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青恫然一驚,那個因下迷-藥被公子趕出去的賤-婢,竟還能回到謝府中?


    重見故人,雲渺揚眉吐氣,主動上前一步,“黛姊姊,許久不見。如今我服侍夫人。”


    黛青這一驚實匪淺。


    溫初弦蓄意養了雲渺在身邊,是想給公子再添一個妾室,分她的寵麽?


    常聽聞,大家族的主母不會自降身份下場鬥妾室,溫初弦眼見她得寵了還不慌不忙,原來是算計著這一招呢。


    雲渺長得比她貌美些,床帳內也更狐媚些。從前她和雲渺同為通房時,雲渺就總是占上風。如今乍然回來,可不是什麽好事。


    心裏再不願,表麵也得裝作一團和氣。


    黛青勉強道,“……是,好久不見。”


    雲渺這麽乍一出現,黛青如掉了刺的刺蝟,方才那股洋洋自得勁兒全沒了。


    溫初弦嗤,看來她找到了一把製衡黛姨娘的利器。


    當下她還有話要跟黛姨娘說,便叫雲渺把果盤給黛姨娘端過去,主動示好。


    溫初弦道,“難為你昨日剛承恩,今兒就這樣勤勉地給我請安。我這主母也沒什麽好東西要賞你的,妝台上那對明月耳璫你便拿去吧,以後便是一房的姐妹。”


    黛青滿以為溫初弦對自己滿懷敵意,此時見她竟溫言相嗬,起身拜道,“妾身多謝夫人賞賜!”


    當下屏退了周遭眾人,溫初弦要和黛青單獨說些婦人的私房話。


    “你在公子身邊多少年了?”


    “五年了。”


    溫初弦哦了一聲,“那你和雲渺兩人,都是很了解夫君的吧。”


    黛青道,“不敢。不過妾身服侍公子衣食住行,沒有不盡心的。”


    溫初弦想從最熟悉謝靈玄的人開始下手,把他是假非真的事捅出去,便蓄意引導說,“夫君之前落了水,病了好一陣,如今晚上常常頭疼。你們在服侍夫君的時候,也要小心仔細著。”


    她這話說得隱蔽,黛青不疑有它。


    “夫人提醒得是,公子從前喜喝味淡的茶,五年來口味從沒變過。可昨日妾身給公子沏了淡茶,公子卻興致寥寥。妾身已記住,今後為公子沏釅茶。”


    溫初弦長長歎息,“夫君患了失憶症,一開始連我都認不出來。你們之前燒我送的東西,不就是他吩咐的麽?”


    黛青略有些慚愧,“其實那日妾身也不想燒夫人的箱匣,隻是公子有命,不得不遵。”


    溫初弦絮絮叨叨,“夫君的性情變化真的好大,跟變了一個人似的。我這幾日讀話本,偶然看見雙生子兄弟互相頂替,連親娘都認不出來。你說夫君會不會也有什麽雙生子兄弟,和他長得一模一樣?”


    她這話包含的意味太深沉,含有明顯的挑撥,黛青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夫人說笑了,這事怎麽可能。”


    溫初弦笑笑,“確實,我隨口一說。”


    黛青低頭蹙眉,連連眨著眼睛。


    她不是傻子,豈能聽不懂溫初弦話裏話外的暗示。難道公子性情大變不是因為失憶,而是因為換了一個人?


    這怎麽可能。


    這世上,焉能有兩個長相完全一樣的人?


    黛青的心又開始躁動起來。


    是與不是,這都是一條重要的疑點,她得告訴幹爹。


    ……


    水雲居的臥房中擺了一尊白衣菩薩相,謝靈玄每日早晚三炷清香,膜拜,念《保安經》,許願心。


    他閉目念經的樣子幹淨純粹,一身白雪袍,無惡念無惡心,萬法皆空,眾善奉行,跟初冬第一片雪花般纖塵不染。


    溫初弦不知他這樣的人信佛,到底是一種諷刺還是一種懲戒。可能他死後也怕下地獄吧,所以才這般虔誠地在佛前贖罪愆。


    眼看著三日之期就要滿了,溫初弦即將解除禁足,可長公主命她抄的佛經還一字未動。於是她便臨時抱佛腳,抄寫經文。


    謝靈玄見了,不疾不徐地坐在旁邊的雕花舊木床上,凝視了她一會兒,伸手招呼,“過來。”


    溫初弦目不斜視地運筆,“我還沒抄完佛經。”


    他道,“來坐我膝上抄。”


    溫初弦撇了下嘴,渾當沒聽見。


    坐在他膝上抄佛經,算哪門子的虔誠,是瀆褻。


    “你不要在這時候為難我了。”


    謝靈玄見她冷言相拒,也不以為忤。長笑之下,恰好有溫初弦已抄好的一遝佛經放在手邊。他信然撚起一張,打量半晌,其上是溫初弦墨跡未幹的簪花小楷。


    他漫不經心誇道,“字有進步。”


    旋即竟以紙角引火,丟在燭台上燒了。


    溫初弦額角登時猛烈一跳,怒說,“你做什麽?那是我剛剛才抄好的。”


    謝靈玄不聞不顧,施施然又撚起兩張,夾在兩指之間,紙角躥上了燭火。


    他玩笑說,“娘子若一刻不過來,我便毀去娘子的一張墨跡。瞧是娘子的墨跡多,還是我的耐心多。”


    溫初弦怎想到他如此惡劣,臉上掠過陰沉之色,撂下筆,奔上前就要把經文搶過來。


    然他目光灼灼,食指輕輕指了她一下,含有警告。溫初弦為之所懾,隻得頹然站在他麵前,眼睜睜看著他把手裏沒燒完的東西燒了。


    燒罷,他撣了撣手,好整以暇地問,“長記性了嗎?”


    溫初弦檀口緊抿,五指攥成了拳頭。她喉嚨微澀,唇珠輕動,被他活生生氣哭了。


    ……那是她抄了一下午的啊,因她的字醜,重寫了好幾遍才寫出這幾張像樣的,卻被他彈指一揮間輕蔑地毀去了。


    她眼圈紅了,忍不住抽噎了下。


    很難想象,一個朝夕敬拜白衣菩薩的人,毀起佛經來連眼都不眨一下。


    “你可惡。”


    她實在氣不過,張口就要咬他的手。


    謝靈玄長眸微眯,他上次說她再敢咬他就卸掉她所有的牙,仿佛是真的,此刻她的下巴被他托起,上下顎合攏不到一塊。


    饒是此刻身體已被製於人,溫初弦也心火難平,指甲一下下地去掐他露在外麵的半截手臂。她使勁兒挺大,片刻就將他掐出青紫來。


    謝靈玄失笑,直費了點力氣,才將她兩隻不屈不撓的手腕扣住。他的五指原是清臒頎長的,以指為繩,一隻手就能將她給箍住。輕輕往她膝窩一踢,她便弱柳似地跪倒在他麵前。


    可憐姑娘微亂的發絲,含淚的雙眸,氣憤又委屈,好像一個被拴了雙手的囚徒,拚命掙紮也沒有反抗的餘地。一隻鞋也被甩掉了,露出玉白的小腳。


    謝靈玄留一隻手製住她,另一隻手撫摸她最漂亮的眼睛,品賞她黑瞳中憤怒的波浪。


    他直接朝自己最喜歡的地方吻了下去,風花雪月地沉醉問,“是不是很想殺了我?”


    溫初弦唇間的口脂被他吻得飛紅。


    “想,太想了。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他一笑,“可惜你辦不到。”


    溫初弦竭力掙紮兩下,謝靈玄那隻骨節崎硬的手,仍似鐵箍似地阻止她雙手的分離。他們之間的力氣懸殊那麽大嗎?


    他明明神色自若,一點使勁兒的感覺都沒有,她卻累得氣喘籲籲跟登山一樣。


    溫初弦委實累了,她掙紮得手臂和肩膀都酸疼。她隻得癱坐在地上,頹然咬著唇。有冤無處訴,有苦無處償。


    謝靈玄將她提了上來,兜兜轉轉,她還是坐到了他膝上。溫初弦骨軟力竭,癱在他身上,木訥地不想動,近來她真是越來越憎恨他了。


    “夫君和我有什麽深仇大恨嗎?”


    她定定質問他,“抄不完佛經,明日婆婆定然要不悅。你是想害我繼續禁足麽?”


    謝靈玄微微笑,允諾說,“我會替你求情的。”


    溫初弦暗自呸了一聲,他白日裏要忙朝政的事,怕是麵都不會露。


    當下謝靈玄將那些礙事的經文都撤了,打橫抱她去床帳。溫初弦本閉目等死,忽又想起他才剛剛碰過黛青,頓感一陣惡寒。


    她伸手臂去擋,謝靈玄涼涼道,“藥已喝了,那女子我也沒碰,別再無理取鬧。”


    溫初弦怎生能信,黛青今日紅顏嬌羞,連避子湯都喝過了,他竟也能睜眼扯謊說沒幸過。


    她不懷好意地盤詰他,“夫君到底使了什麽錦囊妙計,把黛青給瞞過去的?”


    謝靈玄怎會中她這樣的圈套,輕佻地掐了下她的下巴,“既是錦囊妙計,自不能說的。還望娘子相信枕邊人。”


    溫初弦慵然假笑,她今日已經旁敲側擊地透露一點秘密給黛青了,隻不曉得黛青蠢不蠢,能不能認清眼前這個可惡的贗貨?


    良夜沉沉,月光靄靄,浮動一池星月。她柔如柳絲的手臂攀在他肩上,把頭埋進他心口間,純真地問,“夫君,你不是謝靈玄,到底是誰啊?你告訴我,我以後不愛謝靈玄了,隻愛你。”


    指了指不遠處的白衣菩薩,“當著佛麵,你可不能扯謊。”


    她這一句話實說得九轉十八彎,吞吐閃爍,仿佛隻是閨房間一句閑閑的密語。


    他掃了眼白衣菩薩的玉像,卻不肯上鉤,低低啞啞地笑說,“娘子說什麽胡話,我就是謝靈玄啊。”


    溫初弦心下失望,困乏乏地倚在他肩膀上,不斷回憶著昨晚看到的人影。


    那一瞬間,她感覺玄哥哥就在她身邊,卻與她擦肩而過。


    她打了個哈欠。罷了,萬事隨它吧。


    “明天你要替我求情呃。”


    溫初弦丟給他一句,怕他又貽害了她。她不管了,明日長公主若問起來,她就把所有黑鍋都推到謝靈玄頭上,本來也是他害她抄不完佛經的。


    不過謝靈玄在外一向品德良好,把他如此惡劣的行跡說出去,恐無人相信。


    謝靈玄心不在焉地嗯了聲,力道忽大,把她帶入更濃重的黑夜中。


    作者有話說:


    玄哥哥:(手心焦急寫字)我我是真的,救救我


    溫初弦:(文案)恩愛是假的,救救她!


    作者:兩位嘉賓倒是情侶款。


    謝靈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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