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華殿內凝滯的幾乎能滴水,中常侍繃緊了身上的皮不敢發出半點聲響,他手下那些養子,平日裏盯著要出頭的機會。現在全都老老實實的。


    中常侍等了好會,奓著膽子往內殿看。隻見到天子被周身的奏疏所包圍。


    還有不少公文簡牘被送過來。


    紙張這東西太耗費錢財,就算是銅駝街也不能多用,好些都是和秦漢一樣用的簡牘,光是抬過來就要花費好大的功夫。


    以前中常侍總是憂心天子會不會因為過於忙碌公務而過於勞累,現在心裏慶幸還有這麽一堆公務讓天子操心,要是天子沒得這堆公務操心,怕不是火氣回頭就是對著他們撒了。


    批閱這些公文一路到了醜時,上值的黃門們站在宮燈下苦熬,誰也不敢有半點的掉以輕心。


    元茂將送來的奏疏公文批閱完畢,他手裏的玉筆掉了下去,落到了案上,濺出的墨汁甩在了他身上的袍服上。


    這時候中常侍領著養子,端著已經做好了的湯進來。才一進去,就見到天子半匍匐在麵前的案幾上。


    中常侍沒見過天子中途睡著。一般天子處理完政事之後,若是到了寅時,幹脆不睡了,隻做小憩那麽小半個時辰。然後馬上叫人更衣上朝。


    這般的,中常侍還是頭回見到。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趴在案幾上的天子已經抬頭,俊秀的眉目滿是溫柔。


    “皇後……”


    中常侍僵住。


    天子後宮空空蕩蕩,掖庭裏也隻有幾個沒有封號,也從來沒有被召見過的待詔。


    哪裏來的皇後。


    天子溫柔呼喚,眼神迷離。然而下刻迷離溫柔的神色褪盡,變成了無盡的慍怒,“皇後!”


    中常侍心中激蕩,雙腿差點沒一軟,好在多年宮廷生涯讓他生生掌控住軀體。帶著養子退到殿外。


    “阿爺,這是……”養子滿臉的飽受驚嚇。


    天子這該不是發了什麽癔症了吧?!


    中常侍剮了他一眼,“宮裏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都進宮這麽多年了,不可能還叫我教你們吧?”


    “今日殿內什麽事也沒有,陛下隻是睡了一覺,說了幾句夢話。”中常侍點了點他們幾個,“若是我從長信宮那裏聽到什麽有關陛下的風言風語,就別怪我不顧父子之情了。”


    這話裏透出了幾分殺氣,幾個養子連聲說是。


    收拾了幾個養子,讓他們守好自己的舌頭,中常侍又看了殿內一眼,過了小會還是退避到外麵。


    宮人和黃門不知道什麽時候全數退出去了,內殿裏隻有元茂一個人。


    他整個人都趴在案幾上。他想了很多事,前生的,今生的。還有她說的那些話不停的在他頭腦裏響起。


    真是荒天下之大謬。她說的那些話,誰都可以說,但是唯獨她不能。


    她哪怕不愛長樂王,卻也依然能忠誠於他。


    那麽自己呢?


    這又算是什麽!


    元茂隻想放縱大笑。


    對他便是無盡的背叛,對長樂王就是忠貞不二?!


    他壓製不住的笑出聲,笑聲滿是憤恨。


    他起身來,不知道是整夜的伏案,還是如何,元茂起來的時候身形搖晃了兩下。


    他走出內殿,宮人和黃門一個都不見。靜悄悄的,晨風從外麵吹進來。


    醜時的天濃黑如墨,風也還帶著寒意。吹拂到他的身上。


    元茂如同一頭困獸,他看著殿外,雙目赤紅一言不發。


    “我已經在這裏了,如果隻有我一個人的話,那太孤單了。”


    這話融入風中,隨著風一路飄蕩了出去。


    長樂王抽空來了一趟別莊,想要和白遜商定好婚期。


    長樂王定的下月十五被白遜否決,“大王太心急了。”


    白遜半躺在隱囊上,“這又不是普通兩家的聯姻,大王是宗室,而三娘也是後族的小娘子。短短一月的時日,很多事都來不及準備,難免倉促。”


    白遜看他,“這是兩家的事,不是大王或者三娘一個人的事。對於小娘子來說婚事那更是人生大事,若是有了紕漏。你叫外人怎麽看她?”


    這話說的樣樣在理,就算是長樂王也無話可說。尤其白遜還是新婦的阿爺,他不得不聽。


    “照著舊例,”白遜道,“婚事至少也得半年。半年的時日,才好把一切都安排妥當。要不然急匆匆的像什麽樣子。”


    長樂王隻得道,“嶽丈說的甚是,是小婿考慮不周。”


    白遜見他答應下來點點頭,“到時候我會專門請人擇日,決定了再派人告訴你。”


    “年輕人還是沉穩一些,不要性子著急。”


    從白遜那兒出來,長樂王歎了口氣。


    白悅悅聽到他來了,正等著他呢他,走過來聽到他的歎氣聲,“阿爺不肯?”


    “上黨王說,太過於倉促了。”


    長樂王心底其實也是這麽認為,隻是抱著一線希望過來,聽到白遜不允,隻覺得意料之中。


    “我還以為阿爺不喜歡我,所以急著把我嫁出去,眼不見為淨,所以會很快答應呢。”


    長樂王噓了一聲,示意她不要說下去。國朝提倡孝道,不管父母如何,子女必須盡孝。律法裏更是哪怕父母殺了子女,也不用被治罪。


    這話若是被有心人聽到,又不知道會拿來做什麽文章。


    見到婢女都站的遠遠的,不太可能聽到,他才正色道,“這話以後不要說,哪怕一個字都不要提。”


    他神色肅穆得有些嚇人。白悅悅有些被他的臉色嚇到。


    她才想反駁,見他臉色不好,換了口吻,“我知道了。其實我隻和你說,若是周旁有人,我才不會提一個字。”


    “這種話,哪怕是對著我也不要說。”


    長樂王道,“隔牆有耳。萬一你不知道周邊有人,被人聽了去,一旦鬧大了,就難以收場。”


    她聽後皺眉,“那也太沒意思了。”


    對上長樂王的注視,白悅悅隻得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她問婚期,“阿爺說了什麽日子沒有?”


    長樂王搖頭,臉上有了些許的笑意,“不過應該是個好日子。”


    他說罷,拿出了一個漆盒遞給她。


    “這以前就想要給你了,隻是一直沒有機會,今日帶過來送你。”


    白悅悅抱著手裏的匣子正要打開,被長樂王按在手上,“等回去再看。”


    白悅悅回到自己的院子裏,打開漆盒,見到裏頭金燦燦的飛蝶鬧蛾冠。冠是用金子打造,做工精妙,還點綴有紅色寶石。富貴又嬌俏。


    她讓柘枝給她戴上,白悅悅輕輕動了動頭,頓時頭上的金蛾子也跟著顫動。


    “這個發冠很襯三娘子的膚色。看著越發的貴氣。”柘枝見她麵上有笑,恰到好處的開口。


    “下回他來,我就戴這個。”


    白悅悅對著銅鏡,碰了碰發冠上的金蛾子。


    正說笑間,外麵來了人,說是宮裏太後讓她入宮。


    白悅悅看過去,“這不對吧,姑母不喜歡我,怎麽可能還要見我?”


    皇太後對她可謂是討厭的厲害,若不是還有個侄女的身份,怕不是早就把她給殺了。


    都到了這份上,照著太後的那個脾氣,還見什麽見?


    “來的人的確是長信宮的人麽?”


    白悅悅問。


    來傳話的婢女頷首,“來的中官手裏拿著的是長信宮的信物,的確是太後的人。”


    白悅悅站起來,婢女催促道,“郎主現在讓三娘子趕快去呢,不要讓中官久等。”


    這麽久了,除了上回警告她不可再癡心妄想進宮,她還真沒見過太後一麵。現在突然來了這麽一出,讓她摸不著頭腦。


    來人是持著長信宮的信物沒錯,若不是如此,根本進不了門。


    她滿心的猶疑,但是來人的的確確是宮裏人。在催促下,她隻好出去。


    中官是個麵生的人,倒是渾身的和氣,見著白悅悅就行禮。


    宮裏來的人都是代表背後的貴人,別說行禮,隻要別伸手要這要那,就算是為人高潔了。


    何況太後還討厭她,但凡和太後稍稍親近點的,不可能不知道。


    宮裏的人尤其黃門最會捧高踩低,尤其現在太後手裏還有點權力的時候。哪怕不會恥高氣揚,也會表現的冷冷淡淡。


    什麽時候長信宮的中官這麽會做人了?


    她被請上了馬車,過了好會到了宮門對了門籍之後,沒有讓她下車靠兩腿走。


    白悅悅聽到她不必下車的話後,終於忍不住,“是太後要見我麽?”


    “這話說的,這天底下還有誰敢冒太後的旨意。除非……”


    中官笑了笑,“三娘子在宮裏怕什麽呢。”


    就是因為在宮裏所以她才更怕啊!


    還沒等她繼續發問,中官放下車簾把她留在車裏。讓小黃門牽著馬前行。


    白悅悅看著四麵的路不對,不是去長信宮的路。


    但她不能叫嚷,宮廷內喧嘩是一條大罪,壓在頭上能把人給活活壓死。


    她的馬車被帶到了一處宮殿。宮人攙扶她下車,將她帶入殿內。


    殿內裝潢奢華,一入殿內,就一股濃厚的熏香撲麵而來。


    她四處看了看根本沒有太後的影子。


    白悅悅掉頭就往外跑,宮人們一擁而上把她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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