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府仍是一片鋪紅掛彩,喜氣洋洋的模樣。


    祝滿差管家迎奉那媒婆,自己祝滿則整了整衣袍,微弓著腰背,笑臉來迎宋星然:“宋大人,見笑了,可要入府飲杯茶?”


    倒是能屈能伸,心腸夠硬。


    清嘉知曉他的個性,卻仍被他的行徑惡心得神色陰冷。


    這樣的人,怎會是她父親。


    宋星然哂笑一聲,見她臉色發青,曉得小姑娘心中難受,於暗處牽起清嘉發涼的手,大掌鉤住她的尾指,像是安撫一般。


    口氣溫和道:“去,自然是去,日後便是一家人了。”


    清嘉自忖對他無多少男女之情,但聽了這話,心髒卻倏然亂了一拍,便也難直視他璨璨星眸,垂下了頭。


    宋星然隻見清嘉麵頰泛粉,連耳廓也似紅玉一般,十足嬌羞的小女孩情狀,驀然覺得心情很好,唇角扯出一抹笑意。


    宋星然握著清嘉的手,在祝滿熱烈且討好的眼神中,在眾人的簇擁下,踏入了祝家大門。


    她被宋星然牽著走,腦中仍是迷糊的。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分明不久前她還困於噩夢,醒來後亦是盯著天光,思索如何逃離魔爪,但頃刻之間,一紙聖諭,她便與宋星然有了婚約,籌謀已久的一切,竟唾手可得。


    真是難以置信。


    清嘉明白,這閑事皇帝不會管的,定是宋星然開了口。


    但明明,在國公府時,她是求過他的呀?


    那時她不過求他幫自己逃離京城罷了,他也黑著臉說不願意,怎得突然又開了竅,竟一步到位,直接下了婚書求娶呢?


    她低頭望著二人交握的手,他手掌一攏,是將自己全然護住的姿態,溫度亦十分熨帖。


    他願意娶她,還主動牽了她,大約……是對她有幾分喜歡的吧?


    總算這傷不算白受,好歹這頭花狐狸受了觸動,良心發現,願意以身相許。


    宋星然忽然緩了腳步,無不擔心道:“怎麽不說話?”


    清嘉愣愣地抬頭:“啊?”


    宋星然見她臉上一團迷糊,眸下陰翳淺淺,顯然沒有休息好,心中惱怒的情緒橫生而出。


    這祝家是虎狼窩不成?好好的人在他府上養著,竟被折磨成這副模樣。


    也懶得帶清嘉在祝滿跟前做戲,那些虛與委蛇的場麵話,她不必在場。


    他碰了碰清嘉的麵頰:“回房歇著罷。”


    祝滿自然無有不從:“快扶小姐回房歇息!”


    “那疾醫呢!也快請過去翠寒院,給小姐請請平安脈!”


    一通交代,祝滿是在宋星然麵前,做足了對清嘉慈父關愛之態,才諂媚笑道:“宋大人!咱們這邊請罷。”


    宋星然笑了笑,意味深長。


    清嘉望著宋星然漸去的背影,感慨頗多。


    宋星然啊宋星然,你既救了我,日後我定好好待你,與也不管你外頭那些鶯鶯燕燕,風流快活,咱們各自有各自的生活。


    清嘉從來曉得人不能貪心的道理。


    紛繁的心緒稍平,清嘉挪動腳步,又一次踏入翠寒院,但已不是從前心境,她心頭大石落下,才懶得理會,心安理得地補覺。


    昨夜先被挾持,後又噩夢纏身,她困極了,幾乎是一沾枕頭便沉沉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有人輕拍她肩膀,又在她耳畔低聲喚:“清嘉……”


    安眠被擾,她閉著雙目,不滿地將擾人清夢的手拍開,又聽見男子略沉的笑聲,醇厚的,帶著些縱容:“你倒是心大……”


    清嘉隻覺得這把嗓音好聽又熟悉,眨了眨眼睫,艱難地掀開眼皮,恍惚瞧見一張俊容,有雙波光流轉的桃花眼……


    是宋星然!


    他怎麽來了?


    清嘉的瞌睡蟲一瞬間飛於天外,霎時清醒過來,猛然坐起,訝然問:“你是怎麽進來的?”


    宋星然見她睡眼惺忪,發髻蓬鬆,麵上覆著淡粉的睡痕,十分軟糯可愛,隻覺得心軟,將她腮邊掉落的碎發捋在耳後,挑眉,笑而不語。


    行吧。


    祝滿連將她賣給祝滿的汙糟事都做得出,如今她與宋星然乃是禦賜的姻緣,莫說是準他入閨房瞧她了,便是當下將她送去國公府,也隻怕點頭不迭。


    自己的問題委實有些傻氣。


    清嘉揉了揉額角,覺得自己瞌睡還不曾醒,腦袋不大靈光,又有些不適應,宋星然突然如此溫柔待她,桃花目中含情,十分繾綣。


    清嘉咳了一聲,頗有些不自在地撇開了眼神。


    宋星然倒很自如,他碰了碰清嘉的發頂,嗓音溫柔:“傷口好些了麽?可還疼麽?”


    傷口。


    果然是因為救了他。


    清嘉神思恍惚地想著,並不曾回應。


    沒有得到回應,宋星然蹙了蹙眉,也隻當她大病未愈,精神不佳,安撫道:“好好休息,得了空我再來瞧你。”


    這才多久的功夫,怎麽說走就走?


    心中的弦頓時崩了起來:宋星然便是鬆口說娶她,其實也無幾多情意與耐心。


    此刻對她還算體貼,大約是有些新鮮與感動,但若她不耐心經營,這種關懷的態度是有期限的,且隨時可能消失。


    二人成婚,擺脫了許多壞事,但日子過得如何,卻全賴個人經營,宋星然是國公府的主人翁,得了他的喜愛看重,莫說是奴仆下人,便是高門官宦之流,也會尊她重她。


    如此想著,別扭的感覺便少了許多。


    見他作勢要走,清嘉忙起身,拽著他的袖子,低著音調撒嬌:“疼的……我才睡醒,有些懵懂了。”


    她一管嗓音媚滴滴的,撓得人心頭發癢。


    宋星然微愣。


    清嘉哪裏曉得宋星然想什麽,見他不作聲,以為他不悅,大著膽子,雙手似藤曼一般,纏在宋星然腰上,麵頰貼在他胸口,細聲細氣道:“你不要生氣。”


    宋星然愣。


    雙手有些僵硬地舉在半空中。


    他曾抱過清嘉,在她受傷的時候。


    卻不曾有這種脈脈溫情,全然依賴的相擁。


    宋星然還是不說話,清嘉雙手攀在他後背上,隔著衣裳都能感受到男子肩胛上流暢的肌肉,忍不住失神想,花狐狸生得一副甚好的皮囊,與他相伴,自己不虧。


    很快收回飄忽的神思,在他胸前,輕微地蹭了蹭。


    無聲催促。


    宋星然微哂,到底還是小姑娘,言行仍帶著稚氣。


    小姑娘趴在他耳邊,語調軟糯:“你怎麽還不理我呀。”


    長她許多,哪能因為這點小事便生氣呢。


    低頭去看,胸口的小腦袋泛著毛茸茸的暖光,很是溫暖的模樣,宋星然終於勾著唇角,將清嘉往懷中輕輕地摁了摁。


    清嘉甚至能聽見他平穩的心跳,透過胸腔的震動微微透出來,他歎了一聲:“傻孩子。”


    宋星然覺得,或許是清嘉在祝家受了祝滿幾日磋磨,言行之間都有一股怯生生的討好,他安撫道:“日後有我,再無人能欺負你。”


    這話太順耳了。


    清嘉心中不無感動,抬頭在他唇角,輕飄飄地印了一下,一觸便離。


    她其實不大懂男女間該如何相處。


    尤其是,柔情蜜意的男女如何相處。


    但她瞧過話本,略有印象,好似那些愛侶,情到濃時,總會抱一抱、貼一貼、親親嘴。


    所以清嘉如此做了,她示好的方法,不過蜻蜓點水一個吻,她心境始終清明,宋星然卻恍惚,因這美妙的觸覺而生了綺思。


    聖旨已下,自然便是他的妻子,宋星然也不克製,大掌貼在女子柔軟的後頸,輕蹭了蹭,鼻尖同她相抵,嗓音低啞,曖昧地灌入她耳中:“誰教你的?”


    清嘉被他鉗住,鼻尖纏繞著他灼熱的氣息,便覺得呼吸都困難。


    他雙眼低垂,視線都匯聚在自己唇上,悱惻卻有些危險的眼神。


    清嘉隻覺得心髒砰砰直跳,快得不似尋常,想要往後躲,插翅難飛的,唇上瞬息傳來濕潤之感。


    還有些疼,但隻是隱隱約約的。


    她下巴被人扣住,感受到很細微的麻,有些喘不過氣來,憑著本能想要推拒,在喉中翻起幾聲咽嗚。


    宋星然也聽見了,悶聲笑笑,卻不曾鬆手,雙唇稍離,拉出些微距離,喃喃:“張嘴呼氣。”


    她才似個小孩子一般,張唇呼吸。


    但周遭洋溢的,皆是宋星然滿懷清意的味道,類似於鬆柏一類的草木香。


    清嘉總算拽回了神思,宋星然卻又覆了過來。


    這下卻不是親吻,隻有細細地咬,好似自己小時候吃荔枝凍一般,隻不過任人擺布的人成了自己,連收攏唇瓣都做不到,隻默默地承受著。


    耳畔隱約有水聲傳來,清嘉手腳發軟,使不上力氣,麵頰、耳廓亦是緋紅一片,直泛入交疊的領口之下。


    她整個人都在發顫,窩在宋星然懷中,有愈演愈烈之勢。


    宋星然輕笑一聲,終於發了善心鬆開了唇,順勢攬過軟趴趴的清嘉,十分愛嬌地揉了揉她熱乎乎的麵頰。


    他歎了一聲,本也沒想過欺負她,但清嘉好似生來便是要打破他的計劃的,就像原先,他不打算成親那般。


    他低眸望向清嘉,玲瓏的鼻尖細細地喘息著,惺忪的杏眼中含著羞怯。


    清嘉卻暗自腹誹:果真是個花狐狸。


    但他十分溫柔細致,清嘉緊張之後便也暈乎乎地享受起來。


    她窩在宋星然臂彎內,見他從衣襟內掏出一塊亮閃閃的物事,遞到她手上。


    是她交給清許,做憑證的那塊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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