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人類的平凡之軀並不能適應深海環境。於是,鮫女便將自己的心頭血凝成靈血珠喂給那人類男子吃下。”


    雲舒聽得很認真。


    祖母轉過頭來,神色冷漠地看著她:“吃了靈血珠的人類男人,就擁有了和鮫人一樣的長生能力和靈力。”


    “就跟鸞兒如今對你做的一樣。”


    雲舒恍然,難怪她突然就適應了海底環境,甚至還能在這裏如履平地般行走,原來都是因為殷鸞喂給她的那顆靈血珠的作用。


    她問道:“那,那個和鮫女結合的人類男人,後來做到他的誓言了嗎?”


    祖母蒼老的嗓音顯得冰冷無情:“吃下靈血珠的男人後來當然變心了。”


    “在他還是一個平凡人類的時候,他可以許諾發誓永遠愛鮫女。但當他擁有長生不老的壽命和來自鮫人的神力後,他的貪欲和野心開始無限膨脹。”


    “他愛鮫女給予他的能力超過了愛鮫女本身,無盡的貪欲讓他變得麵目可憎起來,他隻想從鮫女身上掠奪神力。他最終背叛了她。”


    雲舒被那哀婉的故事帶得入了迷:“那,他們最後的結局是怎樣的呢。”


    祖母的嘴角倏忽露出一絲涼薄弧度,冰銀色的瞳眸閃爍著鋒芒:“可惜人類並不知道,血珠是有反噬能力的。”


    “須得吃下靈血珠的人類矢誌不渝愛著供給他靈血珠的鮫人,靈血珠才能發揮作用。否則,人類一旦背叛,靈血珠就會反噬。”


    祂眸光幽幽道:“後來,那個鮫女親手殺死了她深愛著的人類男人。用最殘忍的方式。”


    雲舒聽完後,遲疑片刻,抬頭,問:“祖母,您說的這個故事……裏麵那個鮫女就是您自己吧。”


    祖母笑了。


    這次是真的眉眼牽動,唇角揚起的笑容。


    祂一笑,華光滿室,那逼人的艶光讓雲舒感到目眩神迷。


    祂真的太美了,不是凡塵間的美,而是一種超越生靈的神性的美。


    祂微微笑著:“沒錯,你很聰明。這個故事中的鮫女就是我。”


    “我告訴你這個故事,是讓你明白。就算鸞兒把他的靈血珠給了你,但如果有一天你背叛了他,那個人類男人的下場就你的下場。”


    說完,祂居高臨下俯視雲舒:“現在,你感到恐懼了吧。”


    雲舒眨眨眼,如實搖頭:“不恐懼啊。”


    祂:“……”


    從容神聖的表情亦有一絲不明顯的龜裂。


    跟她說了這麽多,她竟然還是不害怕?


    雲舒撓撓臉頰:“我本來就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再死一次有什麽恐懼的。”


    無論祖母所說的那種死法究竟多麽殘忍痛苦,總歸不過一個死字罷了。


    “況且。”她認真道:“在沒有遇到殷鸞前,我就隻是一個普通人,既沒有什麽長生不老的能力也沒有什麽超能力。就算我每天認真養生保養,頂多能活到一百歲,到那時,我還是會死的。”


    她語氣輕鬆地道:“既然祖母告訴我,隻要我一旦變心就會死。那我就將每一天都當做我的生命的最後一天來過好了。”


    ”愛這種東西本不是發幾句誓,許什麽諾言便能將它永恒定格的。愛是在兩個人一點一滴的相處中,日複一日的磨合與接納對方的過程產生的。哪怕有爭吵,哪怕有矛盾,哪怕是觀念和喜好都不一樣,但隻要兩個人互相願意為了彼此調整自己節奏與步伐,願意包容對方的缺點與不足,懂得欣賞對方的優點和才華,攜手度過每一個遇到的難關。”


    “在彼此用心的經營與嗬護下,這個人,他就永遠在你眼裏與旁的人不一樣。我想,這才是一段真正雙向奔赴的愛。而不是強行讓哪一方許諾發誓,僅僅用誓言來作為約束。”


    雲舒目光清澈,語氣坦然:“我無法向您保證,我對殷鸞的感情究竟能持久到哪一天,但我可以回答您的是:此時此刻,我愛他。”


    殷鸞祖母聽罷,神色怔忪,良久沉默地看著她。


    良久過後,祂才歎道:“我現在大概知道,鸞兒為何會喜歡你了。”


    雲舒正色道:“祖母,您是一個癡情的人,這麽多年過去,您都沒有忘記您的那位愛人。更何況是殷鸞呢,我和他才剛彼此確認心意,倘若您此刻棒打鴛鴦,豈不是更讓他永遠忘不了我。”


    “反正我不過一介凡人,在您麵前毫無縛雞之力。往後您若是覺得我生了異心,隨時來取我性命就是。”


    殷鸞祖母皺眉看著她,聲音很冷:“誰說我沒有忘記那負心人了。”


    雲舒:“……,您如此恨他,不正是因為您對他還有愛嗎。雖然您親手殺了他,但我看得出,您仍舊在懷念他。”


    祂沉聲道:“小丫頭片子,你懂什麽!就敢在我麵前大放厥詞。”


    雲舒笑意淺淺:“祖母,其實在我們人類,有一句話,叫不可因噎廢食,您如今兒孫滿堂,合該安享晚年。”


    “以前我外公去世後,我外婆退休一個人回到鄉下,就學了很多她沒做過的事來打發養老時間。她會織毛衣,會炒麥芽糖,還會自己做泡菜,時不時還會跟年輕人一樣看看電影,學學外語,自己開車出去看花拍照,沒事兒跳跳廣場舞。沒有老伴的生活她照樣過得多姿多彩……”


    “這些祖母您要是都不喜歡的話,我可以教您其他的,我在我外婆那兒學到可多東西了,總有一樣您會喜歡的!”


    殷鸞祖母聽著小丫頭嘴皮子呱噪地動個不停,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


    祂漠然揮手:“下去吧。照顧好他,要是鸞兒的傷一年之內沒有養好,我拿你是問。”


    語氣雖然還是很冷淡,但這話裏的意思,便算是接受她了。


    雲舒很開心,行了個禮:“那我先去找他啦,阿舒明天再來陪祖母說話解悶兒。”


    殷鸞祖母:“……”


    她轉身,腳步輕快地從宮殿裏跑了出去。


    祂看著雲舒背影,不自覺扶了扶額心,這是哪來的一個奇怪女孩兒。


    ……


    雲舒小碎步邁下大殿台階,一抬頭,就見到殷鸞站在轉角的石廊下。


    見她出來,他起身,眸光溫柔看過來。


    他一身白衣站在廊下,風光霽月,像郎朗高山上的陽春白雪。


    雲舒朝他燦爛一笑,飛快地朝他奔跑過去,一把撲進他懷裏。


    她緊緊圈住他腰,仰頭看著他,心疼地道:“不是讓你先回去休息了嗎,怎麽還一直在這裏等我啊。”


    殷鸞雙臂托住她腰,手指摸摸她臉蛋:“祖母都跟你說了什麽。”


    “唔,這個嘛。”她眼珠子一轉,故作神秘道,“是我和祖母的秘密,不告訴你。”


    他認真看她幾眼,見她笑容明媚,眼神清亮,渾身都散發著開心的情緒,不像是受了委屈的樣子,便伸手牽起她的手,笑著道:“好吧,那我們回去。”


    雲舒與他十指交握,晃著他的手問:“你住在哪兒啊?你家好大啊。”


    大到她獨自一人進來都會迷路三天的程度。


    殷鸞跟她講:“我們鮫人族世代襲居在這裏,整座王宮有非常多的石窟宮殿,王宮是用深海巨岩鑿成的,所以裏麵還有很大。”


    雲舒問了個很笨的問題:“這麽大,那你們不會迷路嗎。”


    不是她誇張,這座宮殿她進去後才感受到究竟就多大,如果要用人類可以理解的形容來比喻,就像一座矗立在整座昆侖山脈上的宮殿那麽大。


    殷鸞笑起來:“海底深淵除了我們鮫人族,還有一些其他生靈居住在此的。”


    說話間,兩名侍從將他們送到石廊的盡頭,廊下一隻巨大的烏龜趴在那裏。


    見到他們,那隻烏龜開口說話了:“我無上尊貴的小殿下,尊敬的雲舒小姐,我們又見麵了。”


    雲舒瞳孔微微一睜:“烏先生?”


    “哈哈,沒錯,就是我。請殿下和雲舒小姐坐上來吧,我送您們回宮殿。”


    雲舒不明所以看向殷鸞。


    他拉著她的手,道:“爬上去,坐到老烏的背上就可以了。”


    雲舒依言而行,爬到大烏龜的背殼上坐好,殷鸞也在她後頭輕輕一躍,站了上來。


    烏先生帶著他們飛快地穿行起來,幾分鍾後,就到了另一座宮殿的大門前。


    雲舒還沒反應過來呢,殷鸞就牽著她落地了:“阿舒,我們到了。”


    雲舒隻感覺剛才坐在大烏龜背上時,兩邊嗖嗖劃過一陣白光,就好像坐在磁懸浮上一樣。


    大烏龜一陣旋轉,在原地現出人形來,變成了烏先生的模樣。


    雲舒經過今天一整日的洗禮,已經對這種玄幻事情做到麵不改色了:“我一直以為烏先生是家裏的管家,原來您擔任的職責是“司機”?”


    烏先生嘴角一抽:“……”“雲舒小姐,您取笑老朽。”


    殷鸞莞爾一笑,抵唇咳了聲。


    宮殿前,之前見過的那兩名可愛侍女迎了出來:“殿下,您回來了。”


    “殿下,您傷勢尚未康複,快回靈水中躺下吧!”


    雲舒聞言,忙抓住他的手往裏走去:“對對對,快點回去躺下,養傷要緊。”


    小珠小環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們殿下就在這個女人的命令下,乖乖回了大殿裏去。


    “烏先生,她是誰啊?”


    烏先生撫著花白的胡須道:“你們還不知道嗎,她就是你們殿下以後的妻子了。”


    “啊!可她是人類啊!”


    “對啊,祖母娘娘怎麽可能準許小殿下和一個人類女子在一起!”


    烏先生悠悠負手轉身:“都這麽多年了,祖母娘娘也是會改變的嘛。”


    小珠小環不可置信。


    小殿下真的要和一個人類女子在一起?!


    ……


    雲舒扶著殷鸞躺上寢殿中間那張鋪著雪絨白岩冰床。


    四周冒著絲絲縷縷的繚繞霧氣。


    他一躺上去,雙腿就恢複成了鮫尾的樣子,冰床四周,幾條水柱淩空環繞在他周身,包裹著他傷痕累累的尾翼。


    雲舒看著他的尾巴,那些斑駁的傷痕看起來是如此觸目驚心,真不知道他是怎麽強忍著疼痛帶她在海底遨遊,還帶她跪在祖母麵前,又在廊下等了她那麽久。


    雲舒看著看著,眼圈泛起紅意,伸手摸了摸他的尾巴:“你的這些傷,是怎麽來的?”


    他從水幕中伸出手來,握著她,聲音溫柔:“阿舒,沒哭。我沒事。”


    可他越是這樣說,雲舒越是想哭。


    她忍了一個月的眼淚,在看到他傷勢的這一瞬間,像開了閘一般忍不住吧嗒吧嗒往下掉。


    “你怎麽傷成這樣子……嗚嗚嗚都怪我,那天晚上非回去換什麽鞋,要是我和你在一起,就不會發生那些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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