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吧。”小章一哂,楚沁聽他這樣說,就又隨口追問了句:“遠方親戚?”


    “不是。”小章搖頭,“奴姓立早章,她姓弓長張,單名一個芸字,娘子喚她芸兒便是。她爹娘原也是都賣身在定國公府的,後來得了場急病先後沒了,就將她托付給了奴的爹娘,說給奴做童養媳。爹娘原也是那麽打算的,後來卻覺得也不好,打算等她大了,還是另說門親事給她,不非要她跟著奴。”


    他說這話時很平和,眼底含著笑,邊說邊俯身幫芸兒擦掉鞋上沾染的泥土。芸兒卻聽得不大樂意,歪頭道:“爹娘亂說的,我就是要嫁給哥哥!”


    小章聽得嗤笑,起身間在她額上一拍:“大人說話,小孩子不許插嘴!”


    “哥哥才不是大人!”芸兒仰著頭反駁,認真卻又天真的模樣看得楚沁也笑了。


    楚沁伸手將她拉到身前:“你為什麽想嫁給哥哥呀?”


    芸兒一字一頓:“哥哥待奴婢好!”


    楚沁又問:“還有呢?”


    芸兒擰著眉想了想,又道:“哥哥會一直待奴婢好!”


    楚沁心底禁不住地一顫。


    一個人會一直待另一個人好,這是很奢侈的事情。


    她複雜地笑笑,聽出著鍋好像開了,不想小章再插手,就自己撐起了身,上前查看。


    不及揭開蓋子,卻聽清秋在外喊起來:“雨太大了,公子慢著點!”


    她邊說邊苦哈哈地追著打傘,裴硯腳下卻分毫沒有放慢,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頭,鐵青著臉。


    他回來後原本先去了正院,想跟楚沁說花痕的事。到了正院卻見沒人,一問守在院子裏的下人才知楚沁是往膳房去了。


    看著外麵的瓢潑大雨,裴硯一下子頭都大了!


    這麽大的雨,她懷著身孕,亂跑什麽?宅院裏的地麵鋪的都是青石板,雨天濕滑易摔跤。再說,就算不摔跤,著涼也難受啊!


    立在灶台前的楚沁沉了口氣,剛側過首去,就見他已風風火火地殺進來。


    “沁沁!”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見她身上沒有淋濕的痕跡,略鬆了口氣,又說,“別忙了,快回房去,我有要事跟你說。”


    這句話令楚沁的心神驟然沉下去,一切僥幸消失無蹤。


    她清清楚楚地記得,上輩子他的開場白也是這般。這是那時他們沒有那麽親近,他的稱呼不一樣,也少了那些關切的話,隻是說:“楚沁,我有要事跟你說。”


    原來這輩子,也還是一樣的。不論他對她多好,這個外室也還是會存在。


    楚沁扯動嘴角,強扯出一縷笑:“我知道,外室,你帶他們回來了。”


    “你聽說了?”裴硯一愣,旋而點頭,“是,還有兩個孩子。”


    說完他就要拉她出門,可她好似忽而有了力氣,一下子掙開他的手。


    天邊的悶雷響了一陣,電光照亮昏暗的膳房。她一分分抬起頭,目光落在他麵上,終是問出了那句曾在她心底埋了幾十年的話:“你老實告訴我,你們多久了。”


    裴硯一愣:“什麽?”


    楚沁薄唇輕顫:“她孩子都有兩個了,裴硯……”她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慢條斯理地問,“我沒有那麽不容人吧?”


    聽到此處,裴硯自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卻一下子更懵了:“啊???”


    作者有話說:


    明天開始,連續三天日更九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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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蘿卜羊肉湯(2)


    楚沁美滋滋地也喝了一碗。切成小方丁的白蘿卜在齒間一碰就酥軟下去,包裹的鮮香四溢。


    再一陣驚雷之後, 四下裏都冷到了極致。裴硯愣在那裏,猛然看著楚沁,清秋清泉盯著裴硯, 麵上雖不敢顯露什麽, 心裏卻替楚沁生恨。


    小章倒是個好哥哥,眼見這局麵尷尬, 無聲地施了個禮,就護著芸兒匆匆溜了。


    滿屋死寂中, 裴硯與楚沁對視了好久, 終於啞啞道:“你、你說什麽?不是……”


    楚沁薄唇緊抿成一條線, 一語不發。


    裴硯總算定住心,揮手屏退了清秋清泉, 連王宇也一並退出去。他幾步走到門口, 一把關上門,又折回楚沁麵前,深呼吸:“我不知道你從旁人那裏聽說了什麽。我是帶回來一個外室, 但不是我自己的外室, 是霍棲的。”


    楚沁目瞪口呆:“什麽?”


    “霍棲入了詔獄, 你知道的。”裴硯說及正事,聲音不自覺地壓低,“如今太子殿下說要救他,可能不能成, 我們心裏也沒數。他的這個外室……出身低些,昌宜伯爵府不肯給她名分。他怕一旦自己沒了, 他們母女就活不下去。”


    楚沁還是那樣瞠目結舌地看著他。


    裴硯續說:“所以他將這母子三人托付給了我, 若他來日得以平安歸來, 我自會將他們送回去。但若他真的沒了……”


    他屏息, 口吻裏多了幾許小心:“沁沁,我不能看他們流離失所。若霍棲真的沒了,那個外室,對外便說是我的妾。那兩個孩子,你就當是咱們自己院子裏的庶子,不必你為他們費什麽心,隻是保他們一條命。”


    他說得和氣之餘,更帶了幾分央求,好似生怕楚沁不答應。


    楚沁清清楚楚地聽到了他說出的每一個字,但就是做不出反應。


    ——若隻是這事,她自然會答應,那是三條人命,其中還有兩個無辜稚子。


    可……


    她抓住裴硯的衣袖,仰麵盯著他問:“那外室叫什麽?是不是叫花痕?”


    “這你都知道了?!”裴硯大感意外。


    事發突然,他本想著回來就與她說個清楚,卻沒想到事情不僅傳得這麽快,還傳得這麽細?!


    他一時忍不住懷疑霍棲是不是騙了他,花痕的底細早就有不少人知道。轉念卻又打消了這個念頭——若旁人真的知道,也就不會沁沁生這種誤會了。


    楚沁不敢置信:“是霍棲的?!”


    “是啊。”裴硯滿目真誠。想起她片刻前的話,他又說,“沁沁,這事你可不能胡亂疑我。那兩個孩子,大的倒是三歲了,你若覺得我在與你成婚前有什麽,我解釋不清;可小的才三四個月大,這三四個月我在幹什麽你一清二楚。若這孩子真是我的,我看都不去看一眼,我是個人嗎?”


    楚沁張了張口,沒發出聲,頭腦裏一陣恍惚。


    ——是啊,這三四個月他在幹什麽,她一清二楚。


    可上輩子的她一點也不知道。


    他們那時一個月裏見不到兩麵,所以他說那是他的外室,她一下就信了。


    一切明了之下,一股濃烈的酸楚毫無征兆地翻湧而上,楚沁眼眶一紅,不管不顧地向裴硯懷裏栽去,裴硯趕忙摟住她,一時尚未反應過來她怎麽了,就先攏著她安撫起來:“好了好了……不哭啊。”


    接著,他猜到了心裏的委屈,繼而又明白了她為何會冒雨過來燉湯,不由一邊苦笑,一邊將她攏得更緊了:“委屈沁沁了。是我不好,害沁沁懷著孕還胡思亂想,可這事出得突然,我聽霍棲一提,腦子都亂了,隻想著趕緊將事情辦妥,拖一刻都怕節外生枝,便沒顧上先回來一趟。”


    楚沁本沉浸在埋了幾十年的秘密被一朝戳破的震驚中回不過神,根本沒往那處想,聽他這麽一提反倒惱了,拳頭一下下地狠狠錘他:“你混賬!這麽大的事,你不跟我商量!”


    “我錯了。”裴硯低下頭吻她眉心,“再沒有下次了。”


    他這般柔聲細語地哄勸卻隻讓她更難過起來,一味地伏在他懷裏嚎啕大哭。


    其實理智來說,楚沁能理解他的安排。


    裴硯不像她已經活過一輩子,對許多事情早已有數,他如今是貨真價實的隻有十八歲,近來的這些波折幾乎是他遇到的頭一樁大事,還直接就關乎儲君與朝堂震蕩,有幾個人心裏能不亂?


    他在心慌意亂中還能立即想到編個身份幫他們母子遮掩已經不容易了。


    可這點理智並不能讓她不生氣。


    她覺得上輩子的自己像個傻子,方才的瞎難過也很不值。這種“不值”不能深想,心念稍稍一動,就會讓她覺得上輩子從頭至尾都不值,許多本身能說清的事情,他們都沒有說,幾十年都過得稀裏糊塗的。


    她於是越哭越凶,裴硯自知安排欠妥,隻得好聲好氣地一再賠罪。


    如此不知過了多久,楚沁好歹把哭聲止住了。他的拇指小心翼翼地撫過她的臉頰,她仰起臉,滿麵淚痕瞧著可憐兮兮的,眼睛還有點腫,借著最後一縷殘存的不安拽著他鬧小脾氣:“真跟你沒關係?你發誓。”


    “我發誓。”裴硯銜著笑舉起手,立起三指,“我裴硯,若跟花痕與兩個孩子又半分關係,這就讓我替霍棲入詔獄,秋後便淩遲而死,死後挫骨揚灰。”


    說得這麽狠,可見毫無心虛。


    楚沁破涕為笑,在他懷裏蹭了蹭,便要往外走:“我們回去。”


    裴硯“嗯”了聲,卻偏要人備轎來。楚沁說不用,他還是執拗地支使王宇去了,轉回身摸摸她的額頭:“以後不許下雨天這樣往外跑了,便是沒孩子也不能這麽淋啊。”


    楚沁悶悶地應了聲“哦”,等轎子備來,到底是乖乖坐了上去。


    宅院裏的路比不得街麵寬敞,能在宅中行走的轎子都小,隻能供一個人坐。裴硯於是便徑自往正院走,走得倒比楚沁還快些,楚沁進門時,他已在屏風後換衣裳了。


    楚沁這才注意到他衣袍下擺處沾了許多泥點,再伸手一摸,下頭半截幾乎是濕的,可見剛才回來時挨了淋。


    楚沁不免愧疚了一下,對著衣服暗自吐了吐舌頭。接著就丟下衣裳尋向屏風,在屏風旁邊一探頭——


    裴硯全身隻穿這條褻褲,冷不防見有人過來,下意識地往後一躲。轉而看清是她,他的笑容也還有點僵:“去歇一歇。”


    “我來幫你。”她步入屏風後,探手去取銅盆裏的帕子。


    裴硯這一路趕回來,不僅淋了雨,還出了汗,更衣前自要擦一擦。她拿著帕子走進他,他卻禁不住地麵紅耳赤,她望了他一眼,也跟著臉紅起來。


    ——兩個人當了這麽久的夫妻,這種事她做來自問應該很自然,現下這麽一臉紅才想起來,她竟然沒太這樣看過他。


    她自然見過他不穿衣服的樣子,可那都是在床上;倘使好端端地在屋裏站著,那身上至少要有件寢衣。


    但現在,他的上身就這麽堪堪展現在她麵前,從腰背的輪廓到腹部的棱角。她看得雙頰發燙,局促地想要避開,可又忍不住再多看一眼、然後再多看一眼……


    她這副神情,倒讓先一步比她臉紅的裴硯先冷靜下來。他瞧著她的模樣,愈發覺得好笑,伸手一攥她的手腕,直接按在自己胸口處:“孩子都有了,你這副樣子好笑跟我不熟。”


    楚沁:“……”


    他又說:“要看就大大方方看,要摸就大大方方摸。我是你夫君,你躲什麽躲?”


    楚沁噎了噎,默默點頭:“有道理。”


    然後她就定了定神,一寸寸抬起躲閃不止的視線,大大方方地看了起來。


    裴硯倒也沒想到她轉頭就能這麽敞開了看,禁不住又笑了聲,她認認真真盯著他,還繞著他轉了個圈:“我夫君真好看。”


    “我娘子也好看。”他接話接得飛快。


    等他換好衣服又歇了半晌,膳房那邊就將羊肉湯送來了。裴硯知道這是楚沁燉的,本沒盼著廚藝多好,嚐了一口卻忍不住誇讚:“好鮮。”


    楚沁看他愛喝,笑得心滿意足。


    但這其實不能算是她的功勞,其中大半歸功於那羊肉。


    羊肉這東西就是這麽神奇,若肉質夠嫩又夠新鮮,簡簡單單的佐料就能烹出美味。就拿這湯來說,前頭的那點工序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可燉出來就是好喝,連被羊肉鮮香燉透的蘿卜都滋味十足。可若這肉本身不好,那便是再好的廚子也難將它烹成佳肴,那股腥膻是掃不去的。


    楚沁美滋滋地也喝了一碗。切成小方丁的白蘿卜在齒間一碰就酥軟下去,包裹的鮮香四溢。羊肉也一咬就碎,灑下的那一點點小蔥花翠綠漂亮,正好提鮮,鮮美的熱湯過喉而下,正可驅散適才在雨中行走浸染的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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