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安彥愣了下,而後給七公主評上了暢春園元衿後援會第一和善可愛人的頭銜。


    “七公主,方便告訴奴才嗎?”


    七公主“哎”了聲簡略地說給了他聽。


    四阿哥是有點囉嗦在身上的,這毛病大多數時候還比較收斂,但今日大概是受了舜安彥不要臉的刺激,他的囉嗦伴著戲台上的戲從開場時就沒停過。


    五阿哥過去都是自詡不囉嗦的,尤其見不得四阿哥動不動長篇大論又誅心又問底的樣子,平素他就愛寵著元衿,妹妹說什麽就是什麽。可目睹舜安彥不要臉的那幕,他今日心情又十分跌宕起伏,很想和元衿細細掰扯。


    所以今日主座那兒的場麵就十分詭異,四阿哥字字珠璣給元衿說著佟家人的不是和怎麽應對,五阿哥聽一句駁一句,駁完後卻不忘說一句舜安彥本人。


    這麽嘮了一上午後——


    “五姐剛才說頭疼,直接捂著耳朵跑了。”


    “跑哪兒去了?”


    “不知道啊。”七公主聳聳肩,“五姐走的時候說,誰追出來以後就再也不理他了。那臉色連十四弟都嚇住了。”


    怪不得,這裏麵一群阿哥,各個臉上都寫著“我很煩”三個字。


    舜安彥是不敢往裏走了,他現在就是眾矢之的,萬惡之源,進去和找死無異。


    溜出麗景軒,舜安彥開始琢磨這群皇子到底後麵該如何對付。


    舜安彥其實情商不差,除了不愛搭上男女關係這條線以外,他同學、戰友、親友都是一派和諧,在被揪出對元衿別有用心之前,暢春園內外對他也是交口稱讚。


    但涉及戀愛問題,那就是空白,連模擬卷都沒有做過。


    真是蒼天有眼懲罰他,一上手就是個終極難度。


    以前那些兄弟要結婚都是怎麽辦的?買東西?送東西?去給老丈母娘做飯?陪老丈人釣魚?


    好像這些招在大清朝都不好用。


    而且誰家也沒有元衿現在那麽多智商超群的哥哥弟弟和城牆一樣擋在前麵啊!


    算了算了。


    擺爛的舜安彥決定先不管大清皇家後援會,先把元大小姐找到,剛才她還沒回答呢。


    他繞著暢春園找了一圈,疏峰當在第一,可元衿不在,隻有太後跟前的烏嬤嬤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叮囑他過些日子奉著佟老夫人進宮來瞧瞧太後。


    而後是園中三堤,但隻有落葉繽紛不見其人。


    最後,他不甘心地去了福君廟,但尋了一圈,隻有神童敏敏的那隻銅風鈴叮咚作響。


    元衿不知道跑去了哪裏,連帶彥尋那隻貓也不見了。


    但她應該跑不遠,暢春園就這麽大,四角都有衛兵把守,若是要出去定會有風聲傳出。


    想了半天,舜安彥冒出個年頭來——清溪書屋。


    這念頭嚇了他一跳,但又覺得隻有這地方靠譜。


    元衿和康熙這個父女的感情不能單純用好或者壞來形容。


    先是康熙那邊,他子女眾多,最寶貝的肯定是太子,其次一眾阿哥不分先後,公主裏元衿這些年頗得他青眼。


    但這個青眼畫風奇特,與皇子們的“五妹妹什麽都好”截然相反,康熙每每說起元衿都是罵罵咧咧,一副“朕要把這個小兔崽子收拾收拾見祖宗”的狀態。


    另一方麵是元衿,她前世和父愛沒有關係,按照舜安彥知道的消息,元衿能裝模作樣和元家一群親戚保持表麵上的和諧,但對父親是直接互相無視,巴不得沒有那個人才好。


    到了康熙這裏,她實屬經常在老虎頭上拔毛,在一眾皇子公主裏最愛和康熙對著幹,甚至幾次慫恿著兄弟姊妹連帶皇太後一起和康熙作對。


    這當中的原因,舜安彥擺爛在前門外書齋那幾天裏已經想通:元衿就是意難平,難平康熙對皇子公主之間的不同心態。


    可其實,這種不同,又不止是康熙一個人有。


    這世間所有人,在這個世界,甚至是後來的世界,看待男女都是不同的。


    舜安彥到了清溪書屋,探頭探腦地望了眼,正好碰上了顧問行。


    顧問行是康熙身邊資格最老的太監,和梁九功、魏珠那幾個頗為輕浮的年輕太監不同,顧太監的嘴就是康熙的鎖,要事大事康熙隻會交辦給他,而交辦給他必然穩妥。


    隻是顧太監已經年近五十,早早領了敬事房總管的職務,甚少在清溪書屋禦前做伺候皇帝這樣的累活。


    舜安彥行了個虛禮,從懷中掏出自己的牌子來。


    顧問行擺擺手,示意他收回去,“佟少爺,請和我來。”


    舜安彥心中一淩,隻道看來自己料的沒錯,元衿確實來了康熙這裏。


    顧問行躡手躡腳地帶著舜安彥走進清溪書屋,繞過正殿往後,有一排竹林圍繞,再後麵是一間翠竹搭起的小屋,隱約可以瞧見一捋煙火飄出,還能聽到咕咚咕咚的茶水聲。


    顧問行站在了一排竹林後,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又點了點個小竹凳子,讓舜安彥坐下。


    舜安彥指指自己,指指凳子,露出疑惑的神情。


    顧問行唇語道:要等很久。


    而後走了出去。


    隔著竹林的遮擋,舜安彥隻能看見顧問行提著燒開的茶壺走了進去。


    他說:“主子爺,水開了,泡茶嗎?”


    康熙的聲音傳來:“挑吧,哪個茶?”有點嫌棄的樣子,“停停停,皇阿瑪猜,桂花九曲紅對不對?”


    舜安彥抿嘴笑了下,然後聽到了元衿的聲音:“皇阿瑪最懂我了,多謝皇阿瑪。”


    “呸,別拿腔捏調的糊弄朕,見天的就會小嘴抹蜜地哄朕,當朕不懂呢?”康熙笑著說,“你小丫頭才幾歲,就是心眼長天上去,能和皇阿瑪這個八歲登基的人比?皇阿瑪在你這個年紀,對付的那是鼇拜、是吳三桂,你也就對付對付胤祺他們,哦,還有舜安彥那個傻小子。”


    舜安彥沒聽見元衿吱聲,而後是一陣茶水傾倒的聲響,顧問行恭敬地說:“主子爺,五公主,請用茶,桂花九曲紅!奴才再去端點點心來,公主想要什麽?”


    “端什麽點心,她哪裏缺這兩口吃的,小顧子你別學著那幾個皇阿哥一樣慣著她,都給你們慣壞了。”


    顧問行訕笑幾聲道:“公主高高興興才好呢,主子爺不也就盼著公主事事順遂、萬事和樂嗎?您之前去漠北前,一邊為了噶爾丹忙一邊還愁著公主的婚事,好幾夜睡不著,奴才瞧著當時白頭發都長出來了。”


    “小顧子,你說什麽呢?朕哪有白頭發!”康熙叱罵了句,而後還是笑說,“白頭發有什麽用,就是長了滿頭,該看不見的人就是看不見,是不是啊?嗯?”


    後麵這句鐵定是對元衿說的。


    舜安彥聽見元衿說:“皇阿瑪哪有白頭發,您體態矯健、黑發烏亮,望之不過三十多人。”


    “又哄朕,來來來,你瞧瞧這裏,這裏就是有一根,朕都沒舍得拔,就等著你好好看看。”


    “皇阿瑪辛苦,我回去一定和哥哥們說,讓他們多替您分擔,別總是在您麵前吵嘴。”


    康熙許是無語了陣,總是是一陣尷尬的沉默後,他嗔怪地說:“你們兄弟姊妹裏,你心眼最多,也最小。”


    “我沒有!”


    “你沒有?”


    “您不信找大家來問,肯定說我心最寬了。”


    “嗯,是,你最寬。你的小心眼就用在兩個地方了,一個是對朕,一個是對舜安彥。”


    元衿不服氣地哼了聲,問:“顧公公,我有嗎?”


    顧問行哈哈一笑,隻說:“公主對主子爺是最孝順的,至於那佟少爺嘛……公主該怎麽都是對的。”


    “小顧子,你啊,越來越滑頭,誰讓你供著這丫頭了,朕今兒就許你說實話,她是不是對舜安彥小心眼了?”


    顧問行笑答:“公主就算計較點什麽,佟少爺也樂得被計較,這份計較的好哪又是一般人能有福氣享受的?”


    康熙說:“啊喲,聽著舜安彥該來謝恩了。”


    舜安彥在竹林後撇撇嘴,尋思著自己要不要出去謝個恩。


    “元衿啊,皇阿瑪給你看個東西。”一陣淅淅索索的聲音後,康熙從顧問行手裏接過了個木盒子,“這裏麵是內務府在京城的幾處園子,另外還有西山附近的地圖並圖樣,你三姐出嫁時候皇阿瑪就替你還有你四姐挑上了,結果你四姐鬧出去了漠北,現在全留給你挑了。”


    康熙攤出一堆紙來,讓顧問行舉著,“你瞧瞧啊,這裏三片是你四哥他們以後的宅子,那邊幾塊靠近後海子,你額娘家就在那兒,明珠他們也在那兒。你四哥他們以後的宅子都靠近國子監,也靠近裕親王他們幾個的府邸,以後在宮外往來都方便。後海那片呢熱鬧,尤其是冬天走冰看雪都是極好的,你愛熱鬧一定喜歡。”


    “四哥他們要分府了?”元衿問。


    “他們的事你用不著操心,隻操心你自己。”康熙伸手彈了下元衿的腦袋瓜,“佟府夾道附近朕直接沒看,其實離國子監也不遠有個兩三裏地,但你最好就靠著點安定門那帶離那片遠點。”


    元衿沒吱聲。


    康熙歎了口氣,“舜安彥或許什麽都好,但佟家門你還是別去了,你四哥之前找我說了好幾回,就是不滿意舜安彥家裏的德行,怕你在妯娌之間心煩。”


    “四哥就是瞎操心。”元衿嘀咕了句。


    “他哪是瞎操心,就是舍不得你。”康熙頓了頓,輕聲輕氣地說了聲,“朕也不舍得你。”


    元衿笑起來,“那皇阿瑪還趕我走?您這急赤白臉又挑屋子又挑園子的,就像上趕著推我出門一樣。”


    “小祖宗誒,你別鬧了行不行?你四姐一個還不夠嗎?”康熙拍了拍桌子,“別以為朕不知道她和蘇赫,他們……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舜安彥聽得明白,應是千裏之外的安北將軍台上,蘇赫貝勒和四公主依然還在名分之上未有實,以康熙的三觀來說這件事實屬難以接受。


    “好好的吧,你就別鬧了,朕知道你也悶得慌,明年南巡朕帶你去,也叫上你皇祖母和額娘一起去。成婚以後,若是在京城住的沒勁了,朕給舜安彥找點外省的差事,你也出去看看走走,隻要身子吃得消,出去玩的事朕都允了你。”


    “真的?我想去哪兒玩您都允我?”


    “當然,就是現在,你隻要讓婢女和舜安彥護著,想出去就去逛幾圈,沒事的。”


    其實,舜安彥知道以康熙的角度和心態,能說到這裏幾乎是他對一個女兒最大的寬容。


    “您問過舜安彥答應嗎?”


    “他敢不答應!朕親自踹死他!”


    舜安彥摸了下曾經被康熙辣手無情踹過的腰和臀,隻覺得隱隱作痛。


    “到底是誰給您傳的耳報神,他早上才在疏峰演了這出,您晌午就知道了。”


    康熙切了一聲,“那是你揪心,前幾天那拉著臉的樣子,折磨得大夥都跟著不舒服了好幾天。今兒他來認錯了,你剛才進來臉上那半死不活的樣子都沒了,明明心裏有點小高興了不是?”


    舜安彥聽得心裏美滋滋一笑,更讓他笑得差點出聲的跟著傳來。


    “好啦好啦,是挺開心的。而且我覺得他今天提議挺好的。”


    “什麽提議?”


    “像四姐和蘇赫那樣,先將就著唄。”


    “朕不同意。這狗東西怎麽回事,學什麽不行學那兩不爭氣的!”


    “沒指望皇阿瑪同意。”元衿站起身來,到康熙身後替他捏起了肩膀。


    康熙渾身都是警覺,有話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而元衿獻殷勤必是先禮後兵。


    “你有話直說,你每按一下,朕的肩膀都像針紮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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