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一個人。”


    “她瘋了。”齊湄喃喃著重複了幾遍,來回踱步,撞倒一扇香屏,未覺疼痛,碰到肩頭的傷,撕裂傷口沁出血來,她還恍若未覺,步履淩亂走走停停。


    “曹舒和劉鳳之難道是廢物……”


    腦中重複多遍不可能,但對朱晏亭發自心底的懼怕還是讓她顫聲問出:“你告訴我,到底誰在控製禁中?”


    周棠沉默了好一會兒,一張雌白麵皮半落光下,神情忽然神秘起來:“鼎峙之勢,強弱世殊時異……究竟是誰來當家,這句話,也要問一問殿下自己。”


    齊湄覺察到滿口的腥味,伸手一拭,竟不知何時咬破了嘴。


    她靜靜望著周棠,周棠也望著她。


    齊湄自言自語道:“我舅舅一家已經準備把我賣了。”


    周棠是從前從長樂宮出來的內監,因還有些門道,故專門盯著桂宮,同宮裏人聯絡,不知此節,聽得雲裏霧裏。


    見齊湄神情愈發癲狂。


    “如今,我人也殺不成,反要損兵折將……難道就此束手就擒,任人宰割?”


    喃喃自問:“怪我太過仁慈,隻想除去那傖人荊蠻,沒料到那位這麽護他。既然如此,就不能怪我……”


    周棠雖仍舊不明白她滿口傖人、荊蠻在說誰,但話裏的意思讓他遂意,應承不止。


    齊湄倏的盯住他:“你說,她能矯詔進桂宮,孤為何不能思兄心切,探望聖上?”


    周棠錯愕,沒有多想,忙不迭點頭:“是,是,是,殿下慧明。”


    ……


    翌日,丞相鄭沅依詔進宮覲見。


    他出門前,特意從後院將宿醉的兒子鄭無傷喚醒,道:“我想了法子,把你換到朱雀門去當差,調令今日就下來,你起來即刻去上任,不要拖延。”


    鄭無傷不悅:“我豈能是看門之輩,我今日還要喚上兩三個遊俠兒,越牆去宰了徐令月那□□。”


    “讓你去你就去!”鄭沅怒道:“不成事的鈍東西,一箭殺個奴也能射偏,還起這些叫囂,沒得丟人。如今我們是親皇後的人,不作起先舞陽那些勾當了,你莫要輕舉妄動。”


    鄭無傷不解:“那我還去守甚麽朱雀門?”


    鄭沅冷笑道:“我等,護送太子登基。”


    *


    作者有話要說:


    從年前、省兩會、冬奧會、全國兩會一直值班到今天,期間春節都沒得休,今天全國兩會閉幕,終於能抽空更新一章了。下一章最遲下周一,很快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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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0章 永昌(一)


    這一日, 晴空高照,長安城頂像懸了一個巨大的蒼翠玉璧。


    鄭沅出門時, 遇到其兄長長亭侯鄭安, 因其位尊,鄭安反倒趨近來,疑而生問:“相邦冠帶朝服何處去?”


    “入宮覲見。”


    鄭安大皺其眉:“你一國宰輔, 位居人臣之極,難道要效仿禦史中丞去宮門外等,像什麽樣。”


    “我是奉詔前往。”


    “誰的詔?”


    “還能是誰的詔。”


    鄭安怪道:“陛下多日不理政事, 連北方戰事都不理, 既無朝會, 為何專程詔丞相進宮啊?”


    鄭沅理了理冠側華帶:“不與他親舅舅商議,莫非與中書台、黃門署下那些出身卑賤的燕雀閹人商議?”


    丞相的車駕走出去一段,鄭安又追上去,問:“舞陽與你我離心,宮中到底如何,你也不知道。說句大不敬的話,如今的聖旨, 不知是出自陛下,還是出自尚符璽郎。丞相乃百官之長, 策十三曹駕馭天下, 不如靜坐官署穩百官之心。為何要自棄高地,向險境裏去?”


    鄭沅談吐、才智、騎射都不如這個兄長,自小卑居其下,久有不忿之意。但當今以孝治天下, 隻得小心翼翼以兄事之。


    臉上抽動多回, 也沒有發作。他從鼻子裏哼笑:“我倒要遠著陛下和太子, 讓宦官親近?明日從桂宮裏出來一道詔令要殺我,誰敢不殺?我就舉家坐以待斃?”


    鄭安眼見勸不得他,隻得說:“車騎都尉師廣是我女婿步兵校尉師不疑的堂兄,有萬一去找他。”


    鄭沅笑道:“都要找車騎校尉了,整個長安也就亂了,那得多大的萬一。你當隻有你想到,你放一萬個心,無傷已被我調去朱雀門任司馬。無憂也在軍中任職,我是丞相,掌管手中能調的禁軍起碼也有三千,還怕閹黨?”


    遂徑行直去。


    丞相府位於未央宮東側,北行不遠就是未央宮的東闕,再向裏,便是東司馬門。這扇門鄭沅走了很多次,因為過了東司馬門再往東走,不遠處就是廣明、宣明兩殿,緊挨著宣室殿和未央前殿。這是鄭沅麵聖最近的一條路,而且他從這條路進宮,每次都會遙遙望見未央宮東北角的武庫。


    武庫是整個長安城安保的重中之重,因為這裏存著數以萬計的兵械,整個長安城除了拱衛宮門的衛士和巡查的緹騎,隻有這裏有兵器。


    武庫修在丞相府和未央宮中間,讓開啟武庫絕對無法繞過丞相的眼睛,也是自開國以來君相兩權相製相持的考慮。


    今日,鄭沅在東司馬門逗留得比往日長了些。


    前來接引的黃門署郎告訴他,皇帝還在桂宮,沒有返回宣室殿。故需要在未央宮的外圍宮牆外,穿過衛士居住的“區廬”區,先向北走,再向西走,從柏梁台去往未央宮西北側的桂宮,即便是用輦,也需要一個時辰。


    這已經是最近的路,如果要出未央宮繞行,則需要兩個時辰,會誤了麵聖的時辰。


    鄭沅隻得穿過未央宮。


    車駕起行,東司馬門高聳入雲霄的門扉緩緩合攏,衛士分開的一隙又填回雪亮的甲光。


    碧空如洗,時節已入秋,辰光來得晚,鄭沅歪在輦裏打盹。


    忽被一陣寒意驚醒,掀幕一看,高高宮牆在兩側,他問:“到何處了?”


    黃門署郎道:“前麵就是衛士所居的區廬,牆裏約莫是椒房殿的位置。”


    隻見前方有浮橋,不遠處周垣之下並列一拍小廬,望著逼仄窄小,讓人不敢相信這是壯年男子居住的小屋。


    區廬鱗次櫛比,沿著牆綿延成陣,籠罩在針落可聞的寂靜裏。


    眼見車輦要過橋,鄭沅心裏一動,感覺到不對——宮門宿衛是三個時辰一換,有人值守,便一定有人休息。


    而此刻大片區廬安安靜靜的,透出一股森冷的詭異,鄭沅忙大叫道:“止步!”


    話音剛落,隻見浮橋之下驟出一列甲士,如白光驟掣,刀戟乍現。


    有人大叫:“擒叛賊!”


    便有無數人相應:“擒叛賊!”聲音如潮水一樣相應,嗡嗡的湧到牆垣底下,當先的人衝到車輦下,眨眼就斬殺了兩人,血染紅浮橋。扛刀衛士向著鄭沅衝來。


    鄭沅被嚇傻了,雙腿僵著如灌了鐵,接引的黃門署郎麵如死色,嘶叫道:“住手!住手!我等護送丞相去桂宮!是丞相!”


    “我等接旨,丞相鄭沅有不臣之心,意圖謀反,誅無赦。”


    鄭沅三魂去了七魄,這才意識到落進了圈套。


    他壓根站站,渾身抖如篩糠,顫抖著喚出領頭宿將的名字。


    “許坦!你矯詔!你敢刺殺國之相邦,是滅族之罪!”


    許坦給他看手中的符令,細黃絹的聖旨,一揚,像旗幟一樣飄在風裏。


    “詔書在此,還不就死!”


    鄭沅滿臉虛汗,顫顫巍巍孤身朝他走過去,邊走邊道:“陛下多日不朝,這是偽詔,否則為何放我進宮來?這裏頭一定有詐,你要想清楚,落入賊人圈套事小,反被清算事大,合家老小性命幹係,不得兒戲。”顫抖著舉起袖子,拉開給他看:“你看……我若是謀反,豈會……豈會手無寸鐵,謁廟之服在身?”


    語未畢,趁那小將思索之際,抖抖索索的手往腰裏一按,下一刻,卻猛地抽出腰間佩刀,刀光如虹猛劃,一擊斬下了他的頭顱。


    消息與帶著腥味的風,都在從南向北飛,桂宮高屋建瓴,冷冷俯瞰著這一切。


    明光殿中,兩名尚書郎,兩名尚符璽郎,還有門下郎、起居郎、數位中常侍。


    紗幔低垂,背後隱隱坐著個男子,身影清雋,依稀便是皇帝,影子隱隱約約投幔上,不動如山。


    皇後盛裝在前,代為傳令。


    明光殿已經連發了三道詔令,都加了符璽,出入暢通無礙。


    丞相斬殺許坦逃到浮橋後的密報傳回之時,皇後臉上出現了一絲笑容,她並沒有為埋伏在浮橋的未央衛士首擊失利的消息露出半點失望的神情來。


    也或許是投在靨上的香脂太過鮮豔,嚴妝寶相一絲不苟,使她真正的表情不能見。


    她側耳向裏一聽,複述道:“天象妖異,朕久不朝,使得此悖逆亂臣,敢見風而動。熒惑守心,當應在丞相之身,作檄文,傳喻六軍,請南北軍將士共討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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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永昌(二)


    詔書擬出, 加印,由傳諭小黃門所執, 似箭一樣從禁中發出。


    朱晏亭隨即立起身來, 走到屏風後,此處紗羅曳地,似迷霧四罩, 君王的影子淺淺淡淡投她麵頰之上,疏影幢幢。


    鸞刀進道:“殿下,襲殺失敗, 一舉不得, 打草驚蛇, 情勢不太妙。”


    “為免走漏風聲,不能安排朱氏進宮掌兵,皇後金印能調配的隻有未央衛士,沒有趙睿這等大將帶領,他們驟襲三公,心中猶豫,才讓他有了反擊的機會。”朱晏亭道:“可反擊就罷了, 他哪來的接應,怎麽有機會逃出生天?”


    鸞刀不能答。


    她神情晦暗, 微笑著喃喃自語:“隻有一種可能, 他已經知道陛下病篤,早有準備,買通宮裏,留了人在身邊。今日進宮, 為的就是脅迫我, 逼宮勤王。”


    “接下來怎麽辦?”


    朱晏亭笑了:“他若沒有準備, 就死於一參將之手。他若有所準備,就是大逆不道犯上作亂。他還有第三條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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