點綴,漫天的咻咻刀鳴,演奏出男兒淩雲壯誌的萬丈豪情。


    昆滄善力,雲滄取巧,我被雲滄駭人的技藝震撼五內,情不自禁側望身旁同樣奪人眼球的白璃魄,他側首的角度看似在觀賞刀舞,實際上卻在看我,琥珀色的圓潤眸子,注滿一泓幽深的泉,將我整個人都浸泡在泉水裏。


    我心裏頓時被柔化作汪洋,他看我的感覺為什麽如此情深義切,他愛我嗎?或是我愛過他。


    白璃魄絕美的眼睛突然閃過一絲懼色,我機警回看雲滄,他的武技仍舊高湛,隻是手裏的金刀脫手而出,滑作金赤赤的殺光,彈指間飛在我眼前。


    雲滄竟要殺我!


    我登時呆若木雞,渾身血液凝結做冰。


    那刀就在眼前,隻一個呼吸便貫穿我的大腦。沒有人迎身相救,連我自己也躲不開這攢電積風的致命一擊。


    千鈞一發,諸葛辯璣展手飛出折扇,那折扇空中劃出扇圓,徑直與金刀在我眼前短兵相接。


    “嘣!”的一聲扇子的練白與刀子的明黃相融相濟,摩擦出顆顆星火,扇子與金刀撞擊後各改其道,朝不同的方向飛逝。


    那折扇回旋飛舞,轉個圓弧被諸葛辯璣攤手接下。


    而那金刀乘著無盡的衝擊力,先後撞擊燈架,燭台,香爐。


    “當……當……當……”折線飛行,直至朝白璃魄刺去。


    我還來不及叫他小心。白璃魄略一側臉,橫刀劃過,筆直射入他身後的朱漆圓柱內。


    他那俊美無鑄的顴骨處須臾裂開一道血口,深可見骨。


    一股血紅自傷口間股股緩流,淌過前襟,將金織的華服鐫染作妖冶的罌粟。


    “主人!”那叫石皮的怪人將手裏半截雞腿朝桌麵一扔,要衝上來幹架的模樣,滿頭小辮子搖搖擺擺,欲要衝冠。


    白璃魄眼神微示,石皮隻好暫時吞下暴怒,站等主人發話。


    “丞相似乎對白某不太滿意呢……”白璃魄冷寒一語,竟含著震顫寰宇的威懾力,他一個普通的商賈,神色言語竟然隱隱透海納百川,萬物朝宗的力量。


    所有在場者均被扼殺了心智,我覺得他這句話比起弑殺我的刀更加催人心魄。


    “雲滄……”諸葛辯璣放扇一擊,那扇子疾攻雲滄的左腿,隻聽“嘎巴……”一聲,雲滄應聲跪地,臉色或多或少有些慘淡。


    “丞相息怒,雲滄絕非故意傷害白貴人,隻是這刀柄上的寶石光滑如冰,雲滄一時沒有捉牢,請丞相務必替小人申冤啊!”


    雲滄的額際漸漸滲透出冷汗。


    “你……作孽的東西!”諸葛辯璣拂袖一掃,將桌間的杯盤碟碗蕩至一側,似有說不出的氣惱。


    他身側的斟酒美人驚嚇得花容失色,趕忙跪地五體俯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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