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不屑地道:“真是白日做夢,也不瞧瞧自己是什麽樣。三品大官憑什麽看上他姚家?”


    眾人中突然一陣詭異的沉默。


    很快有人道:“哎,子紹,你姐秦眠呢?”


    秦眠,是秦子紹的堂姐,也是秦司的胞妹,即太守之女。


    還沒等秦子紹回答,角落裏響起意味不明的笑聲。


    “她是太守之女,肯定看不上一般人吧?”


    “聽說她已經有了夫家,是大理寺卿趙大人之子,對吧,子紹?”


    “怎麽可能,即使是太守之女,人家能看上她?”


    那猜測之人不懷好意地笑道:“聽說是端午的時候,秦家大小姐去廟會燒香拜佛,正巧碰到了趙公子,兩人一見鍾情,訂下了婚約。”


    “嗬,少扯淡了,不是我多嘴,我要是趙公子,怎麽會看上秦家大小姐,你們都知道,就那樣的女人,也能算是女人麽?怕不是有其他原因……”


    “閆敏,嘴巴放幹淨點,”秦子紹不滿地轉向那笑得猥瑣的人,怒斥道,“要是我叔叔知道了……”


    閆敏聽到太守之名,縮了縮脖子,但還是嘀咕道:“你不是也說你姐姐不像個女人麽?我就是開個玩笑嘛,你怎麽還當真了?”


    都是男人,秦子紹怎麽可能不知道閆敏話中對姐姐的惡意揣測,他冷笑道:“是不是玩笑,你自己心裏清楚。”


    男亭之中一時分成了幾撥人,一撥勸阻的,一撥指責閆敏不該開玩笑的,一撥指責秦子紹不該斤斤計較的,還有一撥看熱鬧的。誰也沒有注意到一團黑影悄無聲息地出現了。


    第57章


    喵——


    “啊!”


    一隻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黑貓出現在男亭中, 突然落到琴弦上,又突然撲向那滿臉猥瑣笑容的書生, 再用力一躍——


    它的前方, 是一條河。


    有人為這隻黑貓揪心,這團黑毛球看起來又重又圓,別給掉進河裏了。


    閆敏罵道:“這裏什麽時候養了這畜牲?嚇老子一跳!”


    秦子紹道:“閆敏, 不過是一隻小貓就把你嚇成這樣,你也太膽小了吧?”


    有人附和道:“對啊,你又沒事, 或許那小貓就是跟你開個玩笑嘛。”


    那閆敏恨得咬牙切齒,他沒想到其他人會為一隻貓說話,隻好勉強按捺住憤怒,心想著待會兒一定要給這隻黑貓一點教訓。


    眼看那黑貓要掉進河中,無論是女亭還是男亭都有人著急, 他們命人找來網兜,就等去撈那不知天高地厚要渡水的黑毛團,不想那黑貓又重又大,竟然真的跳過了河麵,噠噠噠來到桃楚麵前。


    小姐們嘖嘖稱奇,眼看黑毛團從口中吐出一張請帖,就在大家以為它會再做一些令人驚奇的事甚至是開口說話時, 黑毛團一扭屁股, 神情驕傲地離開了月桂苑。


    小姐們之中, 有不少人都養了貓狗之類的小東西作為寵物, 有真心喜愛的, 也有是因為大家都養, 於是自己也養的, 但她們都沒有見過像這樣神氣活現的黑毛團,就像個人一樣。


    “這是什麽?”


    蘇辭的疑問也就是大家的疑問,其他人都靜靜地等待著桃楚的回答。


    桃楚將請帖翻來覆去看了一遍,便收回袖中:“請帖。”


    蘇辭道:“我當然知道是請帖,是誰請你?你在長安城中還有朋友?”


    “我的朋友給我的請帖,你要一起去麽?”


    蘇辭想了想,桃楚的朋友肯定是非人,她還是不要去湊熱鬧了,於是理直氣壯地拒絕了桃楚的邀請。


    黑貓寄信一事給在場的所有人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不少人對桃楚刮目相看,紛紛湊到她跟前,與她討論陰陽之事。


    蘇辭對此暗暗翻了個白眼,這山鬼真是一點也不懂得遮掩,還越發嘚瑟,生怕別人看不出她是非人。不過目前還真沒有人看出來這點,眾人都堅信,桃楚是一位高人。


    ————


    在許府待了兩日,蘇辭無事可做。


    許春武留在恩師家中,派人給許府帶了口信後一夜未歸,桃楚則去朋友家中做客去了。


    連蘇辭比較熟悉的陸子怡也跟著許春武離開,說是要跟著去拜訪殿下的恩師,學個一招半式。


    蘇辭在許家閑逛,好在有管事盤巧作陪。


    可再豪華寬闊的府邸,隻要看久了,也終歸是千篇一律,沒有新意。


    盤巧笑道:“若是蘇姑娘喜歡,府上還有練武場,蘇姑娘是獵人,想必會對練武場有些興趣。”


    許家本是武將出身,軍功了得,即使出過文官,許家人還是推崇人人習武,甚至是在府裏修建了練武場。


    蘇辭眼睛一亮,她已經許久沒有正經地習武了,時間一久,那些一招一式便逐漸遠離肌肉。


    “我可以去看看嗎?”


    盤巧笑道:“蘇姑娘是殿下的朋友,殿下已經吩咐過,凡蘇姑娘的要求,都應盡量滿足。況且,一個練武場,沒有什麽不能看的。”


    許家的練武場位於府邸的側院,地方極寬闊,分為內室和外室。


    無論是內室還是外室,都傳出一陣又一陣的習武聲,聲音有女有男,大都情緒高昂激動。


    蘇辭聽得心癢,她來到練射箭的旁邊。那裏在牆上掛著幕布,幕布前設立著圓形木靶子,靶子下還有一些折斷的箭矢。


    蘇辭掂量手中的弓箭,才要射箭時,發現射箭場中正有一人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


    是個年紀比她小一些的男人,但比她高一個頭,手裏也拿著一把弓箭,模樣清秀,可與蘇辭相比,又差了一大截。


    蘇辭沒有搭理他,但那目光猶如漿糊,死死黏在她身上。直到十隻箭矢射出,那男人還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連一旁的盤巧都察覺到了不對勁。她輕咳一聲,道:“雷兒,注意你的言行舉止。”


    被稱作雷兒的男人一看蘇辭放下弓箭,立馬跑過來,幾乎要撲到蘇辭的身上,聲音洪亮:“姑娘,你姓甚名誰,家住何處,可曾婚配?若是沒有,你看我如何?”


    蘇辭默默退了一步。


    盤巧忍不住笑出了聲,同時又一巴掌甩到男人的腦袋上,毫不客氣地道:“盤雷,說話放尊重點。”


    盤雷委屈地摸摸腦袋,又道:“姑娘,我叫盤雷,是長安城西市青石坊人,家裏開有一家武館,今年十八,還未婚配,方才見姑娘英姿颯爽,小生已經在心裏發誓非姑娘不娶,姑娘意下如何?”


    不知為何,在盤雷介紹了一長串後,蘇辭想到的竟是眼前男子十八歲還未婚,應該已經交了不少的稅錢。很快她阻止自己繼續胡思亂想,冷冷道:“我不認識你。”


    盤雷道:“姑娘現在認識了。”


    盤巧道:“盤雷,不得無禮!”


    盤雷聞言,縮了縮脖子,他可憐巴巴地看向蘇辭,像是一條被拋棄的小狗。


    盤巧冷笑道:“這位姑娘是殿下的客人,若再胡鬧,你知道後果。今天太陽下山之前將今日的功課做完,不然不許吃飯。”


    盤雷叫起來:“巧姨!”


    盤巧懶得搭理他,反而瞪了一眼他。


    盤雷垂頭喪氣,眼看蘇辭距離他極遠,更是鬱悶。巧姨怎麽不幫他說幾句好話?


    蘇辭此時也無心練箭,轉身就走。


    “蘇姑娘,都是我管教不嚴,給您帶來了困擾,”盤巧跟著蘇辭身後,帶著歉意地道,頓了頓,她又道,“盤雷是我姐姐的孩子,他此前從不曾這樣。蘇姑娘放心,我一定會好好教訓他,他不會再來騷擾蘇姑娘。”


    在盤雷上前的瞬間,蘇辭便想到了村裏那些一直喜歡盯著她臉的人,有羨慕的,有愛戀的,也有不懷好意的,因此蘇辭下意識對盤雷的行為有一絲不快。但這裏不是長寧村,是許府。蘇辭不好多說什麽,幸虧看起來盤管事不是那種一味包庇親戚的人。


    蘇辭搖搖頭,她突然想到是什麽,道:“我記得殿下身邊也有一位姓盤的姑娘,她與你們有關係麽?”


    盤巧笑道:“蘇姑娘說的是盤牙吧,她也是我姐姐的孩子,比盤雷年長幾歲,她之前也是在這裏練武,後來報名參軍,一直跟隨殿下。”


    兩人邊走邊說話,有人給蘇辭遞來口信。


    “蘇姑娘,府外有人找你。”


    蘇辭一愣,她在長安城待了一日多,根本不認識其他人,是誰來找她?


    她很快就知道了。


    那些想給定北王送禮而送不成的官員、商人改變了思路,將禮送給了蘇辭。


    不過是在月桂苑見了一麵,請帖便像雪花一般送到蘇辭地麵前。


    許府可以阻攔直接送給許家的帖子,但如果是送給蘇辭,他們沒有理由阻攔。


    蘇辭不傻,她有自知之明,知道這些請帖並不是真的送給她,而是想借此來逢迎定北王。


    蘇辭沒多想就拒絕了這些送禮,唯有一事讓人有些為難。


    容家小姐容櫻為了昨日之事,登門拜謝。


    一起來的還有薛家小姐薛昭。


    蘇辭想了想,決定還是見見兩人。她不禁苦笑,若是從前,她不會認識這些貴族小姐,貴族小姐也不會認識她,自從認識許春武後,她處處沾光,這大概算是淮南雞犬了。


    薛昭一看見蘇辭,便揚起了笑臉:“蘇姑娘,昨日桃大師救了小櫻,我們兩個想著要親自登門拜謝才行。咦,怎麽不見桃大師?”


    蘇辭道:“她去見朋友了。”


    薛昭道:“那還真是不湊巧,小櫻還想向兩位道謝呢。”


    三人互相寒暄了一番,蘇辭詢問起容櫻的身體情況,容櫻簡單地作答後,三人一時無話可說。


    蘇辭不知道該和兩位小姐談些什麽。蘇辭有朋友,她的朋友與她從小長到大,若認真論起來,兩人之間還有點親戚關係。蘇辭和朋友無話不談,她們討論學習、工作,還有獨屬於女人的煩惱,甚至偶爾還會討論母父給兩人訂下的婚約。她們也會討論小姐們喜歡的東西,比如衣服、香粉、胭脂,可她們是平民女人,沒辦法在這些上麵花費太多的時間和金錢。即使兩位小姐談起詩詞歌賦,蘇辭也沒有辦法作答。在母親的教導下,蘇辭讀書寫字完全沒有問題,但也僅限於此了。母親從來不會要求她能稱為詩人。


    尤其是三人中,努力活躍氣氛的隻有薛昭,蘇辭不知道該說什麽,而容櫻總是一副走神的樣子。眼看兩人都神情懨懨,薛昭話鋒一轉,將話題從近日大受小姐們喜愛的妝飾轉到了風靡長安城的畫作。


    “那位畫師的大作猶如筆底春風,畫什麽像什麽,若是畫貓,那貓就活靈活現,像是一隻真貓,若是畫水,那水仿佛轉眼就要流動起來,若是畫山,那山高聳巍峨,好像自己也到了山上。不過,這還不是最神奇的地方,神奇的是沒有人見過這位畫師,他就住在長安,多少慕名前來的官員、書生、畫師,甚至是想重金求畫的商人,都沒有見過他。”


    這稍微提起了蘇辭的興趣,她道:“這位畫師,是女人,還是男人?”


    “大家都猜測是男人。”答話的是容櫻。


    薛昭道:“小櫻說得沒錯,我們都認為,隻有男人才能有這樣一雙妙手丹青的手。”


    蘇辭道:“你們都沒見過這位畫師,也許他是個女人。”


    薛昭對畫師是女是男不以為意,道:“不管他是女人,還是男人,這不重要。總之,這位畫師在城裏開了一家畫館,大家都喜歡他的畫,因此去畫館的人絡繹不絕。”


    容櫻道:“我也去過那裏,無論女人還是男人,無論富貴還是貧窮,都可以進畫館參觀。”


    薛昭的臉上飛起了一抹紅暈:“我正是在那裏遇見秦公子的。”


    長安城裏姓秦的人一抓一大把,能被稱為公子的不多,而城裏的小姐都清楚,薛昭口中的秦公子不是別人,正是長安城太守之子秦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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