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離鏡130歲的時候,我再次去了雪霧森林,在雪霧森林的出口的地方,我看到了長大成人就要離開雪霧森林的離鏡,她高高地站在獨角獸上,大雪在她的身後緩慢地飄落下來,我望著她,一瞬間仿佛時光倒流,我看到在凡世的長街盡頭我第一次看到的梨落,美麗得如同最燦爛的櫻花。


    我走過去,離鏡輕輕地從獨角獸上下來,她跪在我的麵前,雙手交叉,然後抬起頭望著我,雖然她一句話也不能說,可是我卻似乎清楚地聽到空氣裏她的聲音,就如同幾百年前梨落對我說話一樣,她說,王,我來接您回家……


    我走過去,抱著離鏡,然後像個小孩子一樣哭了,我對她說,梨落,我好想你。


    離鏡成為了我的正室,刃雪城的皇後。在我們的婚禮那天,整個刃雪城沉浸在一片喜悅的氣氛中,看了太多的殺戮,看了太多的生離死別,麵對突然而來的幸福我竟然感到措手不及。


    我望著窗外的蒼穹,不知道這一切會不會又是命運與我開的一個玩笑。隻是,即使這是幻覺,我也心甘情願地沉淪進去了。


    我祈禱了幾百年的幸福時光在我的麵前漸漸顯現,我覺得心裏像要哭泣般的幸福。


    可是讓我辛酸的是,同剪瞳一樣,離鏡的眼角眉間同樣有著憂傷,也許是幾百年的等待太過於漫長,所有人都等得幾乎絕望吧。


    離鏡和剪瞳陪在我的身邊,因為剪瞳本來就是深海宮的人,所以靈力超卓,她總幫我處理刃雪城裏的事情,每件事情都讓我覺得很滿意。我總是看見她勞累的身影,看見她不斷地閱讀那些巫師占星師呈獻上來的夢境,她總是將帝國裏麵發生的事情及時地告訴我,然後我再告訴她怎麽做。


    有幾次我都看見剪瞳疲倦地趴在我的宮殿裏睡著了,我看著她的疲憊總是很心疼。然後我總是將她輕輕地抱回寢宮。然後看著她熟睡得如同孩子的麵容。我曾經告訴過她,不用太傷神,可是她笑了,笑容燦爛如同嵐裳陽光般的笑容。她說,王,我不累。能夠幫到你,我已經覺得很幸福了。


    而離鏡一直給我溫柔的嗬護。


    每次我從大殿回到寢宮的時候,我總是可以看見離鏡在門口掌燈等我,那盞紅色的宮燈被她提在手裏,我看到她的頭發飛在風裏麵,她的麵容溫柔而安靜,我似乎聽到她的聲音,她在說,王,請跟我回家……


    每天晚上看見離鏡為我掌燈我就會覺得溫暖,甚至在大殿裏累得憔悴的時候,我隻要想到離鏡還在門口的風裏掌燈等我歸家,我就覺得格外溫暖。那盞微弱的光明,總是在黑夜中讓我知道方向,讓我知道,有人等著我的歸去。


    我告訴離鏡不要每天在風裏等我,那樣會讓我很心疼,可是離鏡每次都微笑著搖搖頭,然後將頭埋在我的胸膛上,我聞到她頭發上的香味。


    我似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幸福,可是真的沒有遺憾了嗎?


    我對著蒼穹,忘記了語言。


    在我內心深處,最最牽掛的人,卻還是沒有出現在我的生命裏,離鏡和剪瞳都知道,我一直在等待我弟弟的消息,可是,他卻像是消失了,一直沒有音訓。難道是淵祭和我開的又一場玩笑嗎?


    每次我仰望天空的時候,櫻空釋的麵容總是會浮現在空空蕩蕩的天宇上,當有霰雪鳥悲鳴著飛過的時候,我總是會聽到釋的聲音,我聽到他在對我說,哥,你過得好嗎?你幸福嗎?我很想你……


    在一天晚上,我突然從夢裏掙紮著醒過來,然後突然淚流滿麵,最後抱著離鏡失聲痛哭,因為我突然意識到,也許我永遠也不能見到我弟弟了。


    我突然想起淵祭的話:用它複活的人會轉世成為前世最向成為的人。


    我想到,如果釋還是想成為我的弟弟,那麽我就永遠見不到他了。因為我的父皇母後已經去了幻雪神山,在那個地方,是不允許有後代出生的。


    那天晚上,我一直坐在黑暗裏,關於釋的一切都重新從心裏深處湧動起來,被來已經被埋葬得很深了,可是傷口突然撕裂,血液又重新噴湧出來。


    離鏡一直站在我的旁邊沒有說話,她的頭發溫柔地散落下來落在我的肩膀上,我抱著她的腰,我說,離鏡,我好想念釋。


    可是在之後的一個月,我再也沒有大段大段的時間來想念釋了,不能像重前一樣站在離岸旁邊望著那塊煉泅石一望就是一天。


    因為,火族越過冰海,他們的火焰已經燒在了冰族的大地上。


    在很短的時間中,似乎一切突然回到了幾百年前的聖戰的時候,漫天呼嘯的尖銳冰淩和鋪滿整個大地的火種,我依然是坐在刃雪城的大殿裏麵,可是我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裹在千年雪狐雍容的皮毛中的那個小孩子了,而我,已經成為了主宰刃雪城的人,我像當年的父皇一樣,高高地站在大殿的上麵,穿著凰琊幻術袍,麵容如同幻雪神山上最堅固的冰。


    可是我依然聽到前方傳來的將士不斷陣亡的消息,我甚至可以想象出在戰場上火光衝天的樣子,無數的巫師在火焰中融化消散的樣子,就像當初看到死在我麵前的護送我出城的父親的近護衛,克托,看到被三棘劍釘在高高的山崖上的芨筌。


    在占星師不斷送回來的戰況的夢境中,我知道了為什麽火族會這麽強大,因為他們的王子太強大,在那些夢境裏麵,我可以看到他輕鬆地屈伸著右手手指,然後冰族的優秀的巫師就死在他的麵前,如同當初我和月神他們一起進攻淵祭時實力的懸殊。


    傳回夢境的占星師們告訴我,那個火族的王子叫罹天燼。我在夢境裏看到他的麵容,火紅色的短頭發如同跳躍的火焰,邪氣可是英俊的臉,雙手的紅色劍和眼神中詭異的光芒。


    在有一個夢境中,我看到罹天燼輕易地用一招就殺死了我的一個巫師,我悚然動容,因為即使是我,我也不能在那麽短的時間用那麽簡單的招式殺死那個巫師,因為那個巫師在刃雪城裏已經是很頂尖的人了。


    刃雪城裏的巫師逐漸減少,最後我決定親自去戰場上,有些大臣反對,有些大臣支持,可是我已經下定決心了。


    當我穿上戰袍準備離開的時候,離鏡和剪瞳站在我的背後,我看到她們已經脫去了臃腫飄逸的宮服而換上了幻術長袍。我什麽都沒有說,因為我知道,無論我走到什麽地方,她們都會跟著我一起的。


    當我走到刃雪城黑色高大的城門前的時候,我發現早就有幾個人在那等我了。


    我看到月神,皇柝,潮涯,和蝶澈。我看到他們的笑容,她們跪在我的麵前,叫我,王。


    蝶澈告訴我,她在凡世已經知道了冰族的事情,因為這場聖戰聲勢浩大,早就已經超過了我的父皇那一輩的戰爭,因為火族有了個靈力似乎天造的王子罹天燼。


    當我們來到戰場上的時候,無數的火光映照到我們臉上,當時我們站在一個很高的山崖邊緣,下麵就是火族和冰族的人在彼此廝殺,我看到白色的幻術袍不斷消散在紅色火焰中,一點一點如同霧氣散盡。


    然後潮涯和蝶澈同時坐下來,她們的琴弦幻化在空中,潮涯的白色琴弦,蝶澈的綠色琴弦,無數的蝴蝶從琴弦上紛湧而出然後如同閃電一樣急促地衝向下麵的火族精靈。然後我看到那些火族的紅色精靈不斷被蝴蝶籠罩然後被蝴蝶穿越進身體裏,最後那些蝴蝶從他們的身體中穿刺出來,我看到他們紅色的身體支離破碎。整個天空上都飄蕩著潮涯和蝶澈的樂律精魂,我看到蒼穹上的流雲飛速地變動。


    蝶澈和潮涯都用上了最厲害的巫樂暗殺術。因為蝶澈告訴我,下麵有靈力籠罩在每一個火族精靈的周圍,那些靈力,全部來自罹天燼。


    然後下麵的冰族的巫師中有人回過頭看到了我,於是他指著我高叫,看啊,我們的王。


    所有的人都振奮了,無數的白袍展動如同飛翔的霰雪鳥,那些火焰漸漸消散。


    我回過頭看到潮涯和蝶澈的笑容,她們的確是幻雪帝國最好的巫樂師。


    可是,我馬上看到了潮涯和蝶澈臉上的笑容突然死掉一樣僵硬。我問她們為什麽,她們沒有回答我,可是我已經知道了答案,因為我回過頭去,看到了潮涯和蝶澈的蝴蝶全部被火焰包圍了,每隻蝴蝶都支離破碎,然後墜落下來。


    我看到遠處山崖上有個紅頭發的人站立在最尖銳險峻的那塊岩石上,他臉上的表情輕蔑而詭異,他的右手高高地舉起來,我看到他扣起的食指。


    我知道,罹天燼出現了。


    潮涯和蝶澈突然同時對我說,王,您先回到我們駐紮的地方,這裏讓我們來守,您先回去。


    我沒有同意,可是所有的人都堅持,皇柝走到我麵前跪下來說,王,請你一定堅強地活下去,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有人等著與你重逢,你的身上,有他們全部的記憶。


    我突然覺得恍惚起來,這句話曾經被我無數遍的聽到過,我身上殘留的也隻剩下櫻空釋的記憶而已了,可是,我還能見到我的弟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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