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娉到底不忍,道:“祖母,您想開點,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日後我會常帶大姐兒來看您的。”


    溫老夫人頓時眼窩又濕,淚流滿麵。


    這人哪還真不能聽信傳言,更不能看表麵。當年王氏名聲多好,才名和賢名全都在外,瞧著也是端莊明理之人。她那時聽信了傳言,隻看到了表麵,才會被騙多年。


    葉氏雖名聲不佳,為人也不甚規矩守禮,說話更是直來直往。可偏偏就是這樣的人,卻是一個真正的心善之人。


    她活了這麽大歲數才明白這個道理,何其可悲。


    “…好孩子,祖母知道,你們…都要好好的。”


    說到你們這兩個字時,她又看了晴姨娘一眼。


    晴姨娘也紅了眼眶,卻是不敢應聲。


    這麽多年了,老夫人終於用正眼看她。她當年聽到那事之後,本是想告訴老夫人的,但老夫人那時對她厭惡至極,她根本不敢說一個字。哪成想不到兩天的功夫,王大姑娘就和世子爺成了好事,她更是不敢透露半個字。


    後來公子尚主,長公主待她極好,她猶豫很久之後告訴了長公主。她知道長公主一定會去查,她以為長公主會揭穿此事,沒想到長公主忍了下來。二十多年過去,她還以為這件事永遠無法為世人所知,卻不想郡王會出手。


    一切皆是天意。


    她朝著老夫人的背影福身行禮,如同多前年一樣。


    錦恭人長長一聲歎息,對葉娉道:“此事一了,我死而無憾。”


    “恭人定能長命百歲,你可得看著大寶長大。”


    “……小郡主長得可真像殿下,郡王有你陪著,殿下在天之靈,定然欣慰無比。我老了,怕也沒幾年好活,隻願你們萬事順遂。”


    這話實在是聽著心酸,又有種說不出的淒涼。


    “恭人,你看那邊的雲彩。”


    錦恭人眯了眯眼,看了過去。


    此時朝霞漫天,煞是瑰麗。


    葉娉感慨道:“人之一生,恰如日出日落。日出時絢爛奪目,是最為出彩之時。日中烈烈如金,最為鼎盛輝煌。而日落之前暮色雜陳,已不複熱情。但我以為哪怕是日之將沉,亦有朝霞為伴,彼此夕陽正紅,餘暉正好,為一日之中最美之時。歲月沉香,哪怕是還有一日,也要活得有滋有味。”


    錦恭人聞言,心下動容。


    郡王妃不愧是和殿下一樣有奇遇之人,這般的心善通透,實在是郡王之福。有此等明事理的賢妻,郡王一定會幸福。


    “好,我聽郡王妃的。哪怕還有一日好活,我也要活得開開心心。”


    “正是這個理。”


    ……


    百年世家,衰敗也不過是在一日之間。溫國公府四個大字的匾額似是蒙著一層灰,哪裏還有當年的錦繡光澤。高大榮耀的門楣依舊,內裏早已是腐爛不堪。


    世人一聲聲的感慨,一聲聲的歎息。


    誰也想不到來吃個滿月席,竟是見證了溫府兩代人的陰私。世子不是世子,世子的兒子是誰的,已無人在意。


    慶陽郡主同溫廷之和離後,逐漸顯現出本性。初時還遮遮掩掩,後來慢慢不避人。每每出門遊玩,身邊都有男子作伴,活得甚是恣意風流。


    璋王夫婦因此被陛下訓斥,最後剝奪了慶陽的郡主封號,將她從皇族除名。如此一來她搬出王府,行事越發肆無忌憚。


    溫廷之和溫夫人離了國公府,一個不再是世子爺,也不再姓溫,而是罪臣徐氏的後人徐廷之。一個不再是國公府的夫人,恢複了自己的本名王誠君。


    王誠君帶走了自己所有的嫁妝,後半生衣食無憂。至於她後來被溫廷之敗光了家產,落得淒慘病死的事,已無人再關注。


    世人無一不同情溫國公,道他被人算計一生,惋惜他和長公主的有緣無分,讚他寬仁放過了王誠君。


    他從此閉門不出,越發的與世隔絕。


    溫老夫人大病一場,精神氣也越發的不好。若不是葉娉時不時抱著大寶去看她,她怕是久久都緩不過來。


    偌大的國公府變得冷冷清清,府中無人主事,大房更是人口凋零。壓製多年的三房四房小動作不斷,以為大房無人,他們庶出的兩房要出頭。一個個盯著國公府的爵位流口水,都想被大房過繼。直到跳得最歡的人被葉娉拎出來好好修理一番後,兩房人總算是又老實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國公府的爵位要麽被奪,要麽隻會落在溫禦這一脈,根本不會有第三種可能。溫禦不肯接受爵位,但以陛下對他的疼愛,八成是要落在他兒子的頭上。


    大寶百日之時,溫老夫人終於離了病榻。


    百日宴在公主府辦,老太太被請了去。


    時隔多日,卻是恍若隔世。


    此次百日宴依然沒有大辦,相請的賓客都是熟人,還是來往親近的那幾家。沒有人提及國公府的破事,也沒有人提到過王誠君母子。


    溫老夫人逗著胖乎乎的曾孫女,難得有了笑模樣。


    到頭來她隻有溫禦一個親孫子,溫如沁一個親孫女,還有大寶這個曾孫女。至於溫如玉,被她自動忽略。


    沒有人會憐憫溫如玉,她有那樣的母親,自己又是那樣惡毒的性子,根本不會有人想起她。這輩子她將會在莊子上終老,再也不能出來害人。


    大寶是個特別愛笑的小姑娘,鮮少有哭的時候。丁點大的人,窩在人懷裏的時候,讓人仿佛擁有了全世界。


    溫禦看女兒的眼神是那麽的柔和,整個人的氣勢已經大有轉變。葉娉日日所見,又與他相知相愛,自是無所感覺。但常夫人沈夫人等人不常見他,今日一見無一不是驚詫至極。


    溫如沁看著這樣的二哥,莫名覺得沒那麽怕了。


    她產期還有一個多月,身子已是無比笨重。她無論如何也不願意錯過親侄女的百日宴,沈夫人和沈翎拗不過她,一個比一個小心翼翼。


    溫老夫人再看這個孫女,心境已是大不相同。不僅問了她的身體,還叮囑了她些話。聽得她美目泛淚,生平第一次在祖母身上感覺到了慈愛。


    來的都是相熟的客人,氣氛十分融洽。


    葉母拉著溫老夫人在說話,“親家祖母,你這身子骨瞧著硬朗得很,頭發絲兒還黑著,我還當你比我大不了幾歲。”


    溫老夫人最愛聽這樣的話,立馬將葉母引為知己。葉母性情開朗,又見識多廣,幾句話下來兩人就聊得熱火朝天。到後來一個是老姐姐一個是老妹妹,別提有多親熱,最後竟然還約著一起打葉子牌。


    宴席開始之前,是今日的重頭戲,即溫大寶小朋友給自己抓名字的儀式。


    若是以前,溫老夫人必會說他們是在胡鬧。而今的溫老夫人似乎想開了許多,聽到這個安排後居然還來了興致。


    既寬且大的桌麵,上麵灑滿一個個紅紙團,每個紅紙團裏都是一個名字。大寶小朋友還不會坐,先是放趴在正中間。她雙手撐著努力抬頭,黑葡萄似的眼睛看著圍著的人。


    這個姿勢小朋友無法抓東西,在父母的引導下,大寶翻了一個身。胖乎乎的小手在翻身時極盡用力,竟然讓她抓到了一個紙團。


    “成了。”溫老夫人歡喜出聲,“看看我們大寶給自己抓了一個什麽名字?”


    葉娉莫名緊張起來,如同開獎之前的忐忑。


    “大寶,給娘。”她朝大寶伸手。


    大寶已經翻了身,躺在桌上四肢亂舞,不時發出“咯咯”的笑聲。小朋友好像聽懂了母親的話,卻是朝著自己的父親發出“啊啊”的聲音。


    葉氏掩嘴笑,小郡主明顯和郡王更親一些。


    在所有人的注目中,溫禦的大掌伸到了女兒麵前。大寶小朋友仿佛獻寶一樣,將那紙團放在了父親手中。


    葉娉酸得不行,嗔了大胖女兒一眼。


    “小沒良心的。”


    眾人笑起來,齊齊看向溫禦手中的紙團。


    溫禦修長的手指拆開紙團,眼神頓時幽深。


    葉娉就在他身邊,在他拆開紙團的同時,也看到了上麵的字,當下表情有些一言難盡。先是斜了他一眼,然後捏了捏女兒的胖臉。


    “你可真會抓。”


    大寶拍著胖手玩,壓根不知道自己親娘是誇她還是逗她。


    “叫什麽名?”溫老夫人最先問出聲。


    “溫柔。”


    “這個名字好,恰好應了她的封號。”


    眾人一致誇讚,既誇這名字好,又誇喜提大名的溫柔小朋友會抓。


    葉娉抱起大胖女兒,香了香她的小臉蛋。“所有的名字都是你爹寫的,名字也是你自己親手抓的。如果你以後和這兩個字完全沒有半分相似之處,你可別怨娘。”


    溫柔小朋友“咯咯”地笑,朝父親伸著胖手。


    溫禦自然而然地將女兒從妻子的懷裏抱過來,父女二人有著相似的眉眼,卻是一個冷臉一個笑臉。


    “不溫柔又如何,我看誰敢說什麽。”


    “你就慣著她吧,以後她上房揭瓦,你就給她扶梯子。”


    “那是自然。”


    葉娉沒忍住,給了這男人一個大白眼。


    哼。


    女兒奴。


    溫禦看著她,眼有笑意。她嗔怪地擰他的腰,不想小手被他握住。兩人相視傳情,中間還夾著女兒,頗有幾分打情罵俏之意。


    所有人見了,皆是會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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