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冷冷地瞥一眼他:“陳秀,你還想挨打?”


    陳秀止不住地害怕,他當然不想挨打,可更想不到要說什麽。


    誰指使他?


    陳秀根本不知道他怎麽就妄議太|祖了!


    衙役不耐煩地道:“我看你也是個讀書人,怎麽那麽不知趣,要跟別人起哄?反正你說也說了,要是再不招認,可別怪我不留情麵,奚大人說了,你們這些拒不認罪的書生,通通砍掉手!”


    陳秀被最後一句嚇得屁滾尿流,他是讀書人,沒了手還算什麽讀書人?這時候他終於想起奚石方是高高在上的縣令之。電光火石間,陳秀終於反應過來,那奚石方一定是對他的話懷恨在心,因此才報複他。沒錯,奚石方就是那樣眥睚必報的小人。去年就因為有人在背後議論他,那人便被街上的流氓乞丐教訓了一通。


    陳秀道:“是讓你們抓人的?!”


    衙役道:“誰妄議太|祖,我們就抓誰。已經有人招供了,若是你再抵賴,小心棍棒伺候!”


    說著,那衙役一把揪住陳秀的發髻,就像在拔蘿卜。他道:“到底是誰指使你們妄議太|祖?!是不是彭舉人的?!”


    彭舉人?陳秀有一瞬間的疑惑,但很快醒悟過來,衙役說的是彭一鳴。彭一鳴有過妄議太|祖麽?仔細想想,彭一鳴很少在人前議論他人,更不用說議論太|祖了,但陳秀偶爾會討厭那副清高的樣子。他剛要回答,隻聽衙役一聲暴喝。


    “已經有人指認是他指使你們,你還不速速坦白,就一輩子待在這裏吧!”


    陳秀慌得跪下磕頭:“大人,是小的錯了!”


    衙役冷笑道:“老老實實交代,若讓我們查清事實,知道是你們汙蔑彭舉人,叫你們罪加一等!”


    陳秀一愣:“彭一鳴沒有被抓?”


    衙役冷冷道:“這會兒奚大人正在陪彭舉人說話呢,別以為你們都說是彭舉人指使,就能汙蔑他!老實交代到底是誰指使你們,你們還能有一條生路,否則的話……”


    陳秀咬了咬牙,頭磕在地上,道:“大人,小的認罪……”


    ————


    彭一鳴在客廳裏坐立不安,昨日他也沒想到其他人會那麽激動,果真跑來縣衙舉報阿威,他不想湊這個熱鬧,幹脆待在茶舍。哪想這些人被安上了一個妄議太|祖的罪名,通通被關進牢裏。他一早就聽說了這件事,於是趕來縣衙找奚縣令,但奚縣令外出,隻有奚石方在縣衙。


    奚石方一邊讓他冷靜,一邊嘲笑是那些人活該。彭一鳴漸漸覺察出不對來,隨意關押書生,奚石方到底想做什麽?


    這時,一個衙役從門外走進來,手裏還拿著幾張狀告,又附在奚石方耳邊說了幾句。


    奚石方眉開眼笑,彭一鳴正要問話,哪知奚石方突然變了臉,指著他大喊道:“來人,把他給我抓起來!”


    四個藍衣衙役從門外魚貫而入,他們似乎早做好了準備,直接押住彭一鳴。


    彭一鳴掙紮道:“奚石方,你這是在做什麽!”


    奚石方抖了抖手中的訴狀,微微冷笑道:“彭舉人,說話客氣些,你可知你犯了何罪?”


    彭一鳴道:“你為何無緣無故抓我!”


    奚石方慢條斯理地道:“有人說你妄議太|祖,這些都是證據,他們簽字畫押,認為是你引導他們妄議太|祖。”


    彭一鳴驚道:“什麽?我從來沒有這麽做過,這是汙蔑!”


    奚石方走到彭一鳴身邊,嗬嗬一笑,道:“彭舉人,這麽多人都說你做了,你非說自己沒做,誰信啊?”


    彭一鳴終於反應過來奚石方的目的是什麽,他的目標隻有一個,那就是他!


    奚石方繼續道:“真是可惜啊,好好的舉人不做,非要鼓動那些書生議論太|祖,即使不是死罪,也不知要被關上多少年了。”


    彭一鳴道:“你這麽做,就是為了陷害我?”


    奚石方搖搖頭:“彭舉人說得不對,妄議太|祖的話是你說的,怎麽能說是我陷害你?對了,你還不知道吧,舉報你的人正是陳秀。”


    彭一鳴道:“陳兄?怎麽可能?肯定是你們屈打成招!”


    奚石方冷淡地道:“彭舉人,這樣的話可莫要亂說,這都是那些書生自己承認的,還簽字畫押了。”


    彭一鳴還要再說什麽,衙外忽然傳來擊鼓的聲音。


    咚咚咚——


    聲音又急又大,聽得讓人心煩意亂,奚石方皺起眉,是誰這麽沒眼色在這時候來搗亂?


    又有人走進來,原來是奚傑,他是本縣縣簿,論起來與奚石方還有點血緣關係。奚石方一看到他,便笑道:“傑叔,是誰驚動你?”


    奚石方看一眼彭一鳴,視線又落回奚石方的身上,仿佛沒看見屋裏有這個人。


    “有人擊鼓鳴冤,我來瞧瞧怎麽回事。你做事要謹慎些,這幾日不該這麽做。”


    聽到奚石方的話,奚石方嗬嗬一笑,他知道奚石方是在提醒自己城裏有一位貴客,萬一驚動她就不好了。畢竟彭一鳴是舉人,舉人不能做官,可也是官員預備人選,到底和官有點沾親帶故的關係。要想動舉人,必須要有實實在在的證據。奚石方要動他,費了一番力氣。


    奚石方道:“傑叔放心,我爹正陪著客人呢。”


    奚石方道:“門外到底在敲什麽?”


    這時已經有人來報。


    原來那群書生來縣衙舉報阿威寫的小說醜化男人,那衙役不分青紅皂白,先責罵了書生一頓,正巧被奚石方看見。他之前在茶舍受到冷待,本就有意要出口氣,正好這些人撞上來,便叫衙役通通關起來。衙役也不管誰是誰,幹脆把阿威也抓起來了。


    阿威的母父得了消息,正在衙外擊鼓鳴冤呢!


    阿威的母父年紀已有六十,他們四十多有的兒子,眼看兒子有出息,他們能鬆口氣,哪想到兒子有朝一日會被關進牢裏。


    因此急匆匆趕來縣衙,一路上還互相埋怨,好端端的,非要去連載什麽小說!


    一看見奚石方,阿威的母父撲通一聲跪下去,還不停磕頭,說著要申冤。他們身邊還跟著個人,她是阿威的妹妹雲水心,她做不到見官就跪,很快被她爹甩了一巴掌。


    “跪下!要不是你,阿威怎麽會出事!”


    阿威他娘在哭天喊地:“我真是造孽,生了這麽個掃把星,苦了我兒!”


    雲水心捂住高高腫起的臉,忍住眼淚,低聲卻堅定地道:“我不是掃把星。”


    阿威他娘尖叫道:“你不是誰是!要不是你寫什麽小說,阿威還好好地待在家裏呢!”


    雲水心道:“當初你們可不是這麽說的。”


    阿威他爹恨恨道:“你還敢頂嘴,真是白眼狼!”


    奚石方厭惡地看著他們,他討厭窮人和蠢人,偏偏這些人又窮又蠢。那能寫出《武林盟主記》的阿威怎麽會有這樣的家人?


    三人還在爭執,奚石方已經不想聽了:“我被你們吵得腦仁疼,若是不說清楚,先通通拉下去打板子。”


    阿威他娘急道:“大人饒命,請聽我說!”


    阿威他爹瞪她一眼,道:“男人說話,你插什麽嘴!大人,請聽我說。”


    原來阿威的母父聽說兒子被關,又聽到在茶舍的許多書生也被關起來,再加上衙役含糊不清的話,便推斷出兒子一定是因最近連載的小說受到牽連。


    他們的兒子是無辜的!


    因為,真正連載小說的人不是阿威,而是雲水心。


    一開始知道女兒寫書,他們是又喜又憂。喜的是雲水心寫的小說很受人喜歡,還賺了許多錢,連茶社老板都高看他們一眼,言語也變得尊重許多。憂的是寫的人偏偏是女兒,而不是阿威,一個女人擁有才華也太可惜了。若是妻子有才華,難道不會讓丈夫感到羞愧麽?還有誰會娶她?但若是阿威寫出來的小說,情況就不一樣了。大家會稱讚他,會追捧他,還會有媒婆上門求親,他們為兒子挑選親事都快要挑花了眼!因此出於種種原因,他們對外隱瞞了真正寫書的人是誰,甚至為了不讓別人懷疑,即使雲水心每日都要連載小說,也依然要做家務,還要去茶舍幫忙,至於阿威,他隻要維護好有才華的形象即可。


    說著,阿威的母父又哭起來,翻來覆去地說他們隻有這麽一個兒子,要是阿威出了事,雲家便是斷了香火,他們也不活了。


    “大人,您一定要抓人的話,就把這掃把星抓起來!”阿威他爹道。


    雲水心不可置信地看著她爹,沒想到母父會為了哥哥毫不猶豫把她推出去,以前則是要她隱瞞身份,因為他們認為女人能寫書不合理,也不會有婆家要。


    奚石方似笑非笑,道:“聽你們的意思,會寫書的不是阿威,是你們的女兒?”


    阿威的母父齊齊點頭,異口同聲地道:“是。”他們又看向雲水心,推了她一把:“你快說話呀。”


    雲水心能說什麽?她無力地看著母父,仿佛是今天才認識他們。從前她以為,他們偏心哥哥,可好歹還是會疼她,雖然疼她的方式是要求她隱瞞身份,還要她嫁人。


    到了現在,雲水心才徹底明白一件事。


    她對於雲家,始終是一個外人。即使她為了他們幹再多的活,賺再多的錢,都是一個外人。


    為什麽?憑什麽?


    不甘中生出了憤怒,雲水心一時間無法說話。


    奚石方道:“我怎麽知道你們不是為了救雲威才說那小說是女兒寫的?”


    “這……”阿威的母父對視一眼,又恨女兒此時像個木頭,連一句話也不肯說,難道她不想救阿威出來?她怎麽可以這麽薄情,眼睜睜看著阿威在牢裏受苦!


    “有書稿!對,我想起來了,大人,她房中有書稿,大人可以帶人去查。”阿威他娘急道。


    奚石方道:“荒唐!你們不想兒子被關,竟如此騙我!”


    奚石方才不在意要關誰,他想辦的事已經辦成了,眼看這三人又要鬧起來,他手一揮,厭惡地道:“來人,把他們趕出去。若是他們不想出去,就都關進牢裏。”


    “大人——”阿威的母父苦苦哀求道。


    聽到奚石方的吩咐,那些衙役紛紛上前。這奚縣令的兒子最不喜歡有人反駁他,他們還是不要多事,乖乖按照他說的去做比較好。


    “有蛇!”


    忽然之間,靠近三人的衙役一聲大叫,他驚恐地張望四周,隻見一條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灰蛇死死盯住他,還吐出紅信子。明明是一條蛇,他卻能從中讀出“敢上前就咬死你”的凶狠。


    “那是她的蛇!”阿威他娘驚恐地道。


    “什麽?”


    其他人一驚,那最先看見蛇的人已經鎮定下來,他本能對這些滑溜溜的東西感到害怕,可他有同伴,還有武器,隻要沒有毒,一條小小的灰蛇算得了什麽?


    “妖女!”雲水心的父親離她遠了些,他同樣恐懼,“這蛇肯定是掃把星招來的!我就說有時候她怎麽會一個人自己說話,家裏有時候還會有蛇冒出來。”


    阿威他娘叫起來:“你不是我女兒,你是妖怪!”


    雲水心緊緊抿起嘴巴,沒有解釋。這一刻,她被所有人圍攻,她的家人遠離她、害怕她、厭惡她,隻有五月留在她身邊。


    小灰蛇纏繞在雲水心的手腕上,它盯住雲水心,輕輕道:“別怕。”


    雲水心擦擦眼角:“我沒事。”


    在場所有人都聽到了她和蛇的話,更加確信她就是妖女,否則她怎麽會那麽親近那灰蛇,還跟它說話?


    侍從們拿起了武器,對準雲水心,他們相信這個妖怪已經被他們困住,隻要他們一擁而上就能抓住她!


    問題是,誰先出手呢?


    誰知道這妖怪會不會做法,誰也不想先死。


    第49章


    五月麵向眾人, 繃緊了身體,它亮出獠牙, 威脅似的發出嘶嘶的聲音!


    眼看雙方一觸即發, 大門卻被什麽撞開,發出巨大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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