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寂拒絕了,雖然很不舒服,但他哪裏都不想去,隻想抱著她,希望時間暫停,孟回沒辦法,隻能退而求其次,好說歹說才讓他鬆了手。


    她到廚房倒了杯溫水,從醫藥箱裏找出退燒藥,喂他吃下。


    等他陷入沉睡,她調高空調溫度,給高樓回了個電話,安靜地坐在床邊守著。


    看似薄情的人,比想象中用情更深,她真的不知道該拿他怎麽辦了。


    不知不覺黃昏來臨,孟回用耳溫槍測了測,沈寂的燒退了,人還沉沉地睡著,呼吸漸漸均勻和緩,她給他點了份清淡的粥,收拾好上次留在衣帽間的衣物,悄然離去。


    孟回回到私人醫院的病房,簡單和爸爸說了沈寂的情況,孟岸遠點點頭,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換了另一個話題:“回回,我聽昔月說,前天你去了派出所,怎麽回事?”


    孟回喝了兩口水潤嗓子:“就是逃婚那天,我在火車上錯拿了別人的行李箱,而我行李箱裏放了20萬現金,當時不方便暴露身份,就沒有報警。”


    沒想到前陣子警方抓獲一批網絡du博的團夥,其中有一對涉事情侶交待了資金來源,警方就順藤摸瓜和她取得了聯係,讓她去一趟所裏配合調查。


    帶的現金丟了,銀行卡又不能用,那段日子不知是怎麽過來的,孟岸遠心疼地拍拍她的手:“難為你了,當時吃了不少苦吧。”


    “還好。”孟回淺淺笑了,“說不上苦。”


    甚至可以說,她過得很幸福很甜蜜,因為有……他在。


    孟岸遠沒錯過她麵上一閃而逝的落寞,斟酌著問:“你和沈寂最近在鬧矛盾?”


    盡管他們掩飾得很好,但他是過來人,不會連這點異樣都看不出來。


    “爸爸,”孟回抿了抿唇,輕聲說,“我和他,已經分手了。”


    孟岸遠驚訝道:“為什麽分手?!”


    孟回從沈寂生日那晚的求婚事件說起,牽動了被壓抑多天的情緒,偶爾停頓下來,斷斷續續的。


    孟岸遠聽完,陷入了沉思,好一會兒後他才開口:“回回,其實你提出分手,沈寂不婚卻不肯分手,或者他同意分手,本質上都是出於愛。”


    孟回一愣,眨了眨眼,似懂非懂。


    孟岸遠怎麽會不了解自己的女兒:“你選擇斷舍離,與其說是自保,實則是你舍不得傷害他更深,索性快刀斬亂麻,長痛不如短痛。”


    對此,孟回默認了,她問:“那他呢?愛一個人,卻不想和她結婚?”


    孟岸遠笑道:“我認為,愛不是與生俱來的能力,是需要先被給予,需要學習的,有些人,終其一生都在尋找愛,然而直到離去時仍是一場空。”


    “沈寂一出生,迎接他的不是愛意,也沒有人教他該怎樣去愛,所以他看似無所不能,實際上並不懂愛。他選擇不婚,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方式,而不肯跟你分手,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在向你求救。”


    孟回難以置信:“求救?”


    “從來沒吃過糖的孩子,突然得到了一顆糖果,嚐到一點甜後,最害怕的便是失去,”孟岸遠笑看著她,“是你教會了他愛,也是你給了他那顆糖,讓他嚐到最甜的滋味。”


    “也許他曾經身處深淵,在愛的領域自我封鎖,被你敲開裂縫後,他從內心渴望你能拉他一把,將他帶離黑暗。”


    “愛有很多種形式,”孟岸遠看向落地窗外,視野中的樹枝繁葉茂,葉子隨風輕搖,婆娑作響,他笑聲比這夏日的夜色更溫柔,“盡管我很愛很愛你媽媽,但不打擾,也是一種愛。”


    隻要她能過得幸福,那麽他也是幸福的。


    “回回,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那句話嗎?”


    “有時候,遇到一個人是人生所幸,沒有遇到,其實也是一種幸運。”


    夜漸漸深了,孟回回到別墅,洗漱完躺在床上,腦中仍回旋著爸爸的話,他從另一個角度,剖析了她和沈寂的內心,還有好多以前忽略的東西,讓她有種撥雲見月,豁然開朗之感。


    愛並非苛求圓滿,愛是能允許殘缺的。


    正因為有了缺口,他們才能相互契合,合成另一種圓滿。


    他們現在就在磨合的過程中。


    第七十五章 (正文完結)


    長夜漫漫, 輾轉反側,孟回正打算吃褪黑素,手機屏幕亮起, 進來一封新郵件,發件人鄭永恒,自稱是沈寂的心理醫生, 他把經沈寂同意後,關於不婚部分的就診記錄錄音發給了她。


    孟回再三猶豫, 還是點開了音頻文件,按照時間順序, 一個個地聽下去。


    前麵的記錄裏,醫生多次引導他談論感情話題,無一不被拒絕,正如爸爸所說,他將自己的情感世界隔絕、封鎖住了,銅牆鐵壁般,不讓任何人有窺探、侵入的可能性。


    直到三分之二的錄音播完, 孟回才聽到和自己有關的內容,耳機裏響起一個低沉熟悉的聲音:“我最近遇到了一個女孩。”


    這是他和心理醫生的談話中第一次出現異性, 而且是他主動提起的。


    醫生追問:“她是什麽樣的女孩?”


    孟回屏息凝神,好幾秒後聽到他回答了三個字,她給他留下的印象居然是——


    有點壞。


    他認為她是壞女孩, 出乎意料的答案。


    醫生又問:“怎麽壞?”


    “她想目垂我, 但又不想負責。”


    孟回:“……”他確實說的是實話。


    接著,在醫生問他是什麽想法時, 他答:“我親了她, 在她睡著的時候。”


    孟回驚訝地坐起了身, 他是什麽時候親的?!


    她不停地搜尋記憶,難道是留宿他家,睡在地下室的影音室沙發那晚?


    醫生直白地問:“有沒有想更進一步的衝動?”


    “有。”他說。


    猶如一道電流從心尖上過,孟回渾身輕輕地顫了下,她環住雙臂,下巴抵在膝蓋,繼續聽。


    接下來,他找心理醫生谘詢的次數越來越頻繁,她以旁觀者的角度,見證了他的心理變化過程,從對女人避之不及,全方位嚴防死守,到遇見她後,一次次地破例,一邊艱難阻止她靠近,一邊卻又不受控製地被她吸引,對她心動,甚至主動去靠近她。


    她成了他的例外,而他根本就無法拒絕。


    在得知她隻想要一段不求結果的戀愛後,他終於有所動搖。


    醫生問他:“聽說你預約了明晚旋轉餐廳的燭光晚餐,而且還是包場,是不是有情況了?”


    “是。”他低笑著說,“我想好了,明天跟她告白。”


    跟所有初墜愛河的男人一樣,他語調微揚,滿滿藏不住的愉悅,孟回反複地把這句話聽了幾遍,她很清楚,後麵是他誤會她有了男朋友還不負責任腳踏兩隻船的烏龍。


    隻是她沒想到,會給他帶來這麽大的衝擊,連醫生都驚詫於他的變化,他不再淡定和冷靜,還坦言他嫉妒那個男人……


    接著,他千裏迢迢從紐約趕回月見島,不管不顧,像失去了理智地吻她,他們正式確立關係。


    窗外已是天色微明,孟回點開了最後一個文件,日期是在他生日前夕,醫生深層次地分析了他不婚的原因,問他既然一次次地打破了原則,以後會不會為了她,放棄不婚?


    他說:“我不確定。”


    “我確實是排斥婚姻,但我並不排斥和她結婚,我會嚐試著去克服心理障礙,盡量在兩年之內……”


    醫生接道:“你們才戀愛兩個月,還有大把時間,你別急,慢慢來,你可以在適當的時候告訴她你的心結,我想她會理解你的。”


    孟回抬手蓋住了微微發熱的眼睛,原來,在她心血來潮向他求婚前,他也在很努力地自救,想給她一個家。


    她把他從黑暗中拉出來,卻甩開了他伸向她的手,而他仍不肯放棄地攀在崖邊,不願再回到那個困住他的深淵。


    孟回偏頭,一縷晨曦微光透過窗簾縫隙,投進她朦朧的眼眸中。


    她得好好想一想。


    ***


    時光如白馬過隙,轉眼就來到了9月9日,孟回的24歲生日,她和蒲嘉音、丁菱、馮雪意吃了午飯,帶著她們送的禮物,提著個定製小蛋糕來到病房,和爸爸一起慶祝生日。


    盡管孟岸遠的病情已經穩定,但作為特殊病例,醫生建議他繼續留院觀察。


    父女倆分吃了蛋糕,牆上的掛鍾時針指向九點,孟岸遠眼觀鼻,鼻觀心,讓她早點回家休息。


    今晚月色很好,風也溫柔,孟回走路回到別墅,似有預感地抬頭看去,門外的樹下站了道頎長身影,其實她早就篤定他會來找她。


    沈寂怎會錯過她的生日,上個月在紐約時就挑好了禮物,他把包裝精致的小盒子遞給她:“回回,生日快樂。”


    孟回不經意瞥見他戴在白皙長指上的戒指,她眼光果然不錯,這枚求婚戒指很襯他,可惜……她有些不自然地移開目光,落向地麵。


    她接過禮物:“……謝謝。”


    見她要進屋,沈寂擋在她前麵:“我還準備了另一份禮物。”


    他這麽說著,然而久久沒別的動作。


    孟回疑惑地看他,燈光昏黃,他在光影交織處,看不清表情。


    “回回,”沈寂似乎隱忍著情緒,緩緩地,低了聲問,“你,還要我嗎?”


    孟回忽然意識到,他說的第二份禮物,是他自己。


    沈寂沒等到回應,又向前一步,影子籠罩住了她:“如果答案是否定的話。”


    他嗓子仿佛被砂紙打磨過,喑啞極了,還透著幾分苦澀:“今晚之後,我不會再糾纏你了。”


    孟回心口像塞了團濕棉,壓得她難以喘息,又像被人一把推到了懸崖邊,他的意思是……要和她分手了?


    耳邊又響起爸爸的話,如果他同意分手,也是愛意的另一種表現,他尊重你的意願,隻要你能過得開心。


    沈寂從她長久的沉默裏得到了答案,心如刀絞,鈍鈍地疼著,麵上不顯露分毫,他轉過身,慢慢地走入夜色裏。


    孟回站在原地,緊緊盯著他的背影漸行漸遠,思緒如亂麻,記憶碎片飛閃而過,曆曆在目,初見時坐著輪椅,雙目失明,在滿是陽光的屋內彈琴的他,重逢後紅花楹樹下,清冷淡漠的他,暴雨中,撐著傘為她遮風擋雨的他,山穀裏,漫天蝴蝶飛舞,在她最渴望見到他的時候,恰好出現,擁她入懷,吻了她的他……


    他們還有那麽那麽多美好的回憶。


    真的……舍得嗎?從此天涯陌路,再無瓜葛?


    孟回莫名地深信,她不會遇見,比他更好的人了。


    腳步聲匆匆地追隨而去,男人立於海邊,清影寂寂,風鼓動他的衣衫,也吹亂了她的長發。


    孟回跑過去,撞進他懷中,對上那雙幽深清亮的桃花眼,裏麵閃爍著不加掩飾的喜悅和激動,還有她的影子,他們身體貼緊,嚴絲合縫地互補,像所有愛情最開始時,最純粹的模樣。


    “沈寂,”她如同掙脫了束縛的蛹,重獲新生的蝴蝶,被風輕盈地托著,飛入他的懷中,在他的身體裏,她綻開笑顏,笑意盈盈地說,“我們再試試吧。”


    沈寂沉浸在巨大的驚喜中,心如擂鼓,跳得重又急,生怕又是夢一場,他失控地紅了眼眶,將她抱得更緊更緊,半晌後顫著聲笑應道:“好。”


    他低頭,就著月光和海風,吻住了她,清晰地感覺到胸腔裏缺失的那根肋骨,重新歸位,不再空蕩透風。


    孟回輕咬他的唇,給予熱烈的回應。


    在這段愛情裏,她並沒有失去自我,他的存在,幫助她更好地圓滿了這部分,她可以獨自幸福,也可以化一為二,擁有雙倍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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