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則下去打了一盆溫水,陸瑩親自濕了濕帕子,拿帕子給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她的動作很輕柔,有那麽一刻,沈翌甚至以為,這是個夢,緩過那一陣,沈翌便好了許多,他抬手握住了她的手,“我沒事,別慌。”


    他的胃疼已算陳年舊疾,她走後的這三年間,時不時就要疼一下,沈翌已經習慣,有時候甚至感受不到疼痛。


    陸瑩還是讓人喊了太醫。


    太醫給沈翌把完脈,又說了一些注意事項,最後叮囑道:“近來,陛下的飲食務必要注意,多吃容易消化的東西,不能吃太少,也不能吃多,要嚴格按照菜譜來,晚上若是熬夜,亥時可以再喝晚粥。”


    陸瑩還是首次見他疼成這樣,忍不住追問了一句,“最近不是在施針嗎?怎麽還是疼這麽厲害?需要多久才能好?”


    太醫也說不好,隻道:“臣再換個藥方吧,除了治療,皇上也得好好休養,莫要廢寢忘食。”


    陸瑩將太醫說的一一記在了心上,隨即便讓莎草熬了一碗紅棗小米粥,莎草退下後,沈翌已起身坐了起來,“我沒事,不必擔心。”


    他臉色略有些蒼白,緩過那陣後,又恢複成了那個強大的他,好像任何事都無法將他擊倒。


    莎草很快就將粥端了進來,陸瑩道:“陛下先吃點東西吧,等會兒再喝藥。”


    因著圓圓也在,陸瑩便接過了青瓷碗,先拿勺子攪拌了幾下,才舀起一勺,送到了他唇邊。


    沈翌看了一眼時辰,目光落在了圓圓泛紅的雙眸上,心中軟得一塌糊塗,他並未趁機裝可憐,“你去哄圓圓睡覺,我自己喝就行。”


    他說著就接住了碗,他自幼習武,這點疼對他來說並不算什麽,自然也不需要她來喂。


    見他堅持,陸瑩神情微頓,又認真看了他一眼,他額前還在冒冷汗,顯然在忍著疼,陸瑩幹脆讓人搬了個炕桌,將碗擱在了炕桌上。


    沈翌拿起勺子,一勺勺喝了起來,哪怕身體不適,他背脊仍舊挺得很直,舉止也相當優雅。


    陸瑩沒再管他,牽住圓圓的小手,帶她去了暖榻上。圓圓擔憂地看了他一眼,被娘親抱到暖榻上後,小丫頭還在偷偷瞄他,她小臉緊繃著,還忍不住悄悄問娘親,“父皇是肚子疼嗎?”


    陸瑩指了一下圓圓的胃,也壓低了聲音,“這裏疼,圓圓日後要乖乖吃飯懂嗎?不然萬一留下病根,也需要拿針紮。”


    圓圓瞬間捂住了胃,囁嚅道:“圓圓很乖,不紮圓圓。”


    母女倆聲音雖然壓得很低,沈翌卻聽見了,他神色不自覺柔和了下來。


    等他喝完藥時,陸瑩已將圓圓哄睡。


    陸瑩讓人將炕桌搬走後,就來到了床前,低聲道:“陛下往裏一些。”


    沈翌往裏靠了靠。


    上一刻,她就上了床,在他身側躺了下來。


    沈翌心中漲得滿滿的,忍不住伸手攥住了她的手指。


    陸瑩眼睫輕顫了一下。


    第85章 吃掉


    陸瑩垂眸看了他一眼, 伸手掙開了他的手,低聲道:“我隻是怕你暈過去,怕孩子們擔心,沒旁的意思。”


    沈翌沒聽她的解釋, 不管她是出於何種原因關心他, 隻要她肯關心,沈翌都由衷覺得慶幸。


    她抽開手後, 就背過了身, 沈翌輕咳了一聲,呼吸略有些粗,陸瑩怕他又難受, 不由轉過了身。


    沈翌眸色柔和, 眸中像含了璀璨的星火,有那麽一刻, 陸瑩甚至以為他是裝的,直到對上他略擰著的眉以及蒼白的臉色,陸瑩才抿了抿唇。


    她讓莎草又備了一個湯婆子,她接過後,塞給了他, “你抱著暖暖胃, 這樣應該舒服一些。”


    沈翌沒拒絕,他那雙漆黑的眸,仍舊望著她,眸色很是柔和,陸瑩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忍不住凶了他一句, “你睡不睡?”


    沈翌這才順從地閉上眼睛, 她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聞著她身上的淡香,沈翌覺得很踏實,藥裏許是有安眠成分,沈翌沒多久就陷入了夢鄉,夢中也全是她。


    翌日清晨,沈翌一動,陸瑩就迷迷糊糊睜開了眼,沈翌已經坐了起來,他一頭墨發垂在身後,由於剛睡醒,身上的冷冽感散了大半,一貫冷硬的五官也顯得柔和了些許。


    陸瑩也跟著坐了起來,“陛下覺得如何?胃還疼嗎?”


    由於剛睡醒,她說話時,尚帶著鼻音,聲音很是軟糯,沈翌心中不由一動,這一刻,很想捏住她的下巴,吻吻她,怕她反感,他並未表露出來,而是道:“好多了,你再睡會兒。”


    陸瑩怕他身體不適,將他的外袍拿了過來,“可以自己穿嗎?”


    沈翌頷首,“可以。”


    他說著可以,下床時,身形卻晃了晃,陸瑩趕忙扶住了他,她懷圓圓時,因孕吐,吃不下東西,也曾胃疼過,都說胃疼不是病,疼起來要人命,這話一點都不假。


    因為切切實實胃疼過,陸瑩很能體會他的痛苦,她幹脆幫了幫他,她垂眸幫他係腰帶時,並未察覺到他深情的眸一直落在她身上。


    她係好腰帶,忍不住勸了一句,“陛下多注意身體,晚上別再熬夜了。”


    沈翌頷首。


    陸瑩尚有些困,幫他係好腰帶,她就倒回了床上,小臉陷入枕頭中,很快就睡著了。


    對上她倦怠的神情時,沈翌有片刻的自責,後悔剛剛不該裝可憐,他拉起夏涼被蓋在了她身上,這才轉身離開。


    陸瑩睡了一個回籠覺,她睜眼時,天色已大亮,圓圓四仰八叉地倒在榻上,小胸膛起伏著,睡得正香。


    小丫頭昨晚擔心壞了,陸瑩沒喊她,又讓她睡了一會兒。


    鴻臚寺,五公主一醒,就在院中耍了耍鞭子,她跟六公主住在一個院子,她耍完鞭子,就開始指桑罵槐。


    昨日,裴嫣就是看她一直發脾氣,還無故刁難她,才出的鴻臚寺,她心中壓著事,哥哥又不停地給她施壓,她心中不好受,才默默掉了一會兒眼淚,誰料腳上接連被人丟了兩顆小石子。


    第一次被砸時,她以為是意外,見四周沒人,又忍不住哭了會兒,誰料又被砸了一下,她還隱約聽到一聲輕哂,“再哭,將你丟湖裏。”


    那語氣,就仿佛她的哭聲吵到了他。


    裴嫣分明沒有哭出聲,也不知怎地就礙了人的眼,她被嚇得不輕,她身邊兩個丫鬟也有些緊張,四處望了望,長廊裏根本沒有旁人,裴嫣甚至以為見鬼了,嚇得再不敢哭。


    這才沒有小石子砸她。她心中害怕,也沒敢在湖邊多待,回去後,就將自己關在了屋裏,好在,裴婕也出了門,直到晚上她才回來,誰料,一大早,她竟又開始發脾氣。


    鈺兒直接關住了窗戶,裴婕的聲音這才小了些。


    鈺兒知道裴嫣今日需要參加賞花宴,笑道:“主子怎麽穿得這般素雅?穿這身好不好?”


    她拿出了一身海棠色衣裙,裴嫣肌膚雪白,顏色也好,穿紅衣時,十分驚豔。


    裴嫣搖頭。


    鈺兒委婉道:“您平日穿白色也不是不可以,今日畢竟要入宮,一身白衣難免素雅,萬一娘娘認為咱們不夠重視她就糟糕了。”


    她說來說去,分明是希望,裴嫣打扮得漂亮些,怕她今日萬一會遇到大晉皇帝。


    清楚她不達目的不罷休,裴嫣隻好默默換上了這身海棠色衣裙,換上衣服後,鈺兒還想給她上妝,裴嫣搖頭,“鈺兒姐姐,我不想畫。”


    她看來的這一眼,帶著不自知的悲哀。


    鈺兒心中一軟,沒再逼她。


    本該是裴嫣和五公主一同入宮,臨到跟前時,五公主卻稱病沒有去,鈺兒都不由擰眉,“早上還在院中耍著鞭子,出發了才稱病,也不怕大晉皇上和皇後娘娘得知此事後,會怪罪。”


    裴嫣也沒料到她會如此。


    五公主的母妃是德妃,皇後去世後,這些年一直是德妃掌管六宮,她比旁的公主都要驕傲,行事也更加肆意妄為一些。


    誰讓她不高興,她一準兒會報複回去,裴嫣清楚,她肯定是怨恨皇後娘娘沒讓她參加昨日的賞花宴。


    裴嫣首次對一個男人產生了好奇,不知那位裴世子是何方神聖,竟能讓一貫驕傲的五姐姐,再三放下身段。


    她並未好奇太久,入宮後,就斂起了心神。


    陸瑩懶得應付五公主,還特意邀請了旁的貴女,連姐姐陸璿也一並邀請了過來,誰料,五公主竟沒來,來的僅是六公主。


    六公主性子軟糯,人也討喜,不像五公主那般討人嫌,早知五公主不來,陸瑩肯定不會邀請旁的貴女,好在她還邀請了姐姐,有姐姐在,完全不會無聊。


    賞花宴在禦花園舉行,六公主和貴女們被內侍直接帶到了禦花園。陸瑩此刻,還在宜春宮。


    陸璿直接來的宜春宮,她按陸瑩說的將蔣昀然也帶了過來,他們幾個很快就要開始讀書,日後能玩耍的時間並不多。


    今日的蔣昀然身著一身雪白色錦袍,頭戴玉冠,小小年齡,已有了風度翩翩之姿,圓圓尚記得表哥,一瞧見他,就小尾巴似的黏了上去,反倒冷落了安安和寧寧。


    安安還好,沒太大反應,寧寧站在一側卻可憐巴巴的。還是蔣昀然喊了他們一聲,兩個小家夥才跟他們一起玩。


    瞧見姐姐,陸瑩臉上的笑都多了一分,她將孩子們交給了趙公公等人,這才挽著姐姐去禦花園。


    她們過來時,旁的貴女已經都到了,大家三三兩兩聚在一側,唯有六公主一個人,站在角落裏,她不擅長於人打交道,略有些局促,旁的貴女得知她的身份後,也沒敢靠近她,唯恐落個親近敵國的嫌疑,她孤零零站在一側,活像被眾人孤立的小可憐。


    陸璿性子爽朗,又是武安侯府的嫡長女,最看不慣的便是有人欺負弱小,乍一瞧見裴嫣,還以為她受了欺負,眉頭當即挑了挑。


    眾人連忙向陸瑩請了安。


    陸瑩笑道:“平身吧,不必多禮,天氣難得這麽好,大家轉悠一下吧,不必拘謹。”


    今日受邀而來的皆是一群十四五歲的小姑娘,見她發了話,便依言四處溜達了一下,陸瑩則將六公主喊到了跟前,將她介紹給了姐姐。


    陸璿這才明白,眾人為何要孤立她。


    陸瑩懶得轉悠,帶著兩人去了涼亭內。


    因為皇兄一直想讓她勾引大晉皇帝,裴嫣麵對陸瑩時,心中有愧,始終垂著眉眼,不敢麵對她,她心思實在好懂,陸瑩並不討厭她,也沒冷著她,跟姐姐說話時,也會時不時跟她說上幾句。


    裴嫣一直心事重重的,直到離開皇宮時,都有種抬不起頭的感覺,誰料出宮時,竟迎麵遇見一個極其俊美的男子。


    裴嫣性子內向,就算瞧見認識的,也甚少主動與人打招呼,遠遠瞧見人時,基本都是繞道走,可惜在皇宮走的是長長的甬道,沒法繞道,離近後,她就認出了裴淵。


    兩人曾撞在一起過。


    他五官俊美,氣質也很慵懶,冷冽中透著一絲痞氣,一瞧就不好惹,哪怕上次他撞壞了她的玉娃娃,裴嫣也不敢讓他賠償,她心中緊張,垂著腦袋,就想從他跟前繞過去。


    向來都是裴淵避著女子走,這還是首次,有小姑娘瞧見他時,恨不得鑽到地縫裏,裴淵不由挑眉,無端起了逗弄的心思,“躲什麽?小爺還能吃了你不成?”


    這聲音,與昨日在長廊裏聽到的聲音如出一轍,裴嫣不由攥緊了帕子,嚇得小臉一白,那句“吃了你”讓她整個人都不由一懵,她甚至以為,他是鬼,不是人。


    還是專門吃人的鬼。


    大周有很多公主,她生得最美,並不得其他公主的喜歡,幾個公主還曾惡作劇半夜讓宮女扮鬼嚇她。


    她最怕的就是鬼。


    她身子一軟,險些摔倒,裴淵鬼使神差撈住了她的腰,下一刻少女便跌入了他懷中,溫香軟玉在懷,裴淵心中湧起一股異樣的感覺,不等他細細感受,她就手忙腳亂,站穩了身子,白著小臉,後退了一步,“你、你別吃我。”


    少女小臉蒼白,傻乎乎的模樣,令裴淵勾了勾唇。


    裴淵向來隨心所欲,也從不覺得欺負人有何不對,見狀,還上前一步,邪裏邪氣道:“小爺已好久沒吃過這麽白白嫩嫩的小姑娘,想求饒,總得拿出誠意來。”


    今日來的貴女足足有十五人,貴女們入宮時,奴婢們都留在了宮門外,裴嫣的奴婢也不例外,此刻,她身旁唯有一個領她出宮的小宮女。


    這小宮女有些害怕裴淵,同樣被嚇到了,也不敢出聲。


    裴嫣快被嚇傻了,他高大的身軀一點點逼近時,她眼淚都掉下來一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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