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晗將視線看向說話的宮人,前日,這剛好皇後公布探親的日子,就是不知,宮人看見的和芳樂說話的人,究竟是什麽人了?


    但讓顧晗意外的是,詢問那宮人的不是皇上,也不是皇後,而是進殿以來就諸事不關心的淑妃,那日阿狸被扔出宮去,她哭得傷心不行,如今卻早就調整好了情緒。


    淑妃不緊不慢地挑眉:“你可瞧清了那人是誰?”


    “奴婢不認得他,但奴婢記得他的臉,隻要看見這個人,奴婢一定認得出來!”


    顧晗一直觀察著陳妃和劉寶林,見劉寶林身子哆嗦了下,她閉了閉眼,幾不可察地深呼了一口氣。


    淑妃問完那一句,就不說話了,皇後瞥了眼皇上,才開口:


    “你是自己說,還是讓她去認?”


    芳樂依舊咬死不承認,皇後懶得搭理她,直接下令,讓人帶著那個宮女前往各個宮殿認人。


    半個時辰後,劉安幾乎和那個宮人同時回來的,那個宮人率先跪地道:


    “奴婢找到了,那人就是劉寶林身邊伺候的小於子!”


    劉寶林臉色驟變:“胡說八道!”


    宮人嚇得一跳,忙忙說:


    “奴婢不敢亂說!奴婢親眼所見芳樂和小於子在禦膳房前說了話!”


    察覺皇上朝她看來,劉寶林壓力驟增,她額頭冒了冷汗,替自己辯解:


    “皇上!嬪妾和渺美人無冤無仇的,作何要害她?!”


    就在這時,顧晗低垂眼瞼,看似平靜地添了句:“當初劉寶林在禦花園衝撞我時,也說的是和我無冤無仇。”


    同樣的說辭,用兩次,就不覺得膩歪嗎?


    劉寶林被堵得啞聲,她抬頭看向皇上,果然見皇上臉色冷了些。


    淑妃睨了顧晗一眼,她拂了拂衣袖,端撐著下顎,慢條斯理道:“不過劉寶林說得也沒錯,你和渺美人無冤無仇,哪怕嫉恨她,怕也沒那個膽量謀害皇嗣。”


    劉寶林連連點頭,不等她感激放鬆,就聽淑妃話音一轉:


    “所以,本宮很好奇,你哪來的膽子?或者說,誰借你的膽子?”


    說話時,淑妃眼神朝陳妃輕飄飄地看去,陳妃頓時皺起眉頭:“淑妃這是何意?!”


    她本就被皇上先前的舉動搞得草木皆兵,在聽淑妃意有所指的話,一時沒能控製住情緒,直接質問。


    淑妃訝然挑眉,捂唇似不解:


    “本宮隻是提出一個猜測,陳妃這麽急著跳出來作甚?”


    話音餘末,她還輕拍了拍胸口,嬌聲道:“忽然這麽大聲,簡直嚇壞臣妾了。”


    陳妃被她惡心得夠嗆。


    顧晗見狀,多看了眼淑妃,不得不說,淑妃這般的確很做作,但隻瞧陳妃模樣,就知曉陳妃有多憋屈,顧晗眼眸中不由得閃過一抹若有所思。


    底下的劉寶林僵硬著神情,還在哭求:


    “嬪妾根本不知這事,怎麽可能有人指使?!”


    就在劉寶林話落時,自回來後就一直沉默的劉安終於出聲:


    “皇上,奴才在劉寶林宮中找到了一盒未用完的紅花粉。”


    劉寶林震驚,她不敢置信地抬頭,失聲道:“不可能?!”


    她不是傻子,哪怕投靠陳妃,也不可能真的親手接觸紅花,所以,她宮中也不可能有紅花!


    劉寶林意識到什麽,臉色倏然慘白。


    陳妃和她說,擔著責,但隻要沒有證據,根本不會有事,而且,即使出了差錯,還有陳妃可以保她。


    劉寶林心中一百個不樂意,但也沒轍。


    誰叫從她踏上陳妃這條賊船後,就注定了和陳妃綁在一起,一旦陳妃出事,她也落不得什麽好。


    可如今在她殿內出現紅花,代表了什麽?


    陳妃早就打定主意讓她背上這個罪名,隻有這樣,才能徹底洗清陳妃自己!


    其實陳妃如今也一頭霧水,她根本沒有派人暗中栽贓了劉寶林,她又不是蠢,自然知曉把人逼急了沒有好處,但她比劉寶林穩得住,臉上沒有露出任何破綻。


    也正因為如此,劉寶林一顆心不斷往下沉,越發確定了陳妃搞的鬼。


    除了陳妃,還有誰能知曉這個計劃?


    而且還有這通天的手段,將紅花神不知鬼不覺地藏到了她殿中?


    陳妃知曉事有不好,她抬頭看向劉寶林,惋惜地搖頭:


    “糊塗啊!謀害皇嗣可是株連九族的罪名,你怎麽會做出這種事?!”


    株連九族四個字,硬生生地將劉寶林砸醒,她對上陳妃暗藏陰冷威脅的眼神,倏地打了個寒顫,她動了動嘴唇,卻喉嚨堵得慌,說不出一句話。


    她知曉陳妃的意思,謀害皇嗣,還牽扯到誥命夫人,有損皇室顏麵,如今看似證據確鑿的情況下,皇上不可能放過她,甚至會牽累到她的家人。


    陳妃讓她認下這個罪名,她就會替她說情,而且,哪怕她說出實情,可皇上也未必相信。


    陳妃有子,她的話,皇上必定會考慮。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可劉寶林卻不得不聽從。


    要怪,就怪她當初選擇與虎謀皮,她怕得渾身顫抖,腦海中甚至一片空白,她堪堪啞聲道:


    “是嬪妾心懷嫉恨,才會害了渺美人。”


    顧晗冷眼看著陳妃不著痕跡鬆了口氣的模樣。


    她握著帕子的手緊了又鬆,鬆了又緊,她當然聽得出陳妃在威脅劉寶林,可她聽得出有什麽用?


    皇後和淑妃聽不出嗎?


    都知曉陳妃在說什麽,可皇後隻耷拉下眸眼,淑妃聽見劉寶林認罪,也隻意興闌珊地撇了撇唇。


    顧晗又朝殿門口看了眼,小方子還未回來,就在陳妃放鬆了時——


    下一刻,一個茶杯被砸在陳妃額頭,劇痛和震驚下,陳妃不由得尖叫出聲,茶杯磕破了皮,血跡順著額頭流下,顯得可怖,陳妃眼睛被一道紅痕遮住,她驚恐的捂住額頭,不敢置信地抬頭朝皇上看去。


    不止她,殿內所有人都震驚地朝皇上看去。


    顧晗也不例外,她甚至捏帕子掩住了因驚訝張開的唇,剛才的那個茶杯就是皇上摔下,毫無預兆,砸得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陸煜聲音冷若冰渣:


    “你當朕是死的嗎?”


    顧晗從沒見過皇上這種神情,在壓迫下,呼吸都不由得淺了些,她掃了眼皇後和淑妃,淑妃懶散跪著的身子不知何時早就挺直,顯然,她們也都很震驚皇上的舉動。


    陳妃捂著臉頰,身子隱隱發抖,她還在抵抗:


    “皇上何出此言啊?!”


    陸煜從位置上起身,一步步靠近陳妃,居高臨下地看著陳妃狼狽的模樣,真的搞不懂,為什麽陳妃就不長記性?


    距離上一次陳妃哭著認錯,才過去了多久?


    她就敢故伎重演?


    陸煜和她浪費口舌的心思都沒有,他懨懨地垂下眸眼,一字一句冷清:


    “當著朕的麵威脅妃嬪九族,朕怎麽不知這天下何時由你陳家來作主了?”


    陳妃臉頰唰得一下慘白。


    顧晗眼神稍閃,她注意到皇上話中說的是陳家,而非陳妃,顧晗不由得想起進宮前,父親曾和她提及過朝廷形勢,說到陳家時,父親隻冷哼了聲,擁兵自重,不知禮數。


    身為天子,底下的朝臣可貪可清,但唯獨忌諱的就是功高震主。


    聖上登基以來,邊關無戰亂,哪怕聖上故意抬高文人地位,但陳家手持兵權,加上陳妃有子,在朝中仍有很高的話語權。


    父親很少提及陳家,對此極為避諱。


    但顧晗將自己代入皇上的位置,想必,對陳家也會很膈應。


    就如同皇後和淑妃,哪怕皇後掌管後宮,但對備受恩寵的淑妃也依舊十分不喜,這是同樣的道理。


    隻簡短的一句話,但顧晗猜測,皇上對陳家恐怕早就心生不滿。


    陳妃被這麽重的罪名幾乎壓垮,待回過神來,她驚恐喊道:


    “皇上!臣妾不敢啊!陳家也不敢有半分不臣之心!”


    她抹了把眼淚,還想掙紮:“這事和臣妾無關,臣妾威脅她作何?臣妾冤枉啊!”


    劉寶林早就被這一變故嚇愣住,待看見陳妃的慘樣,她眼神也有些變化,就在這時,有個宮人跑進來,在劉安耳邊說了句什麽。


    劉安臉色一變,下意識地看了陳妃一眼。


    淑妃似從皇上的舉動中,看出些什麽來,她最先道:


    “陳妃此言差矣,哪怕劉寶林認罪,也不代表就真的是她所為。”


    陳妃咬牙看向淑妃:“你什麽意思?”


    淑妃聳肩,似很是不解,然後轉看向皇上:


    “容臣妾說句不好聽的話,這劉寶林不過一個不受寵的妃嬪,位低言輕,她有何能耐能拿到一盒紅花?”


    “渺美人有孕,除非太醫院不要腦袋了,才敢將這麽多分量的紅花給劉寶林,至於從宮外購買,臣妾記得劉寶林乃闕縣縣長的嫡女,想必劉氏也沒那個能耐給劉寶林遞銀子進宮。”


    “臣妾就好奇了,人為財亡,劉寶林想使得動底下的人冒險,也得有足夠的利益,可劉寶林好似自身也沒有這個財力支持。”


    淑妃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陳妃想辯駁都無法。


    顧晗聽得稍抿了抿唇,她想起適才淑妃的懨然安靜,淑妃明明知曉其中有不對勁,可適才卻懶得說,顯然是覺得說了也無用。


    如今她才將這些問題挑明,是有了皇上的舉動在前。


    顧晗舌尖抵了抵唇,似嚐到一腔澀味,這宮中精明人很多,但許多時候,她們都需要裝傻,真相隻在有人想查清時才重要。


    劉安適時地上前道:“皇上,剛才有宮人來報,曾看見嫻泠宮的佳春姑娘去過綏月宮。”


    綏月宮,就是邱寶林和劉寶林的住處。


    與此同時,顧晗終於看見小方子滿頭大汗地出現在了殿門口。


    佳春閉了閉眼,頹廢地低下頭,可陳妃卻不認罪,她額頭傷口不深,血痕幹涸在她臉上,顯得頗有些可怖,她掙紮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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