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盞正要回應,下一秒,商行舟唇畔笑意消下去幾分,先一步打斷她:“我去不了。”


    他聲音中笑意消去,就恢複了平日帶點兒清冷的腔調,溫盞手指蜷了下,睫毛微動,沒有說話。


    她重新埋下頭,聽到他已經接起電話。


    似乎不是很想讓她聽到談話內容,他走出去幾步,不太耐煩的嗓音順著泛冷意的風飄過來:“又幹什麽?”


    溫盞很識相地跟他拉開一段距離,通話內容就聽不太清了。


    今天天氣不好,天空一直灰沉沉的,從田徑場到宿舍怎麽走了這麽久,溫盞後知後覺地清醒過來,想。


    是不是她想太多了,商行舟隻是家教好,習慣性地做解釋。


    ……並不是特地解釋給她聽。


    她遠遠跟在他身後,他一直沒回頭。


    溫盞跟久了,眼睛有點澀,餘光掃過一家藥店,她停住腳步,給商行舟發消息:


    「我去對麵藥店買點東西,你在這兒等我一下?」


    想了想,又撤回,改成:


    「我去對麵藥店買點東西,你要是著急,就先回去。」


    等了幾秒,他在打電話,當然也沒回。


    溫盞幹脆不再看他,一個人過馬路去對麵,走進藥店。


    玻璃門應聲滑開,叮咚一聲輕響,頭頂傳來女聲機械音:“歡迎光臨。”


    早上下過雨,店裏空落落的,巨大的香樟樹在落地玻璃窗前投下樹影,沒什麽人。


    溫盞步子很慢地繞了一圈,走到櫃台前。


    她仰著頭,眼睛潮濕,有點茫然地問:“你好,有沒有那種……嗯,能,消腫的藥?”


    -


    商行舟跟他爸在電話裏又吵了一架。


    這個架吵得很簡短,如果是線下,兩個人大概一言不合又會打起來,但線上不一樣。


    他實在太煩了,在對方說出那句“你看看你現在成什麽樣子,你媽怎麽把你教成這樣”時,他低罵了句“傻逼”,掛了電話。


    後麵再打,他都沒接。


    那頭三個未接來電被他掛斷,終於消停了。


    商行舟想,他爸一定在電話前無能狂怒,然後塗雁晚會好聲好氣地安慰他,說一些他媽從來不會說的惡心巴拉的話。


    扯扯嘴角,他回過身,看見身後空蕩蕩。


    商行舟:“……”


    退出通話界麵,信息欄彈出一條新消息。


    掃視看完,他微皺了下眉,環顧四周。


    她怎麽還撤回了條消息。


    藥店。


    這哪有藥店。


    林蔭道上水汽蒙蒙,蜻蜓低飛,空氣有些悶,像是等會兒又要下雨。


    商行舟納悶,轉身,大跨步往回走。


    田徑場回宿舍的路有很多條,他們走的這條有點偏,道路兩旁種滿高大的香樟,最近開始落葉。


    他踩著被水浸濕的樹葉,一路走回剛剛路過過的、學校廢棄的公交車站。


    老舊的木站牌旁,一個正站著等人的女生,忽然眼睛一亮,攔住他的去路:“同學。”


    商行舟撩起眼皮。


    女生黑長直,襯衫長裙,外麵罩著一件看起來很柔軟的兔毛針織衫,是溫柔清純的長相。


    她小心地問:“你是商行舟嗎?”


    商行舟腦子裏全是藥店,漫不經心的:“啊?”


    “你剛剛路過,我就注意到你了,你下巴受傷了誒。”女生有點羞澀地,問,“剛才看你在打電話,沒好意思叫你。我有消腫的藥,你要用嗎?”


    都快好了,用什麽消腫的藥。


    商行舟心不在焉,避開她伸過來的手:“不用。”


    女生有點失望:“哦,那我可以留一個你的聯係方式嗎?”


    商行舟身形頓了下,這才轉過來看她。


    眼底很緩慢地,浮起一絲玩味。


    女生一下子臉紅了:“其實我觀察你很長時間了,我就在你隔壁班,你應該沒注意到過我,我們一起上過大課,當時……”


    “不好意思啊。”商行舟散漫地打斷,“我不喜歡黑長直。”


    女生也知道,他僅僅是搪塞而已。


    他每次給出的理由都不一樣,前後還老對不上。


    可她還是忍不住:“但是,今天早上,我明明看到你跟一個女……”


    商行舟沒耐心繼續聽:“抱歉,我趕時間。”


    他說完沒再看她,擦肩離去。


    走出去幾步,忽然想到什麽。


    又停下,大跨步走回來。


    女生眼睛一瞬間亮起來:“商……”


    “再請教個事兒。”商行舟撩起眼皮,打斷她,聲線清冷認真,“你知不知道這附近,哪裏有藥店?”


    “……”


    -


    ——左邊是消腫的,右邊是活血的。


    溫盞蹲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一左一右兩隻手,拎著兩個小小的玻璃瓶,舉高。


    透過淺棕色的瓶身,藥物在瓶子裏輕晃著,路對麵的舊站牌也影影綽綽。


    聽說很久以前,學校校車是有固定站點的,後來改成招手即停,站台也就跟著廢棄了。


    可這些站牌都沒拆,掩映在繁盛的樹木中,有種頹喪的美感。


    她經常看到有情侶在那坐著約會,或是,等人。


    拿開瓶子,她看見商行舟。


    外麵好像又飄起了小雨,他跟一個女生麵對麵立在木站牌前,遷就對方的身高,他身體微微前傾,似乎很認真地在聽對方說話。


    她看到他笑了一下。


    但剛剛他接電話時,明明還很不高興。


    所以……是認識的人嗎。


    溫盞放下藥瓶,捧住臉。


    “招人”這種特質,似乎是與生俱來的。


    高中時她就撞見或聽說過很多次,年級上有女孩向商行舟告白,雖然沒聽說他答應誰,但每次看到,溫盞都會有點緊張。


    尤其那時候,大家好愛起哄。


    有次她被朋友拽著去看籃球賽,一群文科班的女生從她旁邊經過,風就把她們的對話吹過來:


    “我看見你們家商行舟了,不過去打個招呼嗎?”


    “他脫外套了,我靠,他是在看你吧?他在看你!”


    當事人被圍在中間,聽不清回複,溫盞耳朵裏所有聲音,都被她們曖昧的吵鬧聲淹沒。


    她心驚肉跳,有好幾次都覺得,商行舟是不是跟誰在一起了,但又沒法直接問。


    隻能在朋友偶然提到“年級上那個誰最近跟商行舟走得很近,你覺得她能把他拿下嗎?”時,很謹慎地貼著話題,艱難地點評一兩句:“他倆也挺……配的吧。”


    她說的是真心話。


    她覺得這些年,追商行舟的女孩兒們,每一個,跟他都挺配的。


    大家都長得好看,有很多特長,也很會說話。


    溫盞垂眼,看著自己手上的兩瓶藥。


    忽然覺得非常沮喪。


    她盯著盯著,眼睛發澀,驀地,旁邊窗玻璃傳來“咚咚”的悶響。


    溫盞微怔,抬頭,高大的少年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走了過來,背著灰暗的天光,他長身玉立,隔著一道玻璃,有點玩味地看著她。


    溫盞心頭猛地一跳。


    外麵下雨,玻璃上起了水霧,商行舟敲敲她麵前的玻璃牆,簡明扼要地比口型:“出來。”


    溫盞腿有點麻了,後知後覺,站起身。


    走到櫃台,商行舟已經立在那兒。


    他一大隻,腳下有道蜿蜒的水跡,在入口處拿了把傘,正低頭付錢。掃一眼溫盞手裏的東西,出示付款碼:“一起。”


    溫盞有點意外:“你怎麽又回來了?”


    商行舟睨她一眼,沒答:“你就給我買個藥,要買這麽久?買得天都下雨了。”


    “我剛剛沒找到消腫的……”溫盞下意識接話,說到一半忽然反應過來,“等下,你怎麽知道我是在給你買藥?”


    商行舟看她的眼神意味深長。


    他沒說話,從店員手裏接過透明塑料袋,跟籃球放在同一隻手上,示意她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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