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大人說的承天,是溫郡王!


    這個葉大人,當真是不可同日而語了。


    ……


    璋王入京之後,先是進宮麵聖,然後是祭祀皇陵。闔京上下對這位深得帝心的王爺的關注甚多,大到王爺祭陵之時哭至暈厥,小到王府新栽了一棵雲鬆。樁樁件件,無一不是津津樂道口沫橫飛。


    日子一日又一日,葉娉和溫禦的婚期步步逼近。


    自打那日送酒過後,兩人再未見過。葉娉便是足不出戶,也聽說了不少他的事情。比如陪同璋王祭陵,比說被璋王請去觀賞雲鬆。


    婚期緊迫,她要做的事太多。


    先是去近郊的莊子上巡查一番,挑選了一個得用的丫頭和一個陪嫁婆子。那丫頭是她一眼看中,雖黑瘦但力氣不小,取名三福。婆子姓曾,人稱曾娘子。曾娘子的男人是莊子上的小管事,瞧著有幾分鎮得住場子的手段。


    安排好這些,她再去看京中的兩處宅子和三間鋪子。兩處宅子都是四進,皆在鬧中取靜的好位置。三間鋪子地段都極好,且都是布行,其中一間正是她藏身過的那一間。


    從她第一次去巡查莊子時,她就發現有人跟著自己。那兩人被她發現行蹤之後說是受溫禦之命,還說主子交待過若是行跡暴露也無妨,差事不能丟。


    她很滿意溫禦此舉,備覺受用。


    離大婚還有五日時,慶陽郡主的帖子就送至葉家。


    葉娉反複看著帖子,神色不明。


    這位慶陽郡主,為人頗有些一言難盡。書中提到溫如沁與沈翎成親之後,她居然趁著夫妻二人去國公府拜訪時有意無意地接近沈翎。


    這樣的人,不宜結交。


    她婉謝過後,解釋說是自己近日忙著備嫁,一應宴請皆不會參加。還請送帖子之人代為轉告,希望慶陽郡主體諒。


    慶陽郡主如何揣測,旁人並不知道。


    世人隻知道葉娉拒了王府的帖子,是以有人說她托大,諷刺她小人得誌便猖狂。也有說她上不了台麵的,難登大雅之堂。


    溫老夫人聽聞此事後,更是將她貶得一無是處,痛心自己的二孫子將要娶這麽一位出身低又小家氣的妻子。


    對於這些是非傳言,葉娉充耳不聞。


    慶陽郡主舉辦的宴會過後第二天,便傳出其與溫廷之定親的消息。聽說溫老夫人對這門親事極其滿意,逢人就誇慶陽郡主知禮又大方。


    葉娉對此嗤之以鼻。


    是騾子是馬,日後便知。


    ……


    婚期如約而至。


    天不亮,葉家上下已起。


    點嫁妝,備儀禮。


    葉氏兩眼腫如杏核,一看便知應是哭了一夜。葉母神色尚可,端坐一旁觀看大孫女裝扮。一品誥命規製的喜服,繡著圓形雲鶴圖。鳳冠熠熠,其上二龍戲珠,左右各插一支五尾步搖,金珠流蘇步步生花。


    鏡中佳人明麗豔絕,殊色驚鴻一笑傾城。


    葉母頻頻讚歎,一是驚歎大孫女的美豔,二是驚訝大孫女不知何時生出來的貴氣,再是感慨此女出自葉家,心中難免驕傲。


    他日再回青州,必是要去葉家祖墳瞧瞧,是否真的冒了青煙。


    妝畢,葉娉起身。


    整理一番後抬頜而立,越顯高貴。


    請來做全福夫人的常夫人目露驚豔,不吝誇讚,“郡王妃這般容貌,實屬難得。”


    她這等身份,自是見過不少絕色女子。上至宮妃,下至世家寵妾。美豔者如韭菜常出常新,有的初時驚豔,過後爾爾。有的盛寵不衰,獨冠群芳。


    如葉家兩女如此姿色者,委實不多。更難得的是,兩女各有各的美,一個美得豔極又純極,一個美得病態可憐。前者讓人驚豔,後者讓人憐惜,竟是恨不得左右兼顧,直叫人看迷了眼。


    葉母性子爽直,有人誇讚自己孫女,她沒有不附和的道理,“老婆子這兩個孫女,著實生得好。”


    常夫人與她一見如故,聞言好一番感慨,越發相談甚歡。


    盛朝婚例,女子出門之前,哭比笑更吉利。


    葉氏最是哭得厲害,葉婷僅次之。若不是怕弄褶了葉娉的喜服,母女倆必定會過來抱著葉娉一起哭。


    葉娉穿來數月,早已融入葉家。


    她哭不出來,眼中卻有濕氣。見母親和妹妹哭得傷心,遂安慰她們日後會常回娘家看看。誰料葉氏一聽此言,淚水更多。


    女子一旦出嫁,哪裏似在娘家這般自在。公主府高門大戶,規矩不知多少,娉娘這一嫁以後怕是想見都難。


    葉家門外,一身郡王冕服的溫禦領著一眾世家子孫接親。宋進元為首,其次是常家大公子常慎言和沈翎等人。


    如此排場,著實風光。


    葉家在京中無親,兩個兒子又小,是以攔門之人請的是常家二公子常慎行和劉大人的兒子劉典。


    饒是常慎行叫得歡實,摩拳擦掌要為難溫禦。但他與劉典麵對溫禦等人時氣勢極弱,攔門之禮形同虛設。


    接親之人入院,頓時顯得小院逼仄。


    觀禮之人有賓客也有附近街坊,眾人熱鬧之餘無一不羨慕葉家的運道。這般低微的門第,竟是攀上這樣一門高親。


    日後哪怕是葉家院子再小,也不容人輕視。


    吉時一到,葉娉頂著沉重的鳳冠,一步步出了葉家門。


    流蘇不動,隔著一層紅紗,她看見那個如鬆如竹的身影。長身玉立,皎冷如月,一想到今夜將要與這神仙男子一起共沉淪,她心裏漣漪漸生。


    既是賜婚,自有禮部官員唱詞。


    入耳皆是吉祥話,伴隨著炮竹聲聲。家人的祝福和哭泣逐漸遠去,取而代之的是鑼鼓喧天喜氣洋洋。


    此情此景,如夢一般不切實際。


    葉娉入轎,端坐不動。


    溫禦騎馬,如高山凜凜。


    簾落,轎起。


    喜轎繞南城而過,再繞北城一圈,最後抵至公主府。一應繁瑣的流程過後,葉娉似全身骨頭散架般送進洞房。


    方才高堂敬酒時,她記得溫駙馬手裏抱著的是長公主的牌位。溫老夫人未出席,說是病得起不來,怕病氣衝撞了喜氣。至於溫夫人和溫國公,她沒怎麽注意。眼下她累極困極,恨不得一頭栽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強撐著走完最後的流程,她再也忍不住,一屁股靠坐在床上,手指都不想動。隔著紅色的遮麵喜紗,男人那張臉流光溢彩,身姿更是長身玉立。


    這臉,這腿…


    她渾身一熱,似是又充滿力氣。


    喜娘下人等早已清退,也未有習俗中的鬧婚房之人。如此簡化直接,所有人都不會覺得奇怪,隻因溫禦平日為人一向如此。


    世人不會知道,孤冷如他,亦有心急之時。


    他幾步近前,修長的手指挑開葉娉臉上的紅紗。四目驟然相對,一個暗沉深不見底,一個蠢蠢欲動。


    旖旎頓生,溫度漸高。


    若是就此洞房,也不是不可以。


    葉娉覺得,她無異議。


    修長的手伸過來,似乎帶著無限的張力。她心中如熱油四濺,隱約可見火光漫天。這般熱得厲害,竟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誰知那手未落在她身上,卻是取下她頭上的鳳冠。


    “先洗。”溫禦的聲音很低。


    葉娉臉更紅,喚了三喜進來。


    洗漱完畢,房間內再剩夫妻二人。


    燈下看美人,酒不醉人人自醉。


    紅衣輕薄,襯得那玉麵越發俊美出塵。微敞的襟口,隱約可見無邊的魅色。葉娉口幹舌燥,一連喝了兩杯茶水。若不是理智提醒自己,她或許真的會忍不住撲過去。


    溫禦眼風微動,生平第一次覺得這身皮囊可用。


    龍鳳燭火搖曳歡呼,好似春風又綠江南岸。紅紗輕幔流泄激動,恰如秋水再映明月光。不知是春風帶來生機,還是明月從天隕落墜入湖水,一切仿佛皆是上天注定的相會。


    青絲交纏,繾綣無邊時,葉娉心頭不合時宜地泛起一句話:終於吃到天鵝肉了。


    第52章


    前院的賓客已經散去,大紅的燈籠掛滿簷廊,像極殘留的喜氣。隻是除去這燈火喜燭,再無其它不同。


    越往府裏走,越是能感受到一成不見的清冷。岺寂的高牆樹影,無聲而寂靜。縱然此時春深綠重,卻讓人生出枯索之感。


    偌大的府邸,主子少而下人少,顯得分外空曠。恣意生長的樹木成林成蔭,在夜色中越發雜亂如野。然而曲徑通幽處,自有出其不意的美景。


    一位清瘦的男子,從外院慢慢朝內院而去。他走得有些著急,像是要避開什麽人,又像是要去見什麽人。樹影暗光從他身上掠過,斑駁了他的五官,模糊了他的神情。


    突然一黑影現身,恭敬卻堅定地擋住他的去路。


    “國公爺,請留步。”


    原來這人,竟是溫國公。


    溫國公止步,背手睨著那黑衣侍衛。


    “讓開。”


    “郡王有令,閑雜人等不能靠近梨園。”


    這些年公主府幾乎不曾設宴待客,今日大婚可謂是自公主府落成以來第一次大開門戶。但賓客隻進外院,無人敢涉足內院禁地。


    梨園是公主府的禁地,除去溫駙馬和溫禦父子,旁人一律不能入內。這個規定不僅府裏的下人皆知,便是外人也有的耳聞。


    溫國公不可能不知,若不然也不會避著人私下前來。


    “我是郡王的大伯。”


    還是駙馬的兄長。


    但這句話他不會講,因為駙馬這兩個字是他的禁忌。


    “郡王有令,除駙馬之外,任何人不得入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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