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啊,孟氏就是因為這一個字,苦了一輩子。


    若放在平時,也許清嘉列出他千萬個錯誤,來駁倒他,但此刻,她暈暈乎乎的,一顆心也軟了下來,眸光迷離地盯著他,似乎隻想要相信。


    清嘉眼底一酸,眸中蓄了一汪清泉,無聲地淌了下來,既恨自己變得軟弱,竟真信了他,又從心底淌出一陣酸澀的歡喜來:這樣好的東西,真的輪得到她麽?


    如夢似幻的。


    宋星然見她哭了,既心疼又慌亂,蹙著眉去替她擦淚,聲線低柔,泛出一陣無奈:“哭什麽?不信也別哭呀……”


    他這話什麽意思,急得清嘉去瞪他,眼神凶狠,口氣卻是委屈的哭腔:“你……你這些好聽的話,全是誆我?”


    越想越難過,竟是不能自抑地水漫金山。


    “沒有——”見清嘉眼淚吧嗒吧嗒掉,宋星然心疼死了,甚至想要掌自己的嘴:“都是真的,若有一字虛言,天打雷劈,我不得好死。”


    他低聲下氣的:“好乖乖,不哭了,全是我的錯……”


    清嘉吸著鼻子,淚汪汪地橫他一眼,嘟囔:“倒也不用如此……我信你便是了。”她濕漉漉的小手自水中透了出來,捧著他的麵頰,惡聲惡氣地威脅:“宋星然,我信了你。”


    她沉默良久,才艱難道:“我也……愛你,你可不要辜負我。”


    隻是她哭得鼻尖、眼圈皆紅,像乖張的貓兒,說出來的話都像撒嬌,宋星然一顆心被她懸在空中半晌,如今聽她一句情真意切的“愛”,心甘情願地被她捏在手心,一顆心變得又酥又軟,不覺垂下頭,細碎的親吻落在她眉心、眼角、鼻尖……


    二人方才經曆過一場生死,又才互通了心意,如今清嘉滑溜溜一尾美人魚橫陳在宋星然眼前,真真仿佛深海中的精靈顯靈一般,這單純的輕吻很快變了味,遊走之處皆帶出深刻的淤痕。


    熱意在浴房中攀升,清嘉腦中清醒的弦也驟然斷裂,皮膚上微末的痛感催化成了刻骨的愛意,正發茫時,下巴被尖銳的虎牙一口咬住,她仰頭嗚了聲,耳畔卻傳來更劇烈的水聲,腰肢被人提著離開了漣漪顫顫的浴池。


    她掛在宋星然身上,周身的血液都沸騰,被熱意烘得要化了,軟爛一團。


    隻在迷亂間,瞧見宋星然低垂的眉目透出妖異的豔色,唇瓣泛著濕軟水光,仿佛吸足了血的狐狸精。


    清嘉被男色蠱惑,整夜不得安寧。


    直至後半夜,濃稠的夜漸被金光滴入,男狐狸精才不大魘足地放過她,清嘉伏在他肩頭咻咻喘著氣,星眸半閉,口中反複喃喃隻有兩個詞:夫君、不要。


    宋星然笑了聲,在她紅腫的唇上印了一吻,才披著衣裳起身,寬大的襴袍披在身上,鬆散極了,渾身一股子慵懶自在的勁兒。


    宋諒也奔忙了許久,才算料理好了團團糟的雲琅閣,原來想向宋星然稟報唐昭昭的去向,卻發現自家主子進了房卻不複出了,往日教訓還在,雖有天大的事,他也不敢去打擾,隻在旁側房間等候,不想他才陷入瞌睡,卻聽見吱呀一聲,房門開了,宋星然進了來,施施然在他跟前坐下,與自己倒了一盞涼茶,慢悠悠地喝了。


    宋諒揉了揉眼,打了個嗬欠:“爺,唐娘子,已拘了起來,要如何處置?”


    宋星然清了清嗓子,猶帶著嘶啞:“處置了吧。”


    宋諒愕然一愣。


    是要……了?


    其實,宋星然不算是個手段狠辣之人,尤其是女人,嫌少沾染鮮血,叫人無法言語的方式有很多,或是喂了毒、或是拘起那人家眷,手法層出不窮。


    那曲煙波便是,喂了毒藥,打發至邊疆去了,她若精乖,還能活下去。


    這回,宋星然是恨毒了唐昭昭。


    落下這話,宋星然揉了揉眼角,離開了,心滿意足地摟著自家夫人困覺。


    夫妻二人大夢昏昏,真就睡到了日上三竿,待他們收拾停當,牽著手推開房門時候,恰瞧見莫雪笙披散著發,一首扶著額,一手摸在走廊牆壁,步履蹣跚。


    她步伐一頓,在原處歇了起來,竟絲毫沒發現清嘉與宋星然表情怪異地打量她,想她此生五感不曾遲鈍至此。


    “莫雪笙,你——”


    一聲低鬱的呼聲,顯然帶著急切,再看時,卻是李炎推著輪椅追了出來,他精神竟罕見地飽滿,連目下的青黑都淺淡了三分。


    李炎從來夜裏失眠,如今看來,昨夜大約美美地睡了個好覺。


    宋星然閑閑地挑眉,神色玩味,牽著清嘉又折回房間,將空間騰給自家兄弟。


    莫雪笙聽見聲響,緩慢地扭過頭,露出煩躁的表情,罵了一句晦氣,然後也顧不得頭暈腦脹便哐哐邁著大步逃開,但李炎終究占了優勢,帶了兩個輪子,很快也截在她跟前:“你跑什麽?”


    第75章


    昨夜,莫雪笙睡得很熟,李炎見她如此,也沒將人搖醒,便將她抱上了床,本來是十分君子的,她在內房睡,李炎守著她,在一旁貴妃榻上將就。


    反正也睡不著。


    李炎閉目至半夜,忽然有道柔軟的女體貼了近來,雙臂柔韌似纖柳,緊緊地環在他後腰,麵頰更是一蹭一蹭的,渾似幼時他豢養的小貓。


    她甫一靠近,李炎身體便僵在原地,壓著嗓子,怪異道:“莫雪笙,你做什麽?”


    但半晌,她都不曾說話。


    李炎轉過身子,輕柔月色下,她順長眼睫低垂,有種難言的乖巧,不再是雪夜裏冷冰冰的石頭,是一朵幽幽的雪蓮。


    這什麽破念頭。


    李炎哂了自家一瞬,很快思索起眼前的情形:莫雪笙,這是……夢魘了麽?


    其實,莫雪笙身上有股天然的凜冽氣息,每每李炎嗅到,都有種壓迫感,但今夜,她喝了酒,醇厚的酒香在吐息中散發著暖意,恰中和了過分清冷的味道,糅雜出很叫人迷醉的香氣,他愣愣地,竟連自己手擁在她腰上,都沒有察覺,隻直勾勾地盯著人看,良久,莫雪笙依舊酣然睡著,一點動作都無,李炎醒過神來,艱難地將她手掌扳開。


    貴妃榻很小,莫雪笙被人翻動,閉著眼,不大高興地哼了哼,身子一蠕,險些滾了下去,李炎心驚肉跳地將人摟了回來,她更變本加厲地貼近,手腳將他緊緊纏繞,鼻端發出幾聲咕噥,是罕見的嬌態。


    她手足都是沁涼的,隔著衣衫都能分明的感受到,李炎簡直懷疑是否房內冰盆太多,捏著她的手怔怔地思索,然後,思緒又被她一雙手牽引。


    這實在不像是一雙女子的手,她手掌偏向纖長,骨節也很秀氣,隻是掌心蒙了一層厚厚的繭,捏在手裏是粗糲的質感,想是受了許多苦的。


    怎麽回事?腦子怎麽沒完沒了地圍著她轉?


    李炎壓了壓眉,將莫雪笙摟了起來,還是安置回床。


    肌膚相離時,李炎聽她哼了一句冷,將被衾在她身上壓好,尤怕不夠,又另外翻了一床被單與她蓋好,才步伐緩緩地回了自己那窄小的貴妃榻。


    也才閉目養神半個時辰,身後又傳來細細簌簌的聲響,李炎無奈地坐起身,微弱月色中,有道雪練似地纖長倩影擁了過來,結結實實將他摟住,腦袋卻乖巧地掛在他肩窩。


    李炎被她突然的動作撞得身軀往後仰倒,摟著她的後腰,艱難地穩住身形。


    這下李炎斷定,莫雪笙有夢遊症。


    她身體還涼,指骨掰在他手腕上,輕緩地蹭,似在汲取熱度,李炎驚訝於她身體竟是這樣低溫,也糾結了一陣是否要將她搬走,最終決定放棄抵抗:別折騰了。


    最後,李炎任由莫雪笙摟著,索性就在貴妃榻上睡過去。


    也是神奇,他從來夜裏難以安眠,與莫雪笙擠在那窄小的貴妃榻上,竟漸漸陷入了黑甜的夢中。


    換骨玉泉中放了迷魂藥,泰半都入了莫雪笙的肚子,她與李炎酣暢淋漓地鬥了一場後,便徹徹底底昏睡過去。


    再醒來時,渾身是暖融融的,熱源橫在腰上,大掌將她一管腰抱得嚴絲合縫,雖腦中漿糊一樣,但身體反應來得更快,她抬手一掀,就將那登徒子徹底掀翻在地。


    伴隨“嘭”地一聲巨響,李嚴惱怒的:“哪個活膩了?”


    他神色陰冷地望向罪魁禍首,莫雪笙白著一張臉,驚疑道:“怎麽是你?”


    昨夜,她和清嘉一同飲酒聽曲兒的,後來喝了唐昭昭的換骨玉泉,像是徹底上頭了,頭腦昏脹,想著出去吹吹風,再然後……便是與李炎相擁著醒來了。


    後半段發生過什麽,她徹底斷片。


    “你自己做了什麽?不知道麽?”李炎陰惻地開口,本來覺得在地上坐著姿勢略顯狼狽,想要撐起身子來,卻倏然想起自己是個瘸子,還是坐在原地,仰著頭打量莫雪笙。


    她咬著唇,蹙眉沉思,眼神時不時心虛地瞥向他。


    卻還是一片空白。


    莫雪笙從不是一個為難自己的人,既想不起來,就算了,此刻並不像多看李炎一眼,她自榻上翻身而下,逃也似地離開了這莫名其妙的包廂。


    李炎心情複雜地嘿了聲,見她步伐踉蹌的背影,終於按捺不住,自己爬了起來,推著輪椅去追。


    好歹要說清楚不是。


    莫雪笙是一點也想不起來自己何故會與李炎相擁而眠,且宿醉過後,腦殼似叫人拿著鈍刀子在磨,血淋淋的痛感,讓她再難思考,滿心都想著唐昭昭那酒有異,又不知清嘉何處去了……


    偏偏身後還傳來李炎魔音繞耳,她加快了步伐,卻仍沒躲過。


    此刻他已坐回了那金玉雕鑿的輪椅,眉心微壓,神色倒是莊重凝肅的,濃桃豔李的展現,渾似九天之上,犯了天條的墮仙子。


    他咄咄逼人的姿態,讓莫雪笙陡覺煩躁:“殿下,我沒什麽可與你說的,昨夜若有冒犯,您便當做無事發生,左右咱們往後也是要成親的,犯不著一副被我玷了清白,討要說法的模樣。”


    “你真不記得了?”


    他手仍舊攥在她腕骨上,溫良細密的觸感,莫雪笙尤為陌生,不耐地擺了擺手,想要掙脫桎梏。


    感知她抗拒,李炎眉間的不悅更濃,更用了幾分力道。


    果然昨夜那迷糊柔軟的女子不過如夢泡影,如今是猛虎蘇醒了,說的話可謂驚世駭俗,仿佛他是被人欺負的小姑娘,她才是占了便宜的地痞流氓。


    若平日有誰敢在李炎跟前大放厥詞,他早發作起來將那人大卸八塊,如今對著莫雪笙便奇異地沒了脾氣……反而想要逗一逗她。


    破罐子破摔地想——反正都是未婚夫妻。


    李炎拉著她的手,在手背上親了一口:“昨夜……”


    溫熱的觸感落下時,莫雪笙渾身僵直,雙眸瞪得如銅鈴,驚愕喃喃:“你——你——”


    李炎尤不撒手,清淺地笑了下,灼熱的吐息便渾然落在她手背,仿佛火焚,他鼻梁又高,若有似無地拂在她手背肌膚,又燙又癢的……


    莫雪笙盯了許久他低垂的俊容,回過神來時,用盡了渾身力氣,狠狠一拂袖,徹底將李炎連人帶輪椅掀翻在地,她憤恨地落下一句:“混賬!”然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他那副金輪椅,傾覆在地上發出沉鬱的一聲巨響,又哐當兩下砸在他後腰上,李炎悶著嗓子發出一聲痛苦的哼。


    清嘉與宋星然夫妻兩個聽了一路的壁角,終於聽得嘈雜之聲,似乎打鬥,都覺得大事不好,才走了出去,卻隻見李炎翻倒在地,手掌撐在腰間,一副吃疼的狼狽模樣,莫雪笙卻是人影都無。


    宋星然表情複雜,有些想笑,又覺得如此太過無良,對不住友人,笑容憋在臉上,努力裝得平靜,桃花眼中流露的笑意卻出賣了他。


    李炎就著他的手站起來,惱羞成怒地一拂袖。


    宋星然嘖了聲:“別氣呀,她素來生猛,你又不是不知。”


    李炎揉著腰脊,眸色沉沉,盯著莫雪笙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道:“行宮避暑,她也會去的,對吧?”


    趙賢妃自年前小產後,身體始終未能痊愈,如今天熱,據說愈發難挨,皇帝便開了恩典說要挾愛妃去行宮將養身體,他還廣布恩澤,說三品以上的官眷命婦皆能隨行,莫雪笙如今是準四皇妃,自然位列其中。


    清嘉也一同出行,原來是要帶宋曦一道去的,但宋星然早想過二人世界,隻說宋曦年幼,出不得遠門,便將繈褓中的兒子留在國公府。


    說來很蹊蹺。


    皇帝那樣愛惜權柄的人,竟叫大皇子監國,自己則是一派安心頤養的做派,若非皇帝事先向宋星然透了口氣,隻怕連他也要誤以為他選定的太子是大皇子。


    行宮位處蒙山,原來不過圈起了湖區東麵的山腳一片茵茵綠地,但宣明帝晚年奢靡,喜大興土木,行宮經他多年改造,除卻容城郡主的桃花庵遠避在蒙山北麓的一小方山地,其餘之地均劃入皇家園林。


    此間州島錯落,溝壑縱橫,亭台殿閣點綴其中,與自然景觀渾然一趣,除此之外,在山上布滿了皇帝心愛的道觀,大大小小共有七十二戶,迎合了皇帝心中仙境模樣。


    皇帝來此,真似做神仙模樣,一連十日與賢妃在“滄浪嶼”,遠人避世,直至圓月之夜,才召集列為臣工與官眷,於青雀舫中大開宴席。


    李炎一至行宮,便生了急病,故此不會露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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