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日因為下雪,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免了眾人的請安,陸瑩也沒敢逞強,第二日起來時,路上的雪已化了大半,陸瑩便早早爬了起來,打算先去慈寧宮給太後請安。


    陸瑩小心翼翼出了東宮,她來到慈寧宮時,太後才剛起,太後身邊的嬤嬤親自將她迎了進去。


    她上身是青綠色碎花夾襖,下身是雪白色長裙,頭上戴了一件鑲珍珠鏤空步搖,腕部戴的是太後賞的那隻翡翠玉鐲,她肌膚賽雪,帶上玉鐲後,襯得那一截兒皓腕更是瑩白如玉,太後怎麽瞧怎麽滿意。


    她衝陸瑩招招手,讓她坐在了自己身側。


    陸瑩要去給皇後請安時,被太後製止了,“後宮嬪妃多,每日各宮的嬪妃都要往坤寧宮跑,你就別去湊熱鬧了,留哀家這兒,陪哀家用完早膳再回去。”


    陸瑩微微一怔,不等她開口,太後就吩咐道:“李嬤嬤你親自往坤寧宮跑一趟,就說哀家將太子妃留了下來,太子妃今日就不去坤寧宮了。”


    陸瑩無奈,隻得留了下來,太後娘娘異常和藹,明明身份尊貴卻沒什麽架子,比陸瑩的祖母更像長輩,陸瑩挺喜歡跟她相處,還陪她下了一盤棋。


    李嬤嬤來到坤寧宮時,眾位妃嬪也都到了,其實按理,皇後等人也需要去慈寧宮給太後娘娘請安,奈何太後精力不足,懶得應付眾人,便免了大家的請安,每月隻需初一過去即可。


    李嬤嬤稟完太後的話退下後,淑妃才笑了笑,對皇後道:“太後娘娘還真是喜歡太子妃,竟舍不得她來坤寧宮請安。”


    她話裏話外都在暗諷皇後會苛待陸瑩,皇後捏了捏指甲,臉上添了一絲冷意,“妹妹這是何意?”


    淑妃笑道:“臣妾隻是在陳述事實,天那麽冷,太後娘娘定是舍不得她大老遠的跑來坤寧宮,還能有什麽意思?皇後娘娘難不成以為,太後娘娘是怕您給太子妃立規矩?”


    好幾個嬪妃都不由為淑妃捏把汗。


    皇後輕笑了一聲,“妹妹若不會說話,還是閉嘴的好,一把年紀了還在這兒挑撥離間,像什麽話?”


    “一把年紀”這幾個字成功氣到了淑妃,她麵色不由冷了下來。


    皇後沒再理她,“成了,都退下吧,一個個若是閑著無事,就多抄抄清心咒,道德經,多看點有意義的書,別多年來沒半分長進。”


    眾位妃嬪聞言,皆規矩地應了一聲“是”,貴妃唇邊染了笑,看戲看得很過癮,也跟著施施然站了起來。


    等眾位妃嬪退下後,皇後才冷下臉來,“她還待在慈寧宮?”


    這個她,指的自然是陸瑩。


    張嬤嬤小心翼翼道:“是,太後將她留在了慈寧宮,許是要一道用早膳。”


    皇後冷冷笑了笑,“當初本宮入宮時,也沒見她特殊對待。”


    皇後隻覺得心中窩了一團火,這些年,不管她多努力,永遠比不上她的姐姐,太後偏疼的是她的姐姐,皇上惦記的也是她的姐姐,她拚了命去討好他們,也不曾得到特殊照料,陸瑩不過是太子妃,就好似高人一等。她身為晚輩,本該向她請安,竟也因太後一句話,不再過來。


    想到淑妃看好戲的姿態,她神情又冷了幾分。就在這時,一個小太監匆匆走了進來,在皇後耳旁說了句什麽。


    皇後娘娘心中一驚,臉色不由一變。


    太後娘娘精神不濟,用完早膳,就沒了精神氣,陸瑩將她扶到了床上,讓她睡了一覺,隨後就離開了慈寧宮。


    她回到東宮時,就聽木槿道:“太子妃,皇後娘娘被禁足了,接下來一年任何人不得進入坤寧宮,宮裏的人也不許出來,後宮各項事宜暫交給淑妃和貴妃一並掌管。”


    木槿性子開朗,與人打交道時很有一手,入宮才三日,已結識好幾人,正是其中一個宮女將這個消息告訴的她。


    陸瑩有些驚訝,“怎麽被禁足了?”


    木槿搖頭,“原因尚未可知,隻聽說她提著食盒去了乾清宮,不知怎地就惹惱了皇上,她回到坤寧宮時,禁足的聖旨就到了。”


    直到晚上,木槿才又打聽到一個消息,說是定國公被查出貪汙受賄,其中還牽扯到好幾個官員,皇後娘娘許是求情時,惹惱了皇上。


    前朝之事,後宮本不該插手,若因此被禁足,倒也說得過去,可禁足一年是不是久了些?


    陸瑩總覺得還有旁的原因。


    她並未深究,皇後娘娘被禁足對她來說其實是好事,她無需再去坤寧宮請安,前日給皇後娘娘敬茶時,陸瑩總覺得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小腹上,那一眼,讓陸瑩有些心驚。


    接下來半個多月,太子都宿在暖榻上,他每日來得晚,走得早,也無需陸瑩服侍。陸瑩每日也就看看書,插插花,時不時再跟著李姑姑熟悉一下東宮的各項事宜。她的肚子也一點點大了起來,冬季天冷,身上穿的厚,旁人才沒瞧出異常,然而她的變化卻沒瞞過兩個丫鬟。


    每次沐浴時,陸瑩都怕滑倒,會讓兩人一起扶著她,饒是兩人不敢瞧她,也瞥到了她的變化,隨著時間的推遲,她的小腹分明又凸起一些,根本不是長肉能解釋的。


    陸瑩便將有孕的事告訴了她們,兩人都險些嚇死,得知孩子是太子的後,一個個才又活過來。


    這一晚沐浴過後,陸瑩就斜靠在了床上,太子過來時,已是亥時,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甚少與她說話。


    陸瑩怕打擾他,也甚少開口,她已經習慣了他的性子,他不止對她冷,對任何人似乎都是這樣,皇上來東宮時,他瞧著同樣很冷,情緒從不外露。


    陸瑩便也習慣了將他當成一塊石雕,她總是很安靜,安靜到有時沈翌都察覺不到她的存在。


    他睡前會看會兒書,今日正看書時,突然聽到一聲她的驚呼,沈翌抬眸掃了她一眼。


    陸瑩才剛沐浴完,一頭烏發柔順地垂在腰間,白皙的手正搭在腹部,神情異常欣喜。


    她無疑生得很美,膚如凝脂,麵若芙蓉,一雙眼睛也很漂亮,再素雅不過的白色衣衫都襯得她清麗脫俗,宛若神女。


    陸瑩眸中滿是驚喜,剛剛她分明感受到胎兒動了一下,她眼睛亮晶晶的,這一刻,欣喜蓋過了一切,她甚至忘記了他的冷漠,忍不住朝他走近了些。


    她走到他跟前,歡喜道:“殿下,崽崽踢我了,你快摸摸。”


    她臉上滿是笑,因為笑容實在燦爛,兩顆小虎牙首次露了出來,下一刻,就主動拉住他的手,放在了她凸起的小腹上。


    她的手柔弱無骨,正輕輕覆蓋著他的,兩人離得那麽近,近到沈翌甚至能聞到她身上縈繞的香氣,像極了蘭花的味道,淡雅、清新,久久不散。


    他身軀有些僵硬。


    第27章 懷疑


    陸瑩按著他的手沒有撒開, 下一刻就感覺到崽崽又動了一下,陸瑩眼眸一亮,拉著他的手移動了一下,漂亮的水眸裏滿是欣喜, “感受到沒?”


    燭火微微搖曳, 她眸中那兩團火說不出的耀眼,像有星辰映照在其中, 明亮璀璨。


    沈翌怔了一下, 才感受到掌心似被什麽小東西頂了一下,溫暖又有力,這種感覺很是神奇, 像是有什麽在心中破土發芽, 頂得他無端一慌,他飛快抽回了手, 掌心一陣炙熱,似觸碰了岩漿,他不自覺蜷縮了一下手指。


    陸瑩不由一怔,唇邊的笑微微斂了起來,她朝他看了過去, 他卻避開了她的眼神, 低沉的嗓音略顯暗啞,“早些歇息。”


    陸瑩抿了抿唇,悶悶折回了床邊,首次意識到也許他並不期待孩子的降生,也體會不到她的欣喜。


    躺到被窩裏後, 她遲遲沒能睡著, 夜色涼如水, 些許月光透過窗牖灑了進來,她隱約能瞧見他大致的輪廓,饒是躺著,都顯得身材頎長,氣勢逼人。


    不管他期不期待,她都期待崽崽的降生,一想到這是他們倆的孩子,她心中就難以自控地軟成了一團,她甚至悄悄摸了一下腹部,在心底對他她說,你父王就是個大冰山,不懂表達,其實也很喜歡你。


    她再次翻身時,那邊傳來了他的聲音,“還不睡?”


    他音色低沉,像從喉嚨深處發出的,悅耳動聽。


    以為自己吵到了他,陸瑩沒敢再動,她像做錯事,被抓包的孩子,一瞬間屏住了呼吸,反應過來後,才結結巴巴道歉。


    夜色很靜,她緊張的輕顫聲,無端有些勾人。


    沈翌見過各色美人,各種手段的都有,他向來不為所動,也不想去探究她遲遲不睡的原因,隻淡聲道:“睡吧。”


    他聲音略顯慵懶,與平日的冷冽截然不同,許是夜色賦予他一絲柔情,陸瑩心跳無端有些快,情不自禁捂住了心口,好像唯有這樣,才能守住自己的心,不被他輕易蠱惑。


    實際上,早在第二次瞧見他時,她就丟了一顆心。


    太後生辰這一日,陸瑩也需要參加,她的肚子已有些顯懷,為了遮住肚子,她穿了一件藏青鍛地折枝牡丹紋褂子,褂子很寬鬆,恰好遮住肚子。


    莎草不無擔憂道:“再過幾日,估計怎麽都遮不住了。”


    陸瑩道:“屆時就不出門了。”


    “雖然現在不明顯,還是得小心些,席間千萬別離旁人太近,別讓任何人觸碰您的肚子。”


    “好端端的,誰會碰?”


    話雖如此,陸瑩清楚,確實得小心謹慎,她等了太子片刻,卻遲遲沒等來他的身影,時間一寸寸流逝著,莎草和木槿都有些急,木槿忍不住念叨了一句,“太子不會自己過去了吧?”


    陸瑩看了一眼沙漏,讓莎草往崇仁殿走了一趟,片刻後,莎草匆匆跑了回來,鼻尖上都出了一層細汗,“太子妃,太子從乾清宮出來後便去了慈寧宮,您也趕忙出發吧。”


    陸瑩呼吸不由一窒,根本沒料到,他會單獨過去,竟也沒派人跟她說一聲。她胸口像壓了一塊巨石,悶得有些喘不過氣。


    木槿偷偷窺了她一眼,眸中滿是擔憂。


    陸瑩露出個笑,“走吧,咱們自己去一樣,莎草你帶上壽禮。”


    莎草趕忙應了一聲,將金絲楠木桌上的紫檀木盒抱到了懷裏,裏麵放著她的賀禮,一個是陸瑩親手抄寫的祈福經文,一個則是她打小戴在身上的護身符。


    三人即將來到慈寧宮時,卻瞧見一道熟悉的身影,男人一襲寶藍色如意紋窄袖錦袍,腰上帶著一個雲鶴紋玉佩,他五官俊朗,狹長的眸含笑時,顯出幾分倜儻來。


    陸瑩腳步一頓,根本沒料到會那麽巧,其實天下哪那麽多巧合,不過是睿王刻意留意著慈寧宮的動靜,得知她沒到,才刻意候了她片刻。


    睿王唇邊泛著笑,“弟妹沒與太子一起嗎?”


    陸瑩隻略微頷首,便繞過他,朝慈寧宮走了去,睿王也不在意,施施然邁開步伐,跟了上去,“我何時得罪了弟妹不成?怎麽對我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


    他語氣親昵,腔調懶洋洋的,笑容有些玩味。


    陸瑩不想理他,尚且記得,在安王府時他的所作所為,她禮貌又疏離,“我對陌生人一向如此。”


    “陌生人”三字一出,睿王輕笑了一聲,“哦,原來在弟妹眼中,咱倆還是陌生人?那你與太子豈不是更陌生?”


    他雖在笑,眼神卻有些嚇人,周圍的空氣有那麽一瞬間,都好似變得稀薄起來,令人呼吸有些不暢。


    木槿和莎草都有些警惕,小心護在陸瑩身側。


    陸瑩也有些忐忑,她沒吱聲,隻略微加快了步伐。


    睿王腿長,三兩步就追上了她,他話鋒一轉,唇角勾出個笑,“真生氣了?成吧,若是得罪了你,我道歉還不成?”


    這話著實引人誤解,陸瑩有些惱,扭頭瞪了他一眼,“睿王慎言。”


    她五官嬌美,本是乖巧純淨的模樣,瞪人時,卻像隻小野貓,添了絲傲氣。


    睿王的目光不由落在她粉唇上,她的唇飽滿嬌豔,天生適合被人親吻,露出的一小截兒脖頸也如玉般雪白細膩。


    陸瑩被他的目光,瞧得心中發毛,她沒再理他,走到慈寧宮門口時,才鬆口氣。


    小宮女通報過後,陸瑩就帶著木槿和莎草走了進去,睿王依然跟在她身後,含笑注視著她的側顏。


    慈寧宮已來了不少人,皇後因被禁足,無法過來,淑妃與貴妃一左一右陪在太後身側,太子則與三皇子坐在一處,他一襲絳紫色紋朱雀錦袍,整個人俊逸矜貴,帶著與生俱來的尊貴,永遠鶴立雞群。


    瞥見兩人一前一後的身影時,太子目光幽深難測,睿王笑了笑,也在注視他,兩人之間一時暗潮湧動。


    陸瑩恭敬地給太後請了安,隨即讓莎草將賀禮呈了上去,笑道:“祝皇祖母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太後臉上掛著笑,“瑩丫頭有心了,快入座吧。”


    太子旁邊恰有一個空位置,陸瑩便坐在了太子身側。


    淑妃瞪了兒子一眼,這才看向陸瑩,慢悠悠開了口,“太後娘娘剛剛還念叨著你,太子妃怎麽沒與太子一道過來?是有什麽事耽誤了嗎?”


    她語氣雖和善,實則在暗示陸瑩來得晚。


    陸瑩不好意思解釋道:“走到半路時,不小心踩到了小水灘,弄髒了鞋子,就回去換了一雙。”


    太後笑著給陸瑩解了圍,“這個時候來也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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