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飛機飛過天空,在藍色的天空中留下鮮明潔白的航跡線,等待幾分鍾,慢慢化作流雲。


    塗初初和石一茗一夥人來接她,目光掃一圈,人群裏,沒有那張最熟悉的臉。


    溫盞並不意外,她就是聽說商行舟沒來,才願意來的。


    頓了下,她跟他們打招呼:“我給你們帶了禮物,f大的t恤衫和優盤。”


    紀司宴挺新奇地道了聲謝,特較真地抬下巴:“我那份給初初妹妹吧,你瞧她還要考研呢,我們幾個文盲,都不讀書了。”


    塗初初痛苦麵具:“那不是還有好幾年嘛,你能不能別老讓我提前痛苦!”


    一群人打打鬧鬧,潮熱的風吹在臉上,溫盞的精神慢慢放鬆下來。


    潮濕的水汽,單車後座上的風,交纏的呼吸,以及,仿佛隻有墜入深海,才能看到的藍。


    溫盞見到了她期待很久的海。


    但如今左手空空,跟當初她想象中的一切,都不一樣了。


    紀司宴揮舞小紅旗,帶領大家回海邊的民宿,遠遠指著一棟白色小別墅,很得意:“喏,那個,我朋友開的,好不好看?好看我也去開一個,他借了一棟給我們住,後院兒就是海,想想就漂亮吧?”


    裴墨踢他:“複讀一路了,你一大老爺們嘴怎麽這麽碎?”


    溫盞憋笑,走在前頭進門。


    小別墅沒吧台,大門是密碼鎖,她剛要折身問密碼,忽然發現門是虛掩的。


    溫盞推門,奇怪道:“你們走的時候是不是沒關……”


    “門”字卡在喉嚨。


    屋內,旋轉樓梯一側,圓形小茶幾旁靠著個大大的黑色書包,西曬的陽光已經入戶,在地板上留下金光。


    高大的少年身穿工裝褲黑t,聽見聲音也沒回頭,就站在那兒,脫了外套隨意搭在椅背上,背對著幾個人的方向平靜地喝水,挺拔得像一棵白楊。


    喉結滾動,手臂肌肉線條流暢地裸.露出來。


    空氣很微妙地沉寂了半秒。


    溫盞目光一偏,看到商行舟的外套。


    黑色衝鋒衣,掛在椅背,口袋很大,要掉不掉地,裏麵塞著張機票。


    露出一角。


    出發地:上海。


    第44章 告別


    溫盞愣了下。


    他竟然沒走……這幾天, 一直在上海嗎?


    那晚她撂完狠話,商行舟並沒有立刻說別的,仍然隻是攥著她的手, 啞聲:“你冷靜一下。”


    溫盞聽不進去。


    甩開他的手, 跑了。


    她跑到路口去攔車, 雨夜上海街頭霧氣彌漫,出租車頭頂綠色的小燈,在水霧中為她打開門。


    車門闔上的前一秒,商行舟追上來。


    少年身形高大, 手掌擋住車門, 被車門慣性砸了一下, 手背立刻浮現紅印。


    他渾然未覺, 水珠順著側臉滾著落下來,聲音特別沉, 目光一動不動, 隻是盯著溫盞:“你回學校是不是, 我跟你回去。”


    溫盞眼淚忽然就又下來了。


    司機被嚇一跳, 連連問:“你沒事吧?你們吵架了?他跟蹤你?”


    溫盞哽咽著搖頭。


    但並沒有阻攔商行舟上車。


    好像是要一起走完最後一段路, 也可能下意識, 還是在心疼他晚上實在淋了太多雨……


    回f大的路上兩人什麽都沒說,商行舟板著臉伸手想抱她, 被她避開。


    溫盞就這麽哭著回了f大。


    之後,高燒兩天, 徹底想不起那晚出租車上,他是不是還跟她說了什麽……


    如果有, 應該也不是重要的話。


    小別墅內環境清幽, 溫盞頓了下, 默不作聲移開視線。


    幾個人各懷心思,還是塗初初先反應過來,眼睛一亮,小跑過去:“哥你怎麽也來了,不是說有事嗎?”


    商行舟撩起眼皮,有點痞地動了動唇:“我再特地通知下你?”


    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公子哥樣子,但眼底極深,沒什麽笑意。


    塗初初閉上嘴,眼睛咕嚕嚕,目光落回溫盞身上。


    她正推著小行李箱往前走。


    塗初初趕緊提醒:“盞盞,你房間在樓上左轉第二間。”


    溫盞應了一聲,收起拉杆。


    裴墨正要搭手幫忙,被塗初初拉住。


    小女孩眼巴巴。


    裴墨無聲地笑了下,轉頭看紀司宴:“等會去哪?”


    這一叫把紀司宴也叫住了,收手轉頭:“啊?”


    別墅樓梯間有點窄。


    溫盞拎著走了兩步,感覺不太方便拿。


    她這次過來,大多數材料和夏令營相關的東西她都從上海直接寄走了,行李箱裏裝的東西並不多。


    幹脆側過身,左手換成兩隻手。


    還沒拿穩,餘光外高大的少年邁動長腿,三兩步路停在她眼前,清淡的海鹽氣息籠罩下來,投下小小的陰影。


    下一秒,手裏一空。


    溫盞垂著眼,屏住呼吸。


    商行舟單手拿過箱子,小臂肌肉裸.露在外,線條流暢,青色的血管微凸。


    頭也不回,上樓去了。


    -


    音樂節前後有四五天,溫盞來的時間剛好踩在中間,能趕上她喜歡的那支樂隊幾首歌。


    正逢夏日,來度假遊玩的年輕人很多,有人在海邊搭帳篷,住房車,追逐著拍照。


    靠近場地,隔很遠的距離,就能聽到震耳欲聾的搖滾樂聲。


    門口的保安不堪其擾,耳朵裏塞著耳塞降噪。


    紀司宴帶著他們散步到附近,在一家大排檔停住。


    是個木屋,建在海上,靠近水麵的座位下裝的是透明玻璃,遇到晴天,海麵也是藍的,低頭就能望見海浪。


    塗初初墊著腳用大竹筐撈鮮蝦和蟶子,將小夾子吊牌夾在筐子側麵,遞給戴透明手套的老板:“蟶子殺完之後,要再洗一洗喔。”


    短短幾天他們好像就已經混成熟客,老板笑眯眯:“知道。”


    “那個,蟶子。”溫盞有點驚奇,“吃之前,也要殺嗎?”


    塗初初坐下來:“不然呢?”


    溫盞在北京時很少吃海鮮,更沒人帶她進這種看起來就讓人懷疑衛生問題的大排檔。


    她有時候想,因為跟商行舟在一起,她的確接觸到了很多沒接觸過的人,以及事。


    但也僅僅而已了,他們到最後,還是不能生活在一起。


    “我以為,直接煮就可以。”她挺認真地想了想,“‘殺’這個字,總覺得更應該用在殺雞上。”


    “那你看過我們學校論壇沒。”石一茗被逗笑,“不是還有好多人特愛說,‘商行舟殺我’,‘哥哥殺我’?”


    說著,他聳眉,去瞥商行舟:“嗯?是不是哥哥?”


    商行舟微垂著眼,正將被塑料膜包裹的餐具全都拆開,小夾子夾著用熱水燙。


    聞言,嘴角微動,抬腿踢他:“滾。”


    餐具經過塗初初的手再傳回溫盞手裏,杯子底部還有熱度。


    雖然明知道是熱水的緣故,但溫盞還是忍不住,想。


    之前,牽商行舟的手,他的掌心也是熱的。


    這個人,明明是一團火焰,但所有想法都被包裹著,她不是那個能窺見火焰的人。


    她決定,以後也隻看煙。


    一頓飯吃完,已經下午三點多。


    這會兒海邊日頭大,塗初初招呼大家先回去休息:“我們盞盞剛下飛機,讓她睡會兒呀。”


    商行舟一路上沒怎麽說話,聽到這句,眼神輕飄飄地落過來。


    溫盞沒接住,感覺後脖頸有點燙,小心地往塗初初傘下躲了躲。


    幾個男孩兒回房間開黑,溫盞睡一覺醒過來,口幹舌燥。


    別墅靠近海邊,房子四周種滿紅薔薇,樓梯處玻璃窗修成了半弧形,夕陽透進來,地板上落下彩虹色的光。


    溫盞下樓倒水,客廳改建成了遊戲室,門虛掩著,一陣接一陣的騷話往外冒。


    她走到樓梯盡頭,猝不及防,看見茶幾旁坐著個人。


    個子很高,拽裏拽氣的,一身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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