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離開你。”


    程肆的手頓了一下,而後逐漸收緊,直到緊緊將懷裏的人扣入懷中。


    “你告訴我,那隻是意外,隻是單純的意外……行不行?”


    她的嗓子很啞,喉間還腫著,說話都費力。


    程肆緊緊抿著唇。


    許久,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言柚斷斷續續,哽咽著重複:“我不想離開你。”


    程肆摸她頭發,一下下拍她的背,溫柔又虔誠地吻著她的耳尖。


    他知道她不是給他連坐,隻是過不了心裏那道坎。


    “會找到證據的,我向你保證,凶手會得到應有的懲罰。”


    任誰也不想和仇人的兒子有牽扯。


    更何況,他本來就不配得到這份喜歡。


    他再說不出不要離開我。


    “如果有那麽一天,回頭看看我。”


    言柚沒有說話,淚水順著程肆脖頸往下流。


    洇濕一片。


    “沒關係。”程肆低頭,躬著背彎下腰,額頭輕輕抵著她瘦小的肩膀,“不回頭也沒關係。”


    祈求天父做十分鍾好人。


    然而天父並未體恤好人。


    長長短短,總會到終點那站。


    第四十五章 是不想見到我了嗎?……


    躺在病床上的時間, 聞小緣和趙潛躍來過好幾次,甚至好幾個班上的同學也來看過。


    言柚沒在見到任何姓言的人, 鄭蓉麗倒是來過一次,在病房門口路過好幾回,但始終沒有進來。言柚也就都裝作沒看見。


    她沒在醫院待太久,身體基本恢複,隻剩下嗓子仍有些難受。但她不喜歡消毒水的味道,出院那天剛好是誌願填報的最後一天。


    程肆將人送回了顏如玉。


    那天下午,有兩個始料未及的人出現在了七裏巷。


    葉崇和高違。


    電話打過來時,程肆正在顏如玉。言柚睡著了,他學著網上的教程煮了鍋甜粥, 火剛熄滅就接到了電話。


    三兩句講完, 他打開臥室的門, 瞧見言柚還睡著, 就沒有吵醒她。留了張紙條出了門。


    葉崇與高違就等在他家樓下。


    “您怎麽親自過來了?”


    葉崇一臉厲色,冷聲嗬斥:“我要不親自來, 你小子是不是想一輩子待在這個地方!”


    身後高違遞過來個眼色,程肆什麽都沒有再說, 將人請上樓倒杯茶, 垂首任葉崇罵了好幾句。


    罵完了, 氣也消了一半。


    葉崇起身,負手在這間書房轉了一圈,在書架上看見某幾本書,臨場考試狂魔的癢意就忍不住了, 問了程肆好幾個問題。聽到還算滿意的答複,氣又消了一半。


    “別拿前程不當回事兒。”葉崇默了數秒,坐下後再次開口, “你正是最出成果的時候,一年半載的給你時間,去休息,想明白,可以。但要真從此絕了做學術這年頭,說什麽我都不答應,腿都給你打斷。黃金年齡就那麽幾年……”


    程肆:“我永遠都是黃金年齡。”


    葉崇:“……”


    抄起手邊沙發上一隻趁手的物件就砸了過去。


    程肆伸手接住,毫不尊師重道:“別亂扔我東西。”


    高違賊精地瞟過去:“你這兒咋還有女孩兒東西呢?”


    葉崇抓住的那隻抱枕,正是隻粉色垂耳兔。言柚在這兒看書的時候有時候抱在懷裏玩兒。


    高違逛超市似的溜達了一圈,看見書桌上多出來的第二隻卡通杯子,胡蘿卜形狀的筆,種種跡象表明,這屋子還有個經常光顧的常客,且與程肆關係匪淺。


    “老師!”高違跟發現什麽奇跡似的,“我可算知道這臭小子為什麽總不回去,回去了又偷摸跑過來的原因了!”


    葉崇與高違齊聲:“談女朋友了?”


    程肆沒答,心道女朋友快跑了。


    三人又聊了半個小時,葉崇此行也就是為了拎這個混賬徒弟回去,程肆答應,隻多要求了幾天的時間。將二人送往酒店住下之後,他很快又回了顏如玉。


    天邊的火燒雲濃烈得仿佛一片赤紅的綢緞,夕陽落下的餘暉給斑駁老舊的巷子籠上了一片金色的光暈。


    他上了樓,臥室沒找見人,卻看見言柚坐在有電腦的那間房子,抱著膝蜷縮在椅子上。


    屏幕的光亮著,將她整張臉都照得略微蒼白。


    程肆在她身後停住,目光掃過去,瞧見誌願填報係統的網頁界麵。


    一片空白。


    六點誌願填報係統關閉,而現在已經五點過半。


    “不是都定好了?”他在她身後開口。


    夕陽的金色光芒從百葉窗的縫隙中投射入房間,竟然讓人覺得刺目。


    言柚窩在沒有抬頭,發澀的聲音像未成熟的柿子。


    “我不想去北京了。”她說。


    程肆低垂著眼眸,一片沉沉之色,教人看不清情緒。


    須臾,他彎腰,抬手按住一邊轉椅扶手,將坐在上麵的人旋轉一百八十度與自己麵對麵的同時,在言柚麵前蹲下。


    這個動作,言柚還要筆他微微高出半個頭。程肆昂著頭,視線專注,光在他肩側留下一片明媚溫暖。


    “別拿這種事情開玩笑。”


    他的眼神像陷入了不見光日的夜,愧疚、心疼,濃烈的愛意和對預知別離的恐懼。


    他何曾有過這樣的神情。


    “別拿自己的人生衝動,好不好。”


    “我沒有衝動。”言柚搖搖頭,望著他,一直一直望著,“我就是不想去北京了,我想選別的學校。”


    程肆沒有再說話,許久,他抬手,在要挨到言柚臉頰時,又硬生生停在半空中。


    “哪個學校。可以告訴我嗎?”他問。


    言柚說了個名字。


    的確也是一所法學專業很強的學校。


    程肆垂下手,落回身邊時,握成了拳。


    “好。”他道:“你選什麽都好,隻要不委屈自己,什麽都好。”


    最後幾個字,越來越慢,越來越低。


    靜謐的房間,隻剩下兩人淺淡的呼吸聲。


    “是不想見到我了嗎?”


    言柚沒有答複,卻伸出手,無聲地討要一個擁抱。


    程肆往前,環住她的腰。程術知讓他學會的最重要的東西,是理性與克製。但此時此刻,理智在崩塌的一線之隔搖搖欲墜。


    他們都沒有在說話,雲層之上的光照在時間的流動中緩緩熄滅。


    程肆是在三天後離開的江城。


    這一次,言柚沒有追,也沒有去送他。


    飛機滑行飛向天空時,她坐在一堆舊書之中,聞小緣擔憂地守著人。


    “班上的同學約明天一起去玩,我們也去吧。”


    言柚搖頭。


    聞小緣:“聽說市中心新開了一家超級好吃的日料,去吧去吧,我特別想吃日料,都快饞死了。”


    言柚還是搖頭。


    聞小緣長長歎了口氣。


    沉悶中,忽然店門的方向傳來一陣響動,有人推開進來,兩人都聽見了行李箱底輪滾動的聲音。


    “是程肆吧?他沒走?”聞小緣的話還沒說完,方才還坐在地上的人下一秒就起身衝了出去。


    然而門口站著的那人,並不是程肆。


    沈屏玉一臉舟車勞頓的疲乏,瞧見言柚本著急撲過來的模樣,還以為見到自己回來這小孩是高興壞了,結果四目相對滯後,眼睜睜看著她頓住腳步,臉上的神情比見到彩票就差最後一位數字就能中獎還難看。


    “怎麽的呢?見著我這麽不高興?沈屏玉氣道,”行,那我走了。”


    說完也早看出言柚神態不對勁,張開手,說:“過來。”


    夏夜漸深,沈屏玉也總算了解了事情全委。


    她摸了摸言柚的頭發,好久才說:“你知道不能怪程肆的。”


    言柚往她懷裏縮了縮。


    沈屏玉歎了口氣:“算了,分開就分開吧,反正我本來也不看好你倆在一起。”


    這話一出,言柚騰地一下從被窩裏坐起來,紅著眼尾哽著嗓子說:“沒有分開,不算分開。”


    沈屏玉差點笑了:“都這樣了,怎麽不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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