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等了須臾,顧晗就聽見了一陣不疾不徐的腳步聲,有陰影覆蓋在她身上,她心跳一點點地加快,她知道過去的是何人,也知曉,她後半生的榮華富貴和平安喜樂皆係在那一人身上。


    但顧晗隻低垂著眼瞼,沒有做出一絲一毫吸引那人的舉動。


    陸煜今日處理完朝政,一時興起,就帶人進了後宮,離得遠遠的,陸煜就看見涼亭旁站著的兩位佳人,右邊女子穿一身胭脂色宮裝,她沒有壓得身旁百花叢失了顏色,可這百花粉黛卻似給她做了陪襯。


    似春日林間小溪,柔和清淺,沒有絲毫攻擊性,卻無端地引人注意。


    聽見擊掌聲,那人沒有東張西望,立即低下身子行禮,陸煜都走到她跟前了,她也沒有試探性地抬下頭,陸煜掀了掀眼皮子,漫不經心地想——


    這般,究竟是守規矩,還是太死板?


    陰影在她跟前停得太久,顧晗忍不住緊張地攥住了繡帕,自以為隱晦的小動作都落在男人眼中,陸煜忽然動了心思,他伸出手去:


    “叫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劉偌仟:真守規矩(微笑)


    第7章


    “叫什麽?”


    男人慢條斯理的話落進顧晗耳中時,顧晗沒有想到皇上居然會停下來和她說話,眼瞼幾不可察地輕顫了下,她才將手進皇上的掌心,輕聲細語道:


    “嬪妾才人顧氏,見過皇上。”


    話音甫落,顧晗頓時在心中惱自己不爭氣,初見聖顏,一時未控製好,她說話聲音竟有些輕微的顫抖。


    顧氏?


    陸煜眼中閃過一抹了然,榮陽侯府的嫡女。


    女子抬手時,衣袖隨著動作滑落,露出了一截子細白的手腕,連著那手指根根分明,蔥白纖長,陸煜視線似頓了下,他稍用了些力,將女子扶起來,才鬆開手,覷了眼一旁行宮禮的女子。


    穿著同樣是宮裝,但是眼生,陸煜沒有去問,隻不鹹不淡道:“都起吧。”


    容玲大氣不敢喘地站起身。


    陸煜沒有多待,很快就離開了禦花園。


    等他走後半晌,容玲才敢說話,她不斷地輕撫胸口:“嚇死我了。”


    容玲說話時,不由得看了顧晗一眼,她早就知曉憑借顧姐姐的容貌,得聖上看重,不過是早晚的事,可容玲沒有想到,僅僅是遠遠的一瞥,聖上都會為了顧姐姐停駐。


    哪怕隻是說了一句話,可傳進旁人耳中,也足夠令人稱羨了。


    想起適才的慌亂一瞥,容玲堪堪垂眸,臉頰有些紅,聽聞太後年輕時可堪稱冠絕後宮,容玲往日覺得這說辭有些誇張,但剛見到聖上時,容玲卻忽然覺得也許傳言並不假。


    皆說聖上和太後眉眼三分相似,容玲隻覺得她從未見過如聖上這般好看的男子,隻瞧了一眼,容玲心尖都顫了下,但聖上漫不經心地站在那裏,就讓她不敢直視,心中不知生了多少敬畏。


    顧晗抿了抿稍澀的唇瓣,適才被皇上牽過的手藏進了袖子中,不受控製地捏著手帕。


    遇見皇上,顧晗和容玲都沒有心思繼續閑逛下去,各自回宮。


    宮中沒有秘密,顧才人和容寶林在禦花園遇見皇上一事,很快就傳遍後宮,午膳過後,逛禦花園的妃嬪忽然比往日多了很多。


    玖思聽說這事,當即沒好氣地撇了撇唇,終歸記著這是在宮中,沒有說出什麽大不敬的話。


    玖念替顧晗拆著發簪,準備伺候顧晗午休,顧晗接過玖念手中的錦帛,擦淨眉眼上的粉黛,才從銅鏡中覷了玖思一眼。


    殿內沒有其餘人,顧晗平靜道:“禦花園本就人人可去得,你氣什麽?”


    玖思悶悶地說:


    “她們哪裏是想要去禦花園。”


    醉翁之意不在酒,那心思昭昭得就差寫在臉上了。


    顧晗心想,那又如何?


    後宮妃嬪幾許,一月中能得一日侍寢的,都可以稱得上略有恩寵,由此可知,常年不得見聖上的妃嬪大有人在,如今知曉禦花園可以遇見聖上,誰能不動心思?


    坤寧宮。


    皇後翻著賬冊,暮秋在一旁說著禦花園一事,皇後輕挑眉:“顧才人?”


    暮秋點頭,也不禁驚訝道:


    “這顧才人請安時,不吭不響,沒叫人引起一分注意,沒想到居然還有這運道。”


    和暮秋不同,皇後倒對顧晗有幾分印象。


    聖上寵愛淑妃多年,這後宮的妃嬪也就多多少少有些學著淑妃的作態,也不管合適不合適,打扮皆朝著明豔去,這顧才人許是剛入宮,還不知這其中深淺。


    今日她一身得體的宮裝,柳葉眉細彎,一支白玉簪襯得她溫柔恬靜,似炎炎夏日中的一抹涼意,皇後一眼就瞧見了她,但顧才人太安靜,請安時,一句話未說。


    淑妃告假一事太囂張,才讓皇後將顧才人一時忘了去。


    皇後對著銅鏡,怔了下,才伸手輕撫眼角的細紋,皇上十六歲那年,她嫁入王府,至今已有十二年,她和皇上同齡,如今也是二十有八。


    新入宮的妃嬪才十五六,鮮嫩得幾乎可以掐的出水來,是她如何都比不了的。


    男人皆喜新厭舊,哪怕皇上同樣如此,或者該說,尤其皇室在這方麵更甚,可這世間,誰的容顏不會逝去呢?


    唯獨坐在這後位上的人,永遠不會變。


    皇後放下手,輕輕地勾起唇角,她是先帝下旨賜婚,若無大錯,哪怕聖上都輕易廢不得她,所以,皇後從不去爭那一兩分易逝的恩寵。


    暮秋見皇後撫眼角時,呼吸都緊了一瞬,剛要安慰,就見皇後將視線移到窗外,含笑道:


    “這新妃入宮,宮中果然熱鬧了很多。”


    暮秋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


    傍晚,後宮所有人都在等消息。


    長春軒也不例外。


    早在得知今日主子在禦花園遇到聖上,小方子就盼著夜晚了,昨日有淑妃請人,他不敢盼著皇上來,可今日不同,小方子急得頻頻朝外看。


    顧晗被他弄得也有幾分緊張,不由得攔住他:


    “昨日是渺美人侍寢,依著她和皇上往日的情誼,今日皇上該也會去看她的。”


    但凡能讓聖上有半分上心的,也不至於隻侍寢一日,就被聖上拋在腦後。


    小方子也懂這個道理,但這心中難免存了幾分僥幸,被主子一說,才冷靜下來,苦笑道:


    “奴才在宮中待了這麽多年,竟還不如主子穩重。”


    但很快,前朝的消息傳來,今晚長春軒侍寢。


    送走敬事房的人後,顧晗的腦子還是有些空白,午時在禦花園被聖上握住的手指隱隱有些發燙,她撚了撚手指,深深呼出一口氣。


    顧晗如今剛及笄不久,馬上就要和一個陌生男子做世間最親密的舉動,說不緊張,那必然是假的。


    可沒有時間給顧晗緊張,侍寢的消息一傳來,長春軒馬上就忙碌起來,沐浴擦香,玖思激動得臉都有些紅,挑了幾身衣裳送到顧晗跟前:


    “主子,快看,今日穿哪一身好?”


    顧晗近些年性子養得恬靜,長姐去世剛好三年,她平日穿得皆是些素雅的顏色,玖思挑的幾身衣裳也頗為淺淡,顧晗輕咬了下唇瓣。


    她選了那身胭脂紅的宮裝。


    今日見到聖上時,她穿的就是胭脂色,選這一套,也算應景。


    而且,顧晗不著痕跡地垂了垂眼瞼。


    她心中還是藏了分女子家的矯情,女子嫁人都會有鳳冠霞披,她不可能會有了,但今日也可以說是她的新婚之夜,她在那套胭脂紅的宮裝上移不開視線。


    至少沾了丁點的紅色。


    可她這番女子家的心思無法和外人道,她隻能藏起來。


    顧晗坐在銅鏡前梳妝時,小方子就派人在頤和宮前守著,玖思要替顧晗擦粉時,顧晗猶豫了番,才不肯定道:“隻描個眉吧。”


    顧晗是極美的,唇不點而赤,眉不染而濃,尤其是藏了些許心思,她輕輕低眉間似閃過一抹不易捉摸的羞澀赧意,輕而易舉地勾勒出世間最美的風景。


    玖思不解,但仍聽她的安排。


    小方子隻瞥了一眼,驚得一怔,待回過神,就忙忙低下頭,不敢再看。


    他在心中不由得想,主子這般佳人,何愁不會得寵?


    他偷瞄了眼主子未擦幹的青絲,心中算了下時間,若照著昨日聖上去榮粹殿的時辰,那主子還有時間擦幹頭發,都還來得及。


    可心中想法剛落,就聽見一陣腳步聲,二重簾外響起太監小澤子的聲音:


    “主子,聖駕快到了!”


    長春軒中的人皆是一驚,險些慌了手腳,顧晗隻得蹙著細眉,輕聲催促:“不要慌,快些。”


    所以,等陸煜到頤和宮時,都未看見顧才人出來迎駕,等邁進了長春軒,才見女子匆匆忙忙掀簾出來,抬眸看了他一眼,就立即慌亂地服下身子:


    “嬪妾迎駕來遲,還請皇上莫怪。”


    女子青絲仍在滴著水珠,臉頰都印了一分赧紅,比午時在禦花園見時,添了幾分真實的嬌憨,陸煜垂眸,臉上淡得幾乎沒有情緒,但仍是伸出手去扶她:


    “以後不必出來迎。”


    作者有話要說:


    顧晗:不按套路來!


    第8章


    長春軒中宮牆四角點了蓮燈,顧晗被陸煜牽著進了寢宮,兩人距離太近,顧晗幾乎能感覺到他掌心的溫熱,她任由心髒快速跳動,連帶著臉頰泛起些紅。


    禦膳房向來是懂事的,今日長春軒侍寢,早早就將晚膳備好送了過來,相較昨日,晚膳格外豐盛琳琅,超過了才人的規格,該是將皇上也算了進去。


    顧晗隱晦地垂眸掃了眼,皇上握著她的手一直未鬆,對她迎駕來遲也沒有怪罪,但臉上情緒格外寡淡,讓顧晗一時分不清他在想什麽。


    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


    得了敬事房的消息後,顧晗就一直忙碌,還未來得及用晚膳,但瞧著皇上牽她就進了內殿,顧晗不著痕跡地掃了眼外殿中擺好的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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