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卷起自己的袖子,因為早些時候下了點雨,被淋濕的衣服還未完全幹透,她把幹裂的唇在濕潤的布料上貼了貼,試圖汲取一些水分。


    一道陰影忽然籠罩在她跟前。


    女孩驚得抬頭,下意識地顫抖,在看見來人不是流浪漢,而是一個穿著得體、身形高瘦的大姐姐時,那股懼怕又變成了不知所措的慌張。


    ……是誰?


    這個地方不會有這樣的人。


    在她用幹澀的嗓子發出聲音前,女人先開口對她說:“你想不想離開這個地方?”


    “離開……?”


    這是女孩想都沒想過的事。


    “我可以離開嗎?”


    她有點不明白,自己離開這裏又能去哪兒。


    疾雪道:“可以,但你可能得先承受一點痛苦。”


    “痛苦……?”


    她點頭:“你願意不?”


    ……


    陸鳴之來到了周府的大門前。


    他攜著劍,撓撓頭問:“真能行嗎?我第一次撒這種謊。”


    向晚晴道:“也不算撒謊,畢竟我們真是修士。”


    “雖然是這樣……”


    陸鳴之出生就是天之驕子,在諸多長老的栽培下學會了劍道、符道、陣道,但還從沒給人看過房子的風水。他覺得這事就是凡人對修士的一種刻板印象。他哪兒會看什麽風水啊?


    “還要撒謊說人家宅子裏有妖魔藏匿……”他搖搖頭:“不道德。”


    向晚晴無語:“魔族不算妖魔嗎?這不是說謊。”


    二人起初對翻不翻牆這件事也展開了一段不短的爭辯。


    陸鳴之堅持說,翻牆是不光明磊落的事,他們行得正坐得端,是去降妖除魔的,憑什麽翻牆?


    於是就變成了從正門進去。


    但無緣無故的,凡人會讓他們進去搜家就有鬼了。


    “師兄要是覺得自己撒謊會露餡,那就讓我來。”向晚晴道:“那魔族傷得很重,我們必須趁熱打鐵。你不想早點回去交差嗎?師尊還等著我們。”


    陸鳴之覺得也是,現在別的都不重要,任務比較重要。


    “那你敲門吧,咳咳,我準備好了。”


    向晚晴正要上前叩響周府大門,從一旁的灌木叢中,忽然竄出一道人影。


    陸鳴之幾乎是瞬間拔出劍,便見那人一身淺堇色製服,戴著麵簾,是道天商會的商人。


    他和向晚晴你我看我看你,問:“你是商人?”


    那商人急急忙忙的,語氣好像還透露著點意外的驚喜:“陸少主,竟然是你。”


    好像還是認識的。


    陸鳴之把劍收了。


    “你有事找我?”他想起自己上次追殺魔族也碰到了兩個商人:“你們為什麽最近會在凡人界?修真界的生意不做了?”


    商人猶豫:“我們當然是因為有生意做才會來。”


    這似乎話中有話,陸鳴之沒記錯的話,這種戴麵簾的商人並不負責和凡人交易,他敏銳地覺出了古怪:“和誰交易需要這麽多商人出動?你詳細說說?”


    “這就是另外的價格了。”商人考慮了下:“不過……陸少主若是能來幫一幫忙的話,我也可以跟您透露。”


    陸鳴之看向晚晴:“怎麽辦?”


    向晚晴也很在意商人剛才的說辭,如今魔域和修真界關係日益緊張,商人這種和兩頭打交道的絕對中立派的情報對他們而言就尤為重要。


    她道:“反正那個魔族受著傷,耽擱一會也跑不遠。”


    二人決定和商人一起去。


    商人領著他們走進一條小巷,巷子裏陰暗,盡頭處,一個女孩倒在地上。


    她周圍明顯有打鬥後留下的痕跡,像是靈力衝撞所致。女孩奄奄一息,陸鳴之一靠近就能感覺到她體內被侵入了凶猛的靈力,那靈力可怖,隨時可能在她身體裏炸開將她變成肉醬。


    “這是怎麽回事?”


    “她是不小心被傷及的。”商人道:“我剛才發現了她,正想著有沒有什麽辦法能救。”


    “我不是在問你這個。”陸鳴之皺眉:“我們修士有規矩,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傷害凡人。是誰把她傷成這樣的?”


    “……”商人沉默。


    陸鳴之心裏生出了點火氣,一把蹲下身扶起女孩的上身,不禁驚愕。


    好輕,輕得像羽毛,沒有重量。


    呆滯望向天空的眼睛雖然漂亮得出奇,卻像是空靈的玻璃球,沒有生氣可言。


    這具瘦小軀體內被人蠻不講理地注入了靈力,她隨時有可能死去。


    “……她隻是個孩子。”他不可置信,皺起的眉毛更加鋒利:“你們到底為什麽來凡人界?是誰把這孩子傷成這樣的?”


    “修士。”


    “不可能!”


    商人歎氣:“陸少主打算救她嗎?”


    “那還用問?”陸鳴之解開腰間的錦囊,衝向晚晴道:“晴兒,搭把手。我們把她體內的靈力剔除。”


    可惜他們二人離開宗門時隻帶了一些化瘀丹,其他的都是隻能用來殺人的法器。


    沒有特殊丹藥輔佐,就算渡氣也沒用。


    “你不是商人嗎?你包裏應該有丹藥。為什麽不救她?”


    商人道:“我是商人,隻能在不賠本的前提下救她。所以我不就找上了您嗎。”


    這話好像一下子點燃了陸鳴之的怒火,他沉著眼睛罵道:“所以我才不喜歡商人。”看她:“多少靈石?我出了。”


    疾雪摸出桂雲扶事先交給她的丹藥,想起他讓她不用怕,盡量往高了說,她道:“一萬。”


    “一萬?!你瘋了?”


    陸鳴之摸著劍柄就要站起來,向晚晴趕緊拉住他:“救人要緊。”


    疾雪知道他很富才會這麽說。沒記錯的話,穿越之前,給了桂雲扶十萬,兜裏也還剩了個三四萬。


    陸鳴之冷著臉,把裝有一萬靈石的錦囊摸出來扔給她,一把奪過她手裏的丹藥,喂進女孩嘴裏。


    他低頭哄道:“別怕,大哥哥不會讓你死的。你堅持住,把藥吃下去。”


    二人開始一左一右地給女孩渡氣。


    陸鳴之雖然氣得想殺了這個商人,但還是忍住了:“現在可以說到底怎麽回事了吧?”


    “可以。”商人收了錢已經心滿意足,大方地跟他透露:“的確是修士傷的她,當然,是魔修。”


    “魔修?難道……”


    “看來陸少主猜到了。說起魔域鼎鼎有名的魔修,當然隻有那一位了。”


    風玄燭。


    曾經在修真界也是有名有姓的劍尊。


    他年紀比陸鳴之大兩三輪,陸鳴之記事的時候他就已經墮入魔道。


    隻從長輩嘴裏聽說此人此前就做過許多離經叛道的事,他會墮魔,修真界眾人是一點都不意外的。


    “他來凡人界了?”陸鳴之問:“為什麽?”


    商人:“我們也隻是做生意的關係,具體不大清楚。反正如今魔頭已死,魔域已經是風玄燭的囊中之物,如今突然把手伸向凡人界,也許是不滿足於那一塊小小地盤了?”


    這一段話中包含了太多的信息量。


    陸鳴之錯愕:“你說什麽?魔頭死了?”


    商人微訝:“陸少主還不知道?魔頭可是風玄燭親手殺的。”


    “……”


    看來在他們追殺魔將的這期間,魔域出了大變故。


    正道修士雖為正道,但講究的是維持世間秩序。降妖除魔就是這一環。


    救贖蒼生反而是個偽命題。


    難道你能拯救每個受苦的凡人嗎?


    答案誰都清楚。


    陸鳴之現在救這個女孩其實就不是本職義務,但這樣的孩子在眼前即將喪命,他怎麽能忍心不救?


    向晚晴清楚自己這師兄的性子,不過這事要是傳到師尊耳裏,肯定免不了要挨訓斥。


    但風玄燭的事就不一樣了。


    他現在正在試圖擾亂世間秩序,那作為正道門派的修士,他們有義務將他鏟除。


    “你知道風玄燭如今人在哪兒嗎?”他問。


    疾雪道:“那就是另外的價格了。”


    “……多少?”


    “一萬。”


    陸鳴之認命掏錢。


    女孩體內的靈力已經被二人徹底剔除,極大的劇痛之後,已經沉睡過去。


    他把她抱起來,從商人手裏接過一張字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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