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舒窈稟絕世姿容,有此“白麟”一夢,怎麽看來都有些大福氣。


    博士劉牧道:“這是難得的瑞兆,此女必有大福。”


    又有人道:“有人曾見過那珠?當真神異如此?”


    “恐怕是道聽途說,坊間傳聞,不足聽信。”


    正議論間,齊淩忽道:“兩人各笞一百,發京兆尹辦。”截斷了話頭。又對在場的散騎鄭思危道:“讓你叔父管好他兒子,一國宰輔,連自己兒孫都管不好,還要朕來替他管嗎?”


    作為鄭氏遠方旁支,連年節都沒有到過鄭府的鄭思危忽然因為與自己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事被拎出來訓斥,又驚又詫,兩眼發懵,隻得連連稱是。


    ……


    內朝議事過後,張紹與博士劉牧、侍中等人小聲說:“兩人都鬧事了,陛下隻申斥了鄭公子,這是為何?”


    劉牧搖搖頭:“對著咱們申斥是申斥,對著鄭家郎君申斥、不算申斥,丞相畢竟是陛下親舅舅,遠近親疏有別。”


    ……


    *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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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章 長樂(五)


    長安籠罩在上巳日暖陽中時, 燕地尚天氣清寒,戰事膠著。


    蔣旭的任務主要是守和鎖。


    需多人, 多工事。


    齊淩給他的軍隊是少數精銳南軍衛兵、兩郡戍兵、以及恒王與淮安兩個封國的衛隊, 連糧草輜重隊列一起,並兵馬二十萬。


    而李弈的任務是殺和奪。


    需迅如電,掠如狼。


    皇帝隻給了兵馬一萬, 但這一萬都是北軍的精銳衛兵,五年以上服役,領錢餉作戰者, 可謂百戰之士, 虎狼之師。


    李弈曾經提領過章華國數萬兵馬, 調禦萬騎不在話下,加之他在頻陽之亂有與大將劉廣衣對陣的經驗,對付起嫩頭青吳王齊鴻來直如河卷泥沙,暴風催羽。


    李弈快速率軍至雁門,隴陰倉就食,下西洲城,整裝發兵, 後直搗腹心。


    時陽春天暖,他帶去的騎兵一冬精糧養過, 膘肥體壯。


    而燕國與吳王的馬匹被蔣旭的銅牆鐵壁擋在燕山草場以西貧瘠之地, 無處就食,春日百草又還未複蘇,餓得瘦弱虺隤。


    失去了良馬這一利器的燕國,猶如折翅之禽, 斷牙之虎, 節節敗退。


    捷報一個一個從雁門傳至長安。


    在西線耗了一冬的蔣旭, 見“蒼頭小子”李弈北線收割,戰功頻傳,臉色一日較一日的不好。


    賬下長史公孫行見他連日鬱鬱不樂,問:“君侯戰功封侯,因何麵有悒色?”


    蔣旭將心中顧慮告訴他,說:“帶兵在外最易受人攻訐,如今聖上信任舅家,大軍不全托於我,萬一那舅家是個有野心的,我能否回到長安還屬未知。”


    公孫行道:“集權於君,君受大疑,分權兩地,君受小疑。滅國之功盡屬君侯,君侯當與丞相如何相處?必為後日生死之憂!如今有人分功,我竊為君侯喜,不為君侯憂。”


    蔣旭得他撥雲見霧的點播,豁然開朗。


    他已戰功封侯,位並三公,倘若獨攬滅燕功勞,必與丞相有一番衝突廝殺,而戰功大到封無可封之時,也必惹皇上忌憚,稍不留意,就是滅族之禍。


    皇帝讓李弈領了部分功勞,也是給他避了風頭。


    蔣旭素來穩妥行事的小心人,這一關節想明了之後,越想越喜,對公孫行深深一揖道:“受君一言,勝十年書。”


    蔣旭高興了。


    丞相卻不太高興。


    鄭沅才當上丞相,開府擢十三曹,手握大權未來得及用一兩個月,燕王叛亂,朝廷便進入曠日持久的戰時勢態。


    不僅僅是官員甄選拔擢與戰事緊連,禦史台、大司農、少府等也都以戰事為先,蔣旭風頭一時無兩也就罷了,皇帝身邊的兒郎,李延照、李弈、趙睿一個一個被派上了戰場,斬立功業。


    而且因戰事緊急,許多要事由內朝商議就定了,給他的時候隻需去辦即可。


    有一次他見太後的時候,忍不住抱怨:“我這是做了個什麽丞相?”


    此時鄭太後精神懨懨:“不然如何?你想你那不成器的兒子,也去上戰場?”


    “李弈什麽出身?不過一家奴而已。”鄭沅不滿道:“他去得,無傷為何去不得?”


    鄭太後冷笑道:“你若希望家敗再快些,你就去向皇帝抱怨,讓他把蔣旭撤回來,換你哥哥去,把李弈撤回來,換你那孽子去。”


    她激動之下,開始咳嗽喘氣,良久才緩過勁來,對一臉驚慌的鄭沅說:“你以為打仗是兒戲嗎?”


    鄭沅嘟噥道:“我也就就私下向殿下抱怨一句,陛下忒也不厚道,這不是坑他舅舅嗎?”


    鄭太後連連冷笑,斥他:“你從娃娃手裏攥個木馬,娃娃還要哭鬧幾句,這麽大的權勢,你想爭奪,還想他做個好外甥給你捧上來?你出去,你去和他奪,和他搶,從他手裏拽出來,你頭斷在長安市上,血流滿地,我還當你是個響當當的男兒,給你收屍!莫在我這裏像個失郎怨婦隻知抱怨,出去!”


    鄭沅且顧且去,擔憂她咳嗽病情,叫“殿下”,縮頭縮腦在門邊看一會兒,才慢慢走了。


    鄭太後看他肥碩的身體緩慢消失在門邊,又覺心酸,喟然長歎。


    元初四年四月底,燕王和吳王的叛軍退入雒城。


    五月初,蔣旭與李弈合兵。


    五月中,大霖雨,引水灌城。


    五月底,夯土牆被泡塌,趙睿為先登,冒矢石斬棋,雒城破。


    吳王齊鴻不知所蹤。


    老燕王站在雒城王宮前,手持長劍,戎甲帶血,他身後王宮已經起火,身畔伏著最小的兒子齊壽的屍體。


    濃煙滾滾,硝塵滿天。


    老燕王持劍連殺數十人,劍邊卷刃也未力竭。


    他大喝道:“哪個是李弈?叫他前來,孤王立即束手就擒!讓你們抓活的,回去給那黃口小兒伏首受審!”


    他花甲之年,仍然氣力渾厚,聲音震響,先士為他所懾不敢上。


    李弈趕到,展臂攔突陣士,孤身提戈上宮台。


    老燕王鮮血滿麵,額覆煙塵燒痕,披風也被燒的破破爛爛的,從濃稠的血液流滴中,睜開半隻眼睛,覷他。


    “你就是從前,阿睠手下的那個李弈?”


    “是。”


    “你是打敗劉廣衣的李弈?”


    “是。”


    老燕王哈哈大笑:“孤王戰敗,不是戰之敗,而是國之弱,盟友反複,你認不認。”


    李弈默然片刻,道:“若你領兵十萬,我不能敵。”


    老燕王笑得前仰後合,聲音沙啞,將劍拄著放在地上,劍上的血順雪刃淋漓流淌而下:“你知兵,我也知兵。你知道,孤王是□□皇帝最小的兄弟宣王南征北戰的時候生在戰場上的,打孤王長大,為我兄世祖皇帝撫夷震亂,立下汗馬功勞,北封燕地,以守國門。”


    “孤王每一戰,親冒矢石,身有大傷五道,小傷數不勝數。”


    李弈道:“我知道,先帝永安九年,我已在長公主軍中,與你並肩作戰過。你應該不記得我,我隻守了一段糧道。”


    他怒而眥目:“孤王落得如此下場,你觀之,心有憾否?”


    李弈麵色平靜:“你心有憾否?”


    “我怎能不憾!我怎能不恨!”老燕王厲聲道:“我為天子守國門,天子以我為家犬,我怎能不恨!”


    李弈道:“你既有心守國門,就不該坐式雁門郡守戰死,不該不斬夏敖,更不該造反。”


    “鎮國將軍跟了我三十年了,讓我斬他不異於刀架在我脖子上,不造反如何?像齊睠那樣窩窩囊囊的死?拿她一封國去換她女兒的後位?"


    老燕王說完這句,忽然沉默,望著李弈看了好一會兒,嘿然道:“李弈,你想過嗎?你不過也是齊睠一顆棄子,你和章華所有臣民,都是她換她女兒榮華富貴的籌碼。”


    李弈冷聲道:“燕王莫言先人是非。”


    老燕王見他駁斥,笑得越發肆意:“孤王,肯讓我孫兒齊茂的頭顱掛在長安城頭,拚一個滔天大罪,也要給孤從屬的士卿壯士們,換一個交代。”


    “她呢?”


    兩字反問,如利刃剖心,李弈心頭猛顫,握戈的手幾拿不穩。


    蕭蕭之風,刮過宮台,伏屍滿地,斷劍殘甲橫陳。


    “看啊,不顧來時路,終無以為繼。”


    老燕王道:“孤如今戰敗,受死,死得其所。你替我給皇後帶一句話——


    “永遠,永遠不要忘了她的後位是怎麽來的。”


    說完,長笑一聲,伏劍自盡。


    元初四年五月底,雒城破。


    蔣旭封列侯,為靖侯,賜八千戶,升為太尉,李延照封關內侯,兩千戶,賜號曲逆侯,李弈賜爵左庶長,賞金百斤,趙睿破雒城先登,賜百金,賜爵五大夫,任護軍將軍。


    燕去國,治北涼郡。


    吳去國,治江陰郡。


    燕國叛亂半年之內被鎮壓,這雖然是皇帝登基之後麵對的第一仗,但應對之靜,平亂之速,決斷之果,任人之老辣,大大出人意料。


    四年前,齊淩登基之時還因為先帝令他提前加冠而麵臨“主少國疑”的重重質疑。


    四年後,沒人再記得,冕旒之下,天子方才弱冠之年。


    這天子是張揚鋪排的性格,又是驕橫年紀,天下無事時都要耗費民財修建廣宇闊殿,更遑論有此平亂定疆的大功,不免上祭諸神,舉宴犒軍,此役有功者連連拔升,刀筆吏著書傳天下。


    治粟內史上諫:“戰事初定,耗費甚重,兵民皆疲,陛下宜與民休息,不宜大肆封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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