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南風蕭瑟,潮濕逼人,謝寧滿頭大汗地竭力躲藏。


    汗漸漸地濡濕她額前碎發,一滴一滴滑過眼睫毛,砸下來,些許滲入眼睛,有點刺目,澀疼澀疼的。


    風聲漸褪,淡光映照著將近空蕩蕩的院子,謝寧貼緊牆壁,隱約能聽到細碎的腳步聲。


    柳如葉拖著一把劍,曳地的紫色裙擺撫過青石板,麵目一改平日的柔和,眼神緩慢地掃視著周圍。


    “我好像要找到你了……”


    砰砰砰——謝寧心髒狂跳,該死的。


    在聲音靠近前一刻,她身手敏捷地往敞開的窗爬進去,這是院子的其中一間房間,她不服輸地抹了把汗,朝裏走。


    夜色濃稠,謝寧還沒走幾步,一道人影映到窗紙上。


    院子除了青石板鋪成的道,其他地方是泥土,無論多小心終究還是會留下腳印,還沒時間回頭抹掉。


    而窗外的那片土尤為鬆軟,之前用來種過花草,那肥料還是人的血肉,花草長得異常茂盛。


    隻不過前不久除掉了。


    柳如葉漆黑空洞的眼珠子轉了轉,定格在那地麵上的腳印,握劍的手不受控製地抽搐了幾下,卻還是不急不慢地動作。


    “謝寧。”


    隻一遍,她便記住了謝寧的名字,此刻輕聲地喊出這兩個字,似呢喃般,親切不已。


    謝寧翻了個白眼,是不可能出聲應的,忙跑到房門前,使勁推,但好像被鎖住了,不管怎麽樣都推不開。


    窗外一雙手抬高,輕輕慢慢地推開,一點點地露出縫隙,吱吱,還伴隨著帶笑的嗓音,聽著毛骨悚然。


    “你在裏麵吧。”


    別無他法,她閃身躲入衣櫃,小心翼翼關好櫃門。


    奇怪的是裏麵沒有任何衣物和物品。


    空間逼仄,謝寧皺著眉,不舒服地用雙手抵了抵內側的木板,掌心一鬆,木板朝裏敞開,而且沒發出什麽聲音。


    居然還有密道,她雙眸一亮,顧不得擦越來越多的汗,扶著裙擺,弓著背跨進去。


    攬天書院是柳如葉的地盤,對方肯定知道這間房間裏有密道的,謝寧也明白,但躲得一時是一時。


    不進去,很有可能就要死了。


    她順著密道朝裏走,牆邊擺滿骷髏頭,疊成一座座小山。


    謝寧腿一抖,顫顫巍巍地直視前方,權當沒看見,眼不見為淨,為了轉移注意力,一遍一遍地默念科學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牆上麵掛著燈盞,可能是因為年份久遠,盞罩表麵籠罩著一層不可磨滅的暗黃,還破了幾個洞,能瞧見裏頭的火苗不停地竄動。


    咣——


    一顆堆在最上麵的骷髏頭不知為何忽然掉下來。


    她停住了腳,眼皮垂下。


    隻見一隻戴著精巧銅鈴鐺的手緩慢地撿起那顆骷髏頭,指尖恰好扣到凹下去的眼睛部位,瘦削腕間銅鈴鐺晃動,打到骷髏頭,發出磕碰聲,他紅得鮮豔的衣擺輕輕地拂過旁邊其他骷髏頭。


    許扶清沒看她,半彎著腰,專心地擺好那顆骷髏頭。


    謝寧進退不得,喊了一聲:“小夫子。”


    尾音不受控製地微顫。


    聞聲,他溫和的眉眼抬起,麵上浮起笑,直起身子,走幾步,到了她麵前。謝寧昂頭看他,努力地揣摩著他內心的想法。


    叮當、叮當、叮當。


    係在許扶清手上的銅鈴鐺相碰著擦過謝寧的發髻,取下一樣東西。


    正所謂敵不動我不動,她疑惑地盯著他,但又時刻擔憂柳如葉驀地出現,心慌得一匹。


    下一秒,許扶清泛著冷意的手指隔著一層衣裳碰上謝寧的手腕,將一支頂端尖銳的簪子放上她自然微微攤開的掌心。


    像白日裏給糖一樣,一觸而過。


    火苗晃動了下,光線黯淡些,映得他麵容模糊。


    許扶清突然傾身靠近,謝寧睫毛顫動,兩人臉頰挨得很近,氣息輕纏。


    她幾乎能數清他纖長微翹的睫毛有多少根,他瞳孔清澈發亮,倒映著小小的自己,發髻微亂,大汗淋漓,有點兒狼狽。


    是一雙看似很幹淨的眼睛,猶如落入水中、被浸濕了的白玉。


    手裏的簪子被謝寧條件反射地攥緊。他、他要幹什麽?


    許扶清近距離地打量著她,目光仿佛糅合了一股如沐春風的溫柔,語調輕細柔和,很好聽,“你知道在攬天書院怎麽樣才能活下來嗎?”


    沒問她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兒,顯然是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這也是攬天書院的規矩,弟子除了能在完成任務途中出意外死掉,隻能死在柳如葉或夫子手上。


    而死在柳如葉手上時,夫子必須得在附近,且不為所動。


    因為柳如葉不允許他們對弟子生出任何感情,不管是師徒之情,還是別的,哪怕是一點點,也得消滅掉。


    謝寧也知道。


    所以許扶清今晚也在這所院子,但他喜歡安靜地待著,沒留在院子上麵,下到密道裏,與骷髏頭作伴。


    它們無法戴上麵具,連一層遮擋的皮.肉也沒有,赤.裸.裸地呈現在眼前,令他愉悅。


    聽了許扶清的話,謝寧懵懂,眨了眨眼。


    “殺。”紅衣少年彎著唇,呼吸似清雨掃過她,卻帶一絲滾燙,一字一頓地循循善誘著,蠱惑著她。


    “把想殺了你的人殺了,不然,你就會被殺。”


    許扶清指腹碾過她額間的薄汗,笑著,“怎麽,不敢啊。”


    謝寧微微一愣。


    怎麽可能,她目前不能殺柳如葉,她要留在攬天書院完成係統給予的任務,畢竟衛之玠還沒回來。


    更別說柳如葉武功高,自己壓根完全不是對手,請問他有沒有考慮過她的實力?


    話畢,許扶清微笑著離開她,抬眸,緩緩看她一眼,謝寧也凝視著他,原著裏許扶清還想殺了衛之玠,有好幾次差點得手。


    一般來說小說裏想害、殺男主的統稱為反派。可男主始終是男主,身為反派男配的他又怎麽殺得了。


    柳如葉就快要來了。


    劍一寸寸劃過牆壁的聲音清晰地傳過來,聽得謝寧脊梁骨發寒,心跳加速,手心的汗都弄濕了簪子,恨不得拔腿就跑。


    越來越近了!


    謝寧瞄了許扶清一眼,見他沒攔住她的想法,趕緊把簪子別在腰間,快步側身拐進旁邊一間吊著不少白布條的石室。


    布條晃蕩著,拂過她的臉。


    燭火滋滋地燃燒著,光影浮動,謝寧腳步放得很輕,撥開白布條,徑直往裏走。


    石室很大,鋪著十幾張木床,上麵躺著屍體,長長的白布蓋著,她頂著張苦瓜臉,隨手掀了一張白布來看。


    屍體皮膚紫黑,生了屍斑。


    有屍體的木床邊還掛著一條長方形的吊牌,寫著他們的名字,這些都是柳如葉最近殺的人嗎?未免也太多了。


    謝寧驚駭。


    她忍住想尖叫的衝動,火速看一遍石室,發現有幾張木床是空著的,白布空蕩蕩地平鋪著,等待著新的屍體。


    不能躲進床底,木床下麵是完全鏤空的,隻有簡單四根木頭支撐著床板,下方一覽無餘。


    謝寧朝其中一張空木床跑過去,走到半途,目光一頓,落到某個地方,一會兒後再拉起白布,躺進去,努力平複呼吸。


    與此同時,劍擦過石板的噪音措不及防地闖進石室。


    她開始屏住呼吸,胸腔起伏弧度不大。


    一步、兩步、三步,距離越來越近,柳如葉用劍一一挑開屍體上的白布,冰冷的劍尖刺過屍體的臉,留下一道又一道的痕跡。


    許扶清也進來了,抱著劍倚在牆壁,略帶好奇地看著裏麵。


    作者有話說:


    不是全員惡人,也不是全員變態噢。


    第5章 初到書院五


    白布下麵,謝寧雙手放在腰間,指尖撫摸著那支簪子,摸到盡頭,感受著銳利,心口輕微發顫。


    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都不能離開攬天書院。


    她想了想,問係統:“我來到這兒後怎麽那麽倒黴?對了,如果柳如葉真的要殺了我,我能反殺嗎?”


    雖然自己應該也不敢,但是為了以防萬一,還是想問一下。


    係統這個時候沒縮著不出來,出現很快。


    【可能是因為宿主你原本就不隸屬於這個世界,所以產生了一連串的蝴蝶效應。】


    【至於反殺他人,自然是可以的,不過,前提是宿主您有這個能力。】


    還沒等謝寧鬆口氣,係統又說話了。


    繞回原來的話題。


    【可是,攬天書院的夫子大多對柳如葉異常忠誠,宿主即使僥幸殺了她,貌似也活不了。】


    用了僥幸二字,係統也明白很難,柳如葉能坐上今日這個位置,顯然不是普通人,手上的人命多得數不清。


    而原著裏那些夫子對自己的主子總是有股無法形容的忠心,又懼又崇拜,像一些死士一樣。


    【宿主,其實自知之明是個好東西。】又補一刀。


    “……”她聽出了係統的言外之意,“你滾吧。”


    時間慢慢地過去,柳如葉繼續挑開蓋著屍體的白布,眼珠輕輕一轉,表情不明,看了眼許扶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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