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離譜,去個茅廁也能打架麽?又不是小孩子了。


    宋、謝二人對視一眼,都分明看見對方的疑慮,他們匆忙趕去,謝雲嵩還在問:“究竟怎麽回事?”


    宋諒無奈的:“我也不知道啊,小順子跑來說的,他上前去勸架,竟被人打得鼻青臉腫,我見勢態不對,才來同二位爺說的。”


    宋星然頭疼,他老不情願挪動,一道走一道嫌棄李炎:“竟還打不贏,真是丟臉。”


    老遠便瞧見一黑一白兩條纏鬥的人影,竟勢均力敵,打得難解難分,二人一點力都沒收斂,飛簷走壁,將院裏的擺飾砸了個稀巴爛,宋星然作為個老板,眯著眼去打量。


    李炎今日著黑衣,身上滾著暗色金線,翻飛挪騰時,仿似振翅的黑鳳,幸而他出門還懂得遮掩,麵上罩了個張牙舞爪的修羅麵具,若叫人認出是那病怏怏的四皇子,隻怕皇帝連夜都將他貶出京城,忙叫宋諒招徠人手,將此處匯集的人流疏散。


    叫人驚詫的是,李炎的對手,著白衣的公子,竟是莫雪笙!


    她白衣翩躚,足尖輕點,淩波微步之時,像極了雪色的遊龍。


    一龍一鳳,纏鬥正酣,李炎的招式流利,變換莫測,但莫雪笙招式卻是穩紮穩打,招招狠辣,都是攻擊人要害的,不愧是軍營中淬煉出來的。


    本來是不相上下的,但莫雪笙醉了,越看對手越心生不喜:遮遮掩掩,還帶個花裏胡哨的麵具,實在不是好漢行為。


    她伸手去揭李炎麵具,也是此舉,賣了個破綻出來,李炎拽住她手臂,將人反剪,結結實實束縛在懷。


    宋星然見鬧事畢,扯了扯謝雲嵩的袖子:“走吧,回去接著吃。”


    偌大的院子一片蕭瑟,隻剩下李炎,還有被他死死抱住的莫雪笙。


    倒也不是情真意切,隻是稍鬆一鬆手,都有被人反撲的危險。


    麵具將李炎麵容掩了五分,隻露出流利的下頜骨,他抵近,將力道收得更緊,二人幾乎額頭相抵,一雙眼眸在夜色中愈發顯得勾魂攝魄:“你個女孩家家,來青樓做什麽?”


    莫雪笙輸了架,心裏正是委屈,眼下動彈不得,又被他逼問,眼波流轉地橫了他一眼,並不是凶巴巴的冷厲,隻是倔強執拗的,像極了孩子。


    李炎竟霎時覺得心軟。


    二人靠得近,李炎聞到了她身上熏染的酒氣,十分複雜,有金桂、茉莉、青竹等酒,還有換骨玉泉——她究竟喝了多少?


    莫雪笙平素冰冷的眼眸中浮現出了溫軟的水光,她醉意昏昏,盯著李炎看了許久,奈何眼神迷離,看不真切,便倏然湊了近去。


    李炎避之不及,唇上傳來一片溫軟的觸感。


    他霎時愣住了,脊骨傳來一陣酥麻,莫雪笙也好不躲閃,似乎隻有這個距離才能將人看清,她眨巴眨巴眼,水潤的唇一張一合,咕噥道:“怎麽有些眼熟?”


    如此一來,更有了種奇異的摩挲感,李炎不覺手勁一鬆。


    第72章


    莫雪笙是戰時培養出來的警覺,頓時使勁去掙脫他,李炎無奈地收緊力氣,大掌抵在她後背將人壓緊,對上她烏濃一雙眼,心神驀動,低頭吻住這個太不老實的女子。


    於二人而言,這觸感都全然陌生,莫雪笙本來抗拒,但唇舌交抵間,竟於身體深處勾纏出一陣酸軟來,四肢都麻了,生平頭一次站不穩當,嚶嚀一聲要摔下去,又被李炎撈住腰肢,一雙手攀在他脖子上,溫吞地去回吻他。


    良久,二人才氣喘籲籲地鬆開彼此——終究沒有繼續打架的意思了。


    她本來便飲醉了,又經過個纏綿深切的濕吻,臉上泛出靡麗的紅,捂著鼻子去打量李炎——剛剛親得太忘情,鼻子磕著了。


    李炎難得見她嬌憨模樣,笑了聲,在她鼻子上親了親,將人撈起來,往包廂裏帶。


    方才本來是去更衣,卻偶然撞見莫雪笙,醉醺醺的,腰肢半軟,見她趔趄一下,想要伸手去扶,她卻一拳招呼過來,若非閃避得宜,嘴角都要裂了,之後的情形便如宋星然所見了。


    一路上,二人似乎生了羞怯一般,牽著手,卻沒有說話,莫雪笙稍落李炎一步,盯著他的後腦勺,若有所思——這個飽滿漂亮的一顆腦袋,總覺得有些熟悉。


    李炎推而入,宋星然正與謝雲嵩熱切討論,見二人交握的手,先是愣了一瞬,而後笑得意味深長,摸著下巴,試探道:“莫將軍,怎麽來了雲琅閣?”


    莫雪笙皺著眉,臉上浮現出一團不解,不明白為何宋星然會出現在此,她撓了撓額頭,指著宋星然,緩慢吐出個名字:“清......嘉。”


    宋星然立馬不淡定了。


    清嘉什麽?


    唰聲站了起來,追問:“清嘉怎麽了?”


    莫雪笙被李炎安頓在凳子上,下巴撐在手肘,嘿嘿衝身側的李炎一笑,懶洋洋地說了一句:“清嘉也來了。”


    “什麽?”


    “她在哪?”


    宋星然再問,莫雪笙卻已靠在李炎身上,合了眼,睡著了。


    心知莫雪笙的醉話極有可能為真,宋星然心裏拱火,簡直五內俱焚。


    他家清嘉,嬌滴滴的,風一吹都要倒下,可比不上鐵血的莫將軍,便是喝醉了都戰力十足,她若也酩酊大醉,此處猶如虎狼窩一般,處處都是色中餓鬼,她遇了什麽危險,可如何是好?


    當即召了掌櫃過來,問:“這位公子開了哪個房?速將我帶去。”


    偏偏雲琅閣來客眾多,掌櫃的盯著莫雪笙一張睡臉,一時半會竟想不出來,急得宋星然一顆心上躥下跳,隻能一間間上房地去找,他滿臉肅然地推開人家房門,許多都是赤條條交疊的人影,春光旖旎時,乍然闖入個黑麵神,那些人狂怒有之,難堪有之,宋星然收獲了許多罵聲,還險些與人幹起架來。


    最後是謝雲嵩衝上來,將劍拔弩張的宋星然拽住:“找到了,快去看看吧。”


    宋星然眸光一閃,將手中那位兄台扔了下去,宋星然踏著鬼哭狼嚎的慘烈叫聲,步伐紛亂地往外奔。


    原以為能瞧見清嘉,但客房內卻隻有一地的狼藉。


    不僅桌凳是傾倒的,酒壺、杯碟都零落了一地,顯然是經過激烈的掙紮打鬥。


    宋星然在一地的碎片中翻查,本來想要說服自己,清嘉不曾在此,但卻叫他找到一方帕子,那紋樣是喜鵲登枝,他雖不曾見過,但卻用了“點染”的技法,半繡半繪,隻能是出自清嘉之手。


    他便隻能緊緊捏著那方帕子,麵露陰狠地吩咐:“找,將雲琅閣砸碎了也得與我找出來!”


    ——


    清嘉神思漸漸回籠時,先是腦袋一陣痛感刺來,腦殼似乎被人劈成兩半,身下也是濕乎乎一片,她艱難地睜開眼,卻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陌生至極環境。


    竟是在個琉璃罐子中!


    罐身通透,流旎的燈光下,折射出五彩的光斑來,流光溢彩,如夢似幻。


    更奇異的是,這琉璃罐中盛了淺淺的水,她半邊身子浸泡在水中,身上的衣衫也換了,輕紗覆身,貼合著軀體的是金銀交嵌的軟甲,隻堪堪罩著胸腹,手臂與後背皆是光裸的,那層層疊疊的紗被水染濕,仿佛透明一般,過分靡豔暴露。


    且她極難動彈,腿部套著一碩大的魚尾,掙紮時仿佛一尾擱淺的魚!


    這究竟是怎麽了?


    這等怪誕的場景,連夢中都少見,她真的不是在做夢麽?清嘉狠狠在自己臂上咬了一口,既有深刻的疼,也有分明的齒痕——她不是醉了,不是在夢裏。


    但她身處一個封閉的環境中,透過琉璃砌成的牢籠,周遭一切都是變形且荒誕的,隻能看見外頭掛著些衣衫布匹,和形製怪異的衣裳,大約是個換衣間。


    清嘉用力在壁上拍了拍,卻隻是徒勞——十分穩固,憑她一己之力,根本無可能破開。


    她回想自己的經曆,先是與莫雪笙喝酒看舞,然後唐昭昭來了,還贈了她們一壺換骨玉泉。


    那壺換骨玉泉頗為濃烈,她和莫雪笙都有些醉了,莫雪笙喝了大半,非說要出去透氣,她渾身都軟,無力阻攔,趴在桌案上動彈不得,不過須臾便睡著了。


    再醒來時,便是這副窘境了。


    清嘉思來想去,隻能歸咎於唐昭昭,她恩客無數,她們二人出手不算最闊綽,憑什麽能吸引她?


    隻能是,唐昭昭早早認出自己,心存不軌。


    清嘉如今腸子都悔青了,好日子過多了,都忘記了人心險惡,怪她對女子不曾心存戒備,又想著雲琅閣無論如何都是自家產業,出不了事,所以才鬆懈。


    她正沉思著,外頭突然闖入四五個小廝來,竟將這碩大的琉璃罐子推動了!也是搖晃間,清嘉才知道,這底下還安了輪子,她便好似困在籠中的豬崽一眼,被周圍運送,任人宰割。


    更絕望的是,來人她都不認得,即便自己在掙紮、敲打、示意,他們滿臉冷漠,甚至不曾瞟她一下。


    清嘉觀察著周圍景物變換,明白過來自己此刻正往一層的中心區域靠近。


    雲琅閣樓高六層,修成圓柱結構,圓心一束乃是中空,一樓為中庭大廳,劃分成東南西北中五個區域,每隔一個時辰,都有歌舞表演。


    其中又以中心區域占地最闊,因為客房外修有平整寬闊的遊廊,隻客人走出遊廊之外,都能觀賞到表演。


    清嘉此刻便被挪至中心區域。


    此刻,中央舞台的布置已是煥然一新,竟放置了一方碩大的琉璃水缸,下層零零散散地鋪著夜明珠,煥發出一種神秘溫和的光。


    宋星然正火急火燎地尋人,見中央被布置成這個模樣,四五層客人圍在琉璃缸子前,也不免多問一句:“今夜是要作什麽?”


    掌櫃回答:“今夜是鮫人舞,扮演鮫人的皆是崖州選來的美人,身段好,水性佳,舞姿翩躚,在水中一舞,美輪美奐的,客人們都說,與海底龍宮的表演都有過之而無不及呐。”


    宋星然側目一瞟,果見幽藍水幕中,有美人魚在緩緩遊動,她們身披輕紗,於水中隻得透明一層,將胴體纏繞,血色的肌膚、玲瓏的身軀,確實很叫人血脈噴張,更莫說周遭一圈燦燦燈火,如此交輝下,那琉璃打造的外立麵折射出各色光斑,更顯得水中女子身段窈窕美豔,真如鮫女披著神光臨凡。


    掌櫃見宋星然駐足,以為他起了興,畢竟這些個寶貝美人魚,自水中表演結束,那些追捧的客人要買她們一夜,可要百金不止,更是有市無價,一夜難求。


    興致勃勃介紹道:“如今表演尚未正式開始,這些個不過是熱個場子的,一會兒那姿容最美的,於亥正時刻才正式開始,那尾美人魚呀,纖腰一扭,能將人魂魄都勾走。”


    宋星然不過停下思索清嘉去向,耳邊卻一陣聒噪,滿腹的焦急都化成了焦躁的怒氣,於是冷冷一笑,陰惻惻道:“不若你去死了罷。”


    掌櫃自知馬屁拍在馬腿上,膝蓋一軟,竟跪了下來。


    宋星然不勝其煩:“起來,找人。”


    正是那掌櫃忸怩如何向宋星然示好時,四五個小廝推著清嘉所在的琉璃罐子往中庭走去,宋星然目不斜視,不曾發現清嘉就在其中,倒是掌櫃與清嘉對了個正著,他直覺這雙眼眸在何處見過,在原地怔忡許久。


    宋星然步伐放緩,等了掌櫃幾步,卻遲遲不見人上來,惱怒著轉身,咬牙切齒的:“還愣著作什麽?”


    掌櫃一個激靈,終於想起,這位眼下一點嫣紅淚痣的美人兒,便是與上方內那位喝醉鬥毆的公子一道來的,她那時是男裝打扮,掩了四五分殊麗,如今一身鮫人華服,十分妖冶,將其美豔發揮出了極致——等等!她怎麽穿著鮫人的表演服?


    他衝上前,激動到:“爺,方才那位鮫人姑娘……”


    宋星然煩躁:“還敢說?真不想活了是麽?”


    掌櫃隻覺得他眼風一掃,自己脖子也涼颼颼的,下一秒都能身首異處,恐懼地咽下一口唾沫,斟酌了一瞬,鼓起勇氣,閉目吼道:“那位鮫人姑娘似乎就是與樓上公子一同來的。”


    “卻不知為何脫了男裝,關進籠子裏了。”


    “什麽?”


    這話音一落,隻聽見“嘩啦”水聲,宋星然眼睜睜看著一尾人魚墜入琉璃缸中,那華麗的魚尾翻騰幾下,才露出一張如仙似妖的清冶麵容。


    是他的清嘉。


    第73章


    天旋地轉間,清嘉自那方淺淺的水罐中倒出,順著水流傾瀉注入另一方相對寬大的水池中,一個反應不及,鋪天蓋地的涼水吸入體內,簡直將她嗆得半死。


    周圍更是一圈奇形怪狀的臉,俱捎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她心中驚慌,隻能不住地扭動著碩大的魚尾,想要乞得些平衡。


    好在她水性不錯,擺動數十下後,漸漸掌握要領,流暢地遊動起來。


    這個水缸中,還有十來名與她打扮相類的娘子,身上紗衣色彩各異,軟甲卻都是銀色,不及她身上這套富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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