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費了太多心神在顧嬪身上,卻忽視了她最大的威脅。


    她落得今日的地步,其實和顧嬪無甚關係,最重要的是渺美人腹中的皇嗣,當豐兒的存在並不是唯一的時候,她這個生母自然也就被怠慢忽視了。


    佳春膽戰心驚,她不敢去想娘娘的話是什麽意思,她實在害怕,隻好說:


    “聽說今日皇上召了顧嬪養心殿作陪,想必一定是顧嬪巧言令色,皇上才沒有來看望娘娘。”


    若是往日,陳妃聽見佳春的話,一定早就生了惱恨,恨不得立刻出手對付顧嬪,可如今,她所有的心神卻都放在了渺美人身上。


    她緊緊盯向佳春,語氣陰冷:“榮粹殿可有我們的人?”


    佳春聽到榮粹殿三個字,心下頓時狠狠一跳,她咽了咽口水:


    “娘娘怎麽會突然提起這個?”


    陳妃沒有說話,佳春卻砰一聲跪在地上:“娘娘三思啊!自從渺美人懷孕,皇上就將榮粹殿中伺候的人手全換了一遍,如今渺美人不出宮,一旦她出事,皇上必定會嚴查的!”


    上次,皇上就查到了嫻泠宮身上。


    渺美人隻是受到驚嚇,娘娘就被撤了封號,若渺美人真的出了事,佳春不敢想會發生什麽。


    陳妃罵道:“蠢貨!”


    “她在宮中,我們動不了她,可如果她出了宮呢?”


    陳妃眼中神色晦澀難辨,她沉聲說:


    “中秋那日,她不也是想要在殿內休息,可最終呢,不還是出現在了太和殿上?”


    “她這種人,看似清高,實則最為虛榮,想叫她自己走出宮殿,隻需費上一番口舌罷了。”


    佳春聽得出娘娘話音中的不容置喙,她啞聲半晌,隻能道:“若被皇上發現——”


    話音未盡,她就堪堪噤聲,因為娘娘低頭朝她看來,眼中是令她膽寒的冷意:


    “上次你就出了紕漏,這次再留下破綻,本宮也不會保你。”


    佳春低頭,無聲地打了個冷顫,她心中苦笑,隻要有動作,怎麽可能不落下破綻?


    她隻是一個小小的奴才,皇上想查,她哪能逃脫得掉?


    可佳春明知前方險路,也不得不應下,她是陳家的家生子,一家老少都在陳府,她這條命早就注定了為娘娘驅使。


    **********


    昨日聖上親自送她回來,顧晗原以為請安時,會碰上陳妃的針對,可誰知曉,陳妃根本沒有搭理她,不知發生了什麽,陳妃似比往日沉穩了很多,她臉上時刻帶著的溫和,居然也消失了。


    她隻冷冷盯了一眼顧晗,就略過顧晗。


    顧晗詫異,很想知曉昨日究竟發生了什麽,她怎麽覺得僅僅一日,陳妃就變了很多?


    請安時,相安無事,顧晗以為今日的請安就這麽散了,忽然聽見皇後的含笑聲:


    “可是今日的糕點不合顧嬪口味?”


    顧晗立即抬頭,對上皇後的視線,冬日憊懶,顧晗來不及用早膳就來了坤寧宮請安,所以,每每請安時,她用糕點和茶水是最多,一盤子糕點等請安結束,她就用得差不多了。


    而今日,她胃口不佳,隻用了一兩塊,沒想到居然會被皇後注意到。


    顧晗今日描了柳葉眉,一襲月白色寬腰宮裙襯得她格外溫柔,她抿出一抹淺笑,赧然垂眸:


    “叫娘娘笑話了,來時,宮人說讓禦膳房煲了湯,嬪妾記在心中,就少貪了些娘娘宮中的糕點。”


    顧晗說得並非假話,她今日出宮嫌冷,嘀咕了一句,被玖思聽見,玖思當即就說,跑一趟禦膳房給她要盅暖湯,等她回去時,剛好暖暖身子。


    但她這話落,就引得好些妃嬪注意。


    有些妃嬪早已失寵,莫說一大早麻煩禦膳房煲湯,能將膳食備好不克扣就已然不錯了,她這種待遇,很多人都不可求,偏生落進她口中,就仿佛是件很自然的常態。


    皇後卻似未覺得有什麽不妥,憐惜地看了一圈她單薄的身子:


    “你前些日子剛養好傷,的確該好生調養身子。”


    顧晗笑而不語,她綠頭牌都掛了月餘,哪裏來的剛養好身子?也不知皇後這一番話,究竟是何用意。


    很快,皇後就將話題從她身上轉開:


    “再過幾日,就快是除夕,這宮中又要熱鬧一番了,時辰不早了,今日請安就散了吧。”


    這句話,聽得顧晗一頭霧水,她左右打量,發現今年新入宮的妃嬪都和她一樣,臉上露了幾分疑惑,可那些舊邸跟上來的妃嬪,有的無動於衷,有的失落,卻也有喜上眉梢的。


    顧晗不解,但也隻能跟著眾人離開坤寧宮。


    剛到禦花園時,顧晗聽見身後傳來很輕的腳步聲,顧晗回頭看去,就見是容寶林跟了上來,她披著大氅,但很看得出她身姿單薄羸弱。


    顧晗自升了嬪位,有了儀仗後,就很少和容寶林同行了。


    坤寧宮和長春軒離得可不近,坐儀仗還可以讓她偷眯會兒,冬日中冷,也可以擋些風雨,顧晗斷然沒有舍棄的道理,如今見容寶林跟上來,顧晗似有些驚訝:


    “你怎得跟上來了?”


    她抬了抬手,很快,儀仗停下,顧晗被扶著下了儀仗,容寶林悄悄咬唇,軟聲地說:“好久沒和姐姐說話了,今日想去姐姐宮中坐坐,不知姐姐可方便?”


    顧晗不著痕跡地看了眼容寶林,自周美人、不對,該說是周嬪,當初周美人受傷,皇上護著淑妃,卻也不得不給周美人一個交代,翌日就給周美人升了位份,算是彌補。


    不過在顧晗看來,這個升位,估計是在戳周嬪的心窩,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她對皇上的心思,可皇上卻為了護旁人給她升位,她心裏怎麽可能會好受?


    但左右和顧晗無關,顧晗思緒回攏,自周嬪受傷後,她對容寶林表麵和往日沒什麽不同,但心中卻疏遠了甚多,二人也隻在請安時有些交集。


    今日,容寶林作甚要尋她?


    顧晗不明所以,倒也沒拒絕她,溫柔地抿出一抹笑:“自是方便的。”


    她沒有再坐儀仗,二人一同步行著,禦花園中,冬日也有很多盛開的花,但若說什麽長得最好,自然是寒翎宮後的那一片紅梅,落雪時,白皚皚中一抹紅,甚是好看。


    容寶林眼神稍有些複雜地看著身旁的人,自那日,她心虛不敢前往長春軒,而這些時日,顧姐姐也不曾找過她,容寶林明知不該,也不由得糾結,在姐姐那裏,她是否就是可有可無的一個人?


    可她利用姐姐在先,她不知姐姐是否發現了那日的端倪,所以,她根本沒臉問出這句話。


    她今日鼓著勇氣追了上來,姐姐待她還和往日一樣溫柔,容寶林頓覺心情複雜,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自己陰暗,就將旁人也想得不堪。


    容寶林低頭,掩住眸中的情緒,她說:


    “聽聞前幾日,姐姐去了長凝苑看望周嬪,周嬪的傷可好了?”


    顧晗一頓,她沒想到容寶林居然會主動提起周嬪,她不得不多看了眼容寶林,才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她一直覺得容寶林性軟膽小,如今看來,是她小看了容寶林。


    “她臉上的傷是快好了,倒是你,手上的傷痕如何了?”


    容寶林垂眸,旁人看不清她的情緒,聞言,她隻挽起衣袖,將手腕露出來:“我皮糙肉厚的,那點小傷早就好了。”


    她隻不過自謙罷了,後宮妃嬪養得都很精細,她手腕很細很白,手背上肌膚也是細膩,沒有一點傷痕。


    顧晗不由得想起那次去長凝苑,周嬪手背上的那道傷疤,從手腕處劃到食指,細長的一道疤就落在了右手上,以至於,那次周嬪端茶杯都用的左手。


    快到頤和宮時,二人卻發現聖駕停在了外間。


    容寶林頓了下,沒有討人嫌:“皇上在,我就不進去了,改日再來陪姐姐說話。”


    顧晗似被她說得有些不好意思,嗔惱了她一眼,卻並未留她:


    “你啊,慣生了一張巧嘴。”


    “這天寒地凍的,我也就不留你了,你也快些回去。”


    等容寶林離開後,玖念才走到顧晗跟前,不解地問:“容寶林今日來是作甚?”


    顧晗抬手攏了攏披風,懨懨地耷拉著眸眼,道:


    “誰知道呢。”


    她昨日侍寢,渾身並不舒坦,倒因容寶林,無端地白走了一段路。


    玖念掩唇偷笑。


    顧晗不搭理她的取笑,瞥了眼宮外停的聖駕,終於領著宮人回了長春軒,剛邁進去,玖思就眼睛一亮地跑過來:


    “主子可回來了。”


    顧晗低聲詢問:“皇上什麽時候來的?”


    不等玖思回答,內殿的楹窗就被人推開,陸煜修長的手指敲點在窗沿上,不緊不慢地衝她挑眉:


    “愣在外麵作甚?”


    第39章


    長春軒在頤和宮東側,京城的冬日很冷,顧晗常關著門窗,玖念覺得殿內單調,折了紅梅插在花瓶中,如今那簇紅梅就擺在陸煜身側,給他添了抹昳麗。


    顧晗有片刻驚豔,很快收斂眼中情緒,拎著裙擺從二重珠簾穿過,佳人消失在眼前,陸煜就合上了楹窗,回頭,恰恰捕捉到女子眸中那一刹的生機盎然。


    陸煜一頓,眉目舒展了些,抬手攔住了女子的請安,問她:


    “坤寧宮散了請安有些時間,怎麽這個時候才回來?”


    顧晗將燈盞推遠了些,順著他牽她的力道,坐了他身邊,聞言,倒也不忌諱:“回來路上,容寶林追了上來,道想來長春軒坐會兒,嬪妾就和她一道回來耽誤了些時間。”


    須臾,陸煜才記起容寶林是何人,他聽出顧晗話中意思,這一路她走著回來?


    他瞥了眼顧晗,顧晗褪了大氅,上身穿的胭脂色襦襖,她不耐捧暖婆子,嫌棄重得慌,如今正彎腰在炭盆處烤火。


    她細眉緊攏,臉頰還未回歸紅潤,顯然是冷得厲害,陸煜隱晦地皺了下眉。


    他抬手將顧晗拉了回來,顧晗驚呼一聲,身子被拽得稍有些不穩,她抬眸,茫然地看向陸煜:“皇上?”


    陸煜握緊了她的手,將她另一隻手,也拿過來,放在手心中暖著,顧晗終於意識到他在做什麽,一抹羞紅燒上臉頰,她聲音輕了下來:


    “皇上不覺得涼嗎?”


    陸煜斜瞥了她一眼,怎麽可能不涼?


    但她這雙手細膩白皙,就似一塊上好的羊脂玉,在那炭盆上烤著,不消一會兒,就烤得雙手泛紅,陸煜看不過眼她這麽糟蹋,冷嗬了一聲道:


    “現在記得冷了,走回來時怎麽不記得?”


    顧晗雙手被他拿捏著,動彈不得,鬧了個紅臉,替自己辯解:“嬪妾總不能讓她墜在儀仗後。”


    陸煜眼皮子都沒掀:


    “為何不能?”


    顧晗錯愕,茫然地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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