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運達狠狠地抽了一口煙,嗆了一下,劇烈的咳嗽後,熄滅了煙。


    隨後起身,對辦公室唯一坐著的呂偉交代了聲:“我去沈家莊的試驗田看看,估摸下午四點能回來,要是有急事就去那裏找我。”


    趙運達略顯單薄的高大身影徹底拋下情情愛愛,騎著自行車奔赴他執著的戰場而去。


    而沈冰月躲在公社的女廁所裏,悶頭痛哭了一場後,洗了把臉,才出了公社門,到供銷社,用公社剛發下來的布票,買了點灰色的布料,用肉票買了一斤肉,騎著自行車回娘家,去看看老媽,從大年初二到現在,一個多月了,整天忙忙碌碌,也沒時間回去看看。


    沈冰月帶來的布料是給弟弟們做新衣服的,半大小子長得太快,而沈媽的衣服,沈冰月是用自己壓箱底的布料請婆婆做得,等做好了春裝再給老媽拿過來,你要是拿布料拿回家,沈媽是不舍得給自己做的。


    而沈爸,去年自己結婚的時候,沈媽為了沈爸的形象問題,專門做了一身外套,冬天可以套棉襖穿,春秋可以單穿,就是沈媽自己不舍得做新衣服。


    沈冰月到沈家門口的時候,還能聽見張家傳出來的吵架聲音,但沒有停止回家的腳步,到了小院,就把白天不怎麽鎖的大門鎖上了。


    小黑搖著尾巴來迎接沈冰月,沈冰月把懷裏的一小瓶靈泉水悉數給小黑倒到了小碗裏,小黑舔完了以後,搖著尾巴,沈冰月走到哪裏它跟到哪裏,露出最柔軟的肚皮讓沈冰月摸摸自己。


    直到沈冰月滿足了小黑的要求,伸手去摸摸小黑的肚皮,笑道:“去玩吧,晌午也讓你吃點肉。”


    小黑才乖順的跑開。


    沈家隻有沈媽在家,從堂屋出來見是閨女,很開心。


    中年的沈媽臉上漸漸有了光澤,原本有些花白的頭發新長出來的少了很多白色,多了些烏黑亮麗的秀發,整個人都精神了很多,臉上再也不是沈冰月記憶中愁眉苦臉的形象。


    沈媽接過閨女手裏的肉和布料,嗔怪著:“咋買這麽多東西,以後回娘家啥也不用帶,媽這裏現在啥也不缺,都有。”


    沈冰月幫著沈媽到灶房準備午飯,沈媽說:“買了肉了,今天就做你最喜歡吃的肉餃子,放多點肉,以前過年做的餃子,曉銘都嘲笑沒幾兩肉,今天我們放多點肉。”


    沈冰月連著三天吃了三次餃子,一次是封國棟捎的煎餃子、一次是婆家做的餃子,今天在娘家依舊是肉餃子。


    沈冰月笑得很開心:“你們為什麽都覺得我最愛吃餃子呢?”


    沈媽理所當然的說:“你隻有吃肉餃子的時候,才不像個貓一樣,一個人能吃兩大碗餃子呢!”


    沈冰月尬笑,兩大碗餃子,確實能吃!


    第85章 報仇雪恥


    沈媽和閨女邊包餃子邊聊天,提起了鄰居張家:“抱回了個男娃娃,家裏鬧翻天了,還好你沒和那知青走一起,那知青你別看住進張家了,但其實瞧不起老張家,一天到晚鼻孔朝天的。


    我聽他們老張家本家說其實很嫌棄張雪梅,寧願打地鋪都不願意上床呢,不過不知道真假。現在更好了,突然揀了個娃娃回來,昨個王翠花還在門口坐地上哭,讓村長評評理,說知青說要是不同意收養就離婚。”


    沈冰月皺眉道:“張雪梅懷孕著,不能離婚啊!”


    沈媽想了想,淡淡地道:“要離婚得起訴呢,女的懷孕著怕是不行,村長當時訓斥了知青呢,說你想離就離,你怎麽不上天呢,媳婦還懷孕呢,想離婚簡直就是做夢,再胡說八道就是道德敗壞,要開大會讓大家都來批一批,知青才閉嘴。哎呦,媽一看,真是後怕,好在你機靈點,這知青看著文文氣氣的,但現在看著可不是良善的。”


    李峰這個人確實工於心計,啥壞點子都能想出來,沈冰月很清楚。


    不管張家怎麽鬧翻了天,沈家人的小日子仍舊熱熱鬧鬧的過著。


    沈曉銘晌午回家,趁著沈爸沈媽不注意,把第二碗餃子給院子裏的小黑倒了些,有些神色緊張得端著空碗又回來舀餃子吃。


    沈媽見這麽快就吃完了很奇怪:“第二碗這麽快就吃完了?”


    沈曉銘含糊其辭,眼神躲閃:“餃子好吃,我,我就吃得快一點。”


    沈家吃頓肉餃子以前可是過年才有的待遇,這一年來日子是好了些,但肉餃子也不常見。


    今天閨女來,日子好了就包的肉餃子多,沈曉銘又吃了碗,原本是還想吃的,但被沈媽阻止了:“你都吃三碗了,不敢再吃了,吃多了,小心肚子受不了,不是不讓你吃,是怕你吃太撐了。”


    沈曉銘隻好把碗放在灶房,小眼神還瞅著鍋裏浮著的餃子,其實還想吃,但嘴裏卻說著:“吃飽了,不吃了。”


    沈曉銘不敢承認給小黑吃了肉餃子,那是肯定不敢說的,要不然別說是沈爸,估計沈媽都得教訓沈曉銘,白麵很難得,人都吃不上幾次,肉也是很稀缺的,給狗吃,大人接受不了。


    沈冰月是瞧見沈曉銘的小動作的,沈曉銘愛吃的,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以前好吃的要是不多連沈小冬都不舍得給,但對小黑就不一樣,很喜歡這條小狗,有點好吃的,自己不吃都省著分給小黑吃,小黑也就整日裏跟在沈曉銘的身後,像個跟屁蟲似的。


    沈冰月知道沈曉銘還沒吃飽,起身給弟弟又舀了十個餃子遞過去,“今天做的多,你再吃幾個,等下午到學校不是還要勞動嗎,動動就不會積食了。”


    沈曉銘心裏竊喜,端著餃子繼續吃,還給姐姐報喜:“姐,我聽我們老師說,今年學校有三個到鎮上上初中的名額呢,老師還問我想不想去呢?”


    沈家莊的五年級隻有一個班,30來個學生,沈曉銘原本學得不好,但四年級開始經常拽著沈大銘給他補課,成績就慢慢好起來。


    鎮上有初中,沈家莊和附近兩個村裏也合建了一個初中,這個時候,鎮上初中會分給村小學幾個名額,會在貧下中農中選拔去鎮上上學,位列前茅的學生會被學校依次推薦。


    沈冰月和沈媽一起去了沈家莊的小學一趟,問了問校長和老師沈曉銘的情況。


    沈曉銘的老師當著校長的麵承諾:“沈曉銘的成績算是前五名了,這次咱學校有三個指標,可前麵有三人家長回話說鎮上太遠了,就讓孩子在家附近上學就行了,所以就依次劃拉下來,你們要是願意跑遠點上學,就把指標給沈曉銘。”


    沈媽很高興。


    原本沈曉銘就是在學校混日子,當然混日子的人很多,這時候沈家莊一些孩子小學沒上完就回家了。


    沈媽本來對沈曉銘不報什麽希望,想著照沈曉銘的拉胯成績,可能不行,但沈媽仍舊想讓兒子上完初中,上學認識點字,不當文盲總是好的。


    現在有到鎮上上中學的機會,沈媽立馬答應下來,“那俺們自然是巴不得呢,謝謝校長和張老師了。”


    從學校出來,沈冰月告辭了媽媽騎著自行車趕回公社上班。


    周婷已經發過電報了,在辦公桌前喝茶。


    見沈冰月回來,又八卦了一番:“我發了電報了,現在隻要有準確的消息傳回來就可以著手處理這件事了,雖然現在還要等,我跟你說,以我多年的經驗來看,這份舉報信肯定是事實了,不信,我們打個賭,要是真的,你給我買個雪花膏怎麽樣,要是假的,我買給你,怎麽樣?”


    沈冰月當然知道這是真的,打這種賭肯定會輸啊。


    但仍舊笑著答應下來:“行,周姐,要是真的我給你買友誼牌的,要是這件事是真的,這種知青可是不能輕易放過,他故意隱瞞事實,把親生兒子說成是撿來的,讓自己的妻子撫養,是什麽行徑?還有那個為了回城連親兒子都拋棄了的女知青,都是些什麽人,枉為人母。”


    周婷終於找到了知己,也義憤填膺:“我看了李冬梅的調令了,是母親生病了特批回去照顧老媽的,這一看就知道,要是讓知青辦知道自己懷孕了,對象在咱們這當知青,京都也不可能讓把人調走啊,首先要考慮孩子的問題,最好的辦法就是結婚生下孩子啊,她都跟男知青結婚了,不可能因為要照顧老母親給回城指標的,她家好幾個孩子呢!估摸偷偷摸摸生下來最大的原因在這裏。不過隱瞞個人這麽重要的情況,要是查出來,會追究責任的。”


    沈冰月問了問會怎麽追究責任。


    周婷想了想,緊鎖著眉頭道:“要是真的,你想想,女人懷孕怎麽能瞞得過誰呢,那肯定就是京都還沒安排工作啊,要不然在工廠上班怎麽能生孩子,沒有安置工作才有可能。等著看京都的回話。要是真的,他們倆就是為了自己的私利道德敗壞,尤其是女的,竟然為了回城遺棄親生兒子,怕是回城的指標都有可能作廢的。”


    京都那邊的調查很快就有了結果,以電報形式發到公社,電報隻有簡單的一句話:已核實此事屬實,將於近日帶當事人前往貴公社接洽。


    周婷得知後,更加興奮了,一副果不其然的樣子炫耀道:“怎麽樣,小沈同誌,我猜得不錯吧,就給你說,這種事逃不過我的法眼,可說好了,友誼牌的雪花膏哦!”


    趙運達這時候也在辦公室,一聽周婷這麽說,緊鎖著眉頭,有些擔心地看向不遠處坐在自己座位上的沈冰月。


    想著周婷竟然跟沈冰月打這種賭,沈冰月確實善良,這時候還維護著李峰,覺得李峰不會是這種人。


    誰知道就看見沈冰月從布包裏掏出一盒友誼牌的雪花膏遞給了周婷,臉上小酒窩印在唇邊,笑盈盈地道:“早給你準備好了,友誼牌的哦,周姐不愧是有豐富的經驗,男知青就是仗著他是大城市來得,自大狂,來我們這裏玩感情遊戲,騙無知少女,道德敗壞,他明知道是自己的孩子,還假裝自己撿回家的,不是騙別人給他養孩子嗎?至於女知青,她拋棄孩子也是夠狠心的,真是的,都是些什麽人。這種人我們公社一定要嚴懲,讓大家都看看,以儆效尤。”


    第86章 今生亦如此


    趙運達揉了揉眉心,看著沈冰月如此義憤填膺,估計她是也和自己一樣,反應過來李峰先前是因為知道孩子的事所以設計她了。


    自己能想到這一點,沈冰月自己怎麽會想不到,好在沈冰月最終沒出什麽事。


    趙運達覺得這樣也好,沈冰月終於知道了李峰的可憎麵孔,那她心裏就會完全釋懷,不會因為沒有選擇李峰而有遺憾,反倒會幸慶。


    京都知青辦的人帶著李冬梅到清平鄉公社是兩個星期以後的事了。


    主要考慮到李冬梅是個產婦,需要出月子恢複一段時間以後才能帶過來。


    京都兩位幹部收回了回城指標,解釋說是因為李冬梅隱瞞重大個人事項騙取的指標,按規定是要作廢的。


    兩名幹部通知了清平鄉公社:“已經按程序通知你們縣知青辦了,這次我們就把李冬梅同誌繼續留在這裏了,雖然不涉及犯罪,但性質還是很惡劣的,交由你們公社酌情處置。”


    李冬梅被暫時扣留在公社。


    公社有專門負責知青安置的部門,但因為還涉及知青李峰的事情,和趙運達的部門溝通了情況。


    公社決定既然仍舊要當知青,那就隻能回王家屯知青點繼續待著了。


    最後的問題就是怎麽處理李峰和李冬梅的孩子,這是民政口的事。


    所以李冬梅暫時被周婷帶到了辦公室。


    在這裏沈冰月再一次見到了李冬梅。


    剛剛生孩子才40多天的李冬梅身體還有些浮腫,白白胖胖的,沒了往日的曲線窈窕,因為這件事眼神很呆滯,整個人狀態很差。


    李冬梅在這裏見到趙運達和沈冰月覺得很丟人,低著頭沒跟倆人打招呼。


    周婷、呂偉要先去沈家莊生產大隊把李峰找來,交代沈冰月先幫忙看守李冬梅。


    沈冰月這才有機會和李冬梅單獨相處了半個小時。


    沈冰月看著如此呆滯的李冬梅,問了她一個問題:“你有孩子了,為什麽不跟李峰結婚生下來呢?”


    李冬梅冷笑了聲,抬眸看著依舊美麗動人的沈冰月,自嘲道:“讓你看笑話了,為什麽?因為我想回城唄,我要是跟李峰結婚了,自然而然就回不了城了。我媽癱瘓了是個絕無僅有的好機會,錯過了猴年馬月才能有機會回京都。


    不過當時我不知道懷孕了,等知道的時候已經快五個月了,強行打胎怕以後生不了孩子。沈冰月,我知道你想看我笑話,不過可惜了,隻要有我在,李峰就不會選擇你。


    大不了我和李峰結婚,等過幾年政策好了還可以一起回城。去京都也好,回他們滬市也罷,都行。而你從出生就注定了沒我們有見識,你有什麽可看我的笑話的,真正可笑的是你,妄想得到一個大城市知青的鄉下人。”


    李冬梅此時對這片土地充滿了憎恨,甚至沒有提過一句對兒子的愧疚。


    沈冰月有些傷感,質問李冬梅:“你沒有覺得對不起這個孩子嗎?”


    李冬梅高高的仰起頭來,冷笑道:“你是說孩子可憐?難道我不可憐嗎?他本來就不應該來到這個世上,我最不應該的就是通知了李峰,早知道我自己把了扔了就不會出現在的事了。”


    李冬梅確實夠狠心,不過看樣子她到現在還不知道李峰和張雪梅結婚了。


    沈冰月看著這樣的李冬梅,和前世一樣,自私自利,為了自己過得好,惡意禍害了別人的人生。


    前世丈夫去世後,想正式認回兒子,享受天倫之樂了?


    但人家親兒子也配合著,沈冰月成了那個壞蛋了?


    沈冰月想著這輩子李冬梅你自己養孩子吧,李峰縱然再稀罕這個孩子,可是他還有張雪梅那個難纏的,而且張雪梅懷孕了,起碼一年兩年內,李峰不可能離婚娶你了。


    李冬梅不願讓沈冰月看自己笑話,又嘲諷了句:“李峰是不是在追求你呢,讓我猜猜,你是不是拋棄了你那個相親認識的男的,已經和李峰在一起了呢?你是不是很不願意我回來呢?我要是不回來你就能和李峰結婚,以後還可以跟他回大城市了呢!”


    看來,李峰是個要麵子的,並沒有告訴遠在京都的李冬梅真實情況,以保有自己的那點自以為是的自尊心。


    沈冰月仍舊保持了微笑,淡淡地看著胖胖的惱羞成怒的李冬梅的可憎嘴臉,輕笑道:“我年前已經和我對象封國棟結婚了,讓你失望了。”


    李冬梅看著風輕雲淡的沈冰月如此說,頓時吃驚的長大了嘴巴,喃喃道:“不可能,明明李峰倆月前寫信給我說…….”


    李冬梅脫口而出後覺察到說漏了嘴,捂了捂嘴。


    沈冰月緊握著拳頭,怒視著麵前的李冬梅,這才知道,李冬梅竟然知道李峰的意圖,想和自己結婚養他倆的孩子。


    這是前世沈冰月的預感,想不到李冬梅從一開始真的也是知情的。


    沈冰月對這種人覺得真的惡心,厭惡極了,開始嘲諷:“就你把李峰當個寶,這輩子我可不想和他再有什麽瓜葛,你說你們是大城市來的,很有優越感是嗎?在我眼裏,來自哪裏不重要,你為了回城,拋棄自己的親生骨肉,是不是還想著李峰要是轉頭對我招招手,我就可以幫你養孩子了?算盤打得真是好,不過可惜,我現在擦亮眼睛了,你們這輩子不能如願了,哦,對了,你回來了也來不及了,因為李峰可能不能和你在一起了,他娶別人了,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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