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暫且放棄掙紮。


    應如婉詫異地看向謝寧,顯然也聽出了語氣中夾帶著的私人情緒,爾後,又想通了,她跟許扶清的關係不一般。


    有時鬧鬧小脾氣情有可原。


    可是,揉揉眼皮有什麽值得鬧脾氣的?應如婉想不明白,但也知自己不該摻合進去,麵對男女之事,還是旁觀最為妥當。


    還有,她實在看不懂他們的互動,充滿古怪卻又異樣和諧,一些行為總是能出乎意料。


    久而久之,應如婉竟然習慣了。


    許扶清笑容還在,文秀溫和地笑著,眼神純淨得仿佛能洗滌人心,難得能看到一絲原本屬於他這個年齡段的少年稚氣。


    謝寧看得眼睛微眯。


    果真是長了一張能騙人的臉。


    “想把你的眼睛挖下來,珍藏。”許扶清言辭輕緩,字字如珠子般滾進謝寧的耳朵,該死的,她差點想捂住他的嘴巴。


    聲音不大不小,卻能讓在場的人都聽到。


    應如婉聽到這句話,難以置信地抬起頭。


    頂著他們投過來的各種眼神,謝寧努力地扯出個笑容,哈哈地打圓場,“小夫子,你又尋我開心了。”


    許扶清輕笑不語。


    而站著的衛之玠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坐回去,選擇靜觀其變。


    因為明白任何人都無法幹涉許扶清的想法,若是他下定決心的事,即便是掌教也沒法子,興許是愛屋及烏,柳如葉貌似極為偏愛許扶清這個弟子。


    這種偏愛自然惹人嫉妒。


    衛之玠皆看在眼裏。


    攬天書院裏麵的人也是尋常人,大多有七情六欲,他們也會合起來排擠看不順眼之人,在很長一段時間,許扶清都是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


    可笑的是,有人居然為了讓許扶清受罰,教唆一名女弟子去勾引他。


    結果,那名女弟子轉而爬上了幕後主使的床,兩人赤.裸著在房裏被柳如葉逮住,然後不講任何情麵地當著眾人的麵殺了。


    女弟子斷氣的那一刻,一隻蠱蟲從她體內爬了出來。


    那是能控製人行動的蠱蟲。


    衛之玠雖不會煉蠱,也不會用蠱,但曾在許扶清住的那間竹屋裏看過相關的書籍,他有過目不忘的本事,記得很清楚。


    所以謝寧能不能在許扶清手上逃過一劫,還是得看她自己的造化。


    就在氣氛僵著的時候。


    林夫人整理好儀態,視線略略掃過許扶清的臉,落落大方地開口,腔調無疑是挑不出毛病的西京貴婦,“你就是許公子?”


    “正是。”


    許扶清落座了,坐在了謝寧旁邊的位置,勻稱的手指提起茶壺給自己斟了杯茶,薄唇微張,抿了一小口,由內而外散發著矜貴氣息。


    謝寧視線飄忽不定,無意間落到他拿著的茶杯上麵,渾身霎時發毛,偽裝的平靜表情出現破裂。


    糟了。


    那隻茶杯是她喝過的。


    茶杯邊緣尚留著淡淡的唇脂印。


    隻見許扶清轉了轉茶杯,又抿了一口,印有唇脂的那一邊不再是麵對著謝寧了,她瞪大雙眸,猜測此刻應該對著他的唇瓣。


    謝寧現在坐回去也不是,不坐回去也不是,開口提醒又不是,不開口提醒又不是,糾結得很。


    畢竟好像沒人注意到,她一提起就全都知道了。


    當沒看到吧,謝寧給自己洗腦。


    親都親過了,還在乎他喝她喝過的茶杯幹什麽,隻要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似乎看穿了謝寧的困擾,許扶清狐狸眼含笑,指尖輕敲著茶杯,若有所思道:“謝寧很喜歡站著嗎?不累啊。”


    謝寧咬了咬牙,坐了回去。


    林少如一直默默地留意著林夫人的臉色。


    實話說,林少如從小就知道了自己是誰的替身——許扶清,西京有名的許府已逝公子許正卿和苗族女子秦姝之子。


    可他始終都想不明白,明明自己才是她的親生兒子,為何吃穿用度都要按照許扶清的來。


    至於父親,他很是愛母親,不會因這等小事鬧,隻是,母親從來沒愛過父親,


    這件事林少如是後來才慢慢知道的。


    父親也是真的疼他這個兒子,縱然沒能阻止某些事情的發生,但林少如知道父親已經盡力了,他從來不怨父親。


    捫心自問,林少如卻是有點兒怨林夫人的。


    林夫人回到主座,聲線染上了一抹不宜察覺的激動,麵色卻如常,淡聲問許扶清,“敢問許公子是何許人士?”


    其實她壓根兒不知道許扶清是秦姝和秦玉的孩子,自始至終都以為他是秦姝跟許正卿的孩子。


    盡管許扶清長得跟秦玉很像,林夫人也沒往那方麵想。


    身為秦姝的好友,她知道對方有多麽討厭秦玉,連尋常見麵都不耐煩,不可能讓他碰的,更別說能接受亂.倫,生下秦玉的孩子了。


    而且秦玉是許扶清的舅父,兩人容貌相似也合情合理。


    畢竟秦姝和秦玉長得也挺像。


    說許扶清像秦玉也可以,說他像秦姝也可以。


    最重要的是林夫人雖然怨恨過秦姝搶了自己喜歡的男子,但還是相信她絕對不會背叛許正卿的,自認為足夠了解她。


    眼前之人乃是許正卿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脈啊。


    林夫人甚至想上前撫摸一下許扶清的臉,不止一次幻想過,若他是自己跟許正卿的孩子該多好,倘若如此,她死也瞑目了。


    林少如站在林夫人身邊,聽言下頜繃緊,卻沒說話。


    許扶清文質彬彬地放下茶杯,抬眼看林夫人,眉目似十分溫良,莞爾道:“我啊,我同林夫人一樣,是西京人士。”


    謝寧偷偷地瞟了他一眼。


    昨晚,她在林夫人的記憶裏見過許扶清,他們很久以前就見過一麵了,對方誤認他為秦玉,後麵還說抱歉,認錯人了。


    不過見過一麵是一回事,他記不記得又是另一回事。


    換作她也不一定記得,不對,是極可能不記得,路上隨隨便便遇到一個人,期間過了幾年,忘了才正常。


    像是能感受到謝寧悄悄地看自己,許扶清冷不防地偏頭。


    她急忙地收回視線,可改不了一緊張就會被唾沫嗆到而咳嗽的毛病。


    許扶清麵無表情地倒了杯茶,遞過去,大有謝寧不接就僵著的趨勢,她留意到還是剛才那隻杯子,伸出來的爪子頓了一下。


    印在杯子邊緣的唇脂印淡了不少,反觀他的薄唇卻紅了點兒。


    謝寧口幹舌燥,立馬環顧四周,還好,沒人發現異常。


    是故意的嗎。


    她望著那隻杯子,不由得懷疑,為了不把事情鬧大,還是乖乖地接了下來,在他的注視下,心一橫地喝完整杯茶。


    許扶清見她喝完,轉回頭,垂下眼,側臉鼻子弧度很優越。


    在外人看來隻是夫子體貼弟子的小舉動罷了。


    喝完後,謝寧抿了抿唇,借著袖子的遮掩,心虛地用指腹把又沾了些上去的唇脂擦了擦幹淨,再把杯子放回桌麵。


    不知道是不是內心在作怪。


    她喝完許扶清遞過來的茶水,更渴了。


    林夫人還欲問些其他問題的時候,林少如搶先一步道:“衛公子,我今天聽說你去找了永樂街的大夫,可是生病了?”


    衛之玠反應迅速,回道:“並不是,我隻想去查一點兒事情罷了,對了,林老爺身體自前幾年便開始不好了?”


    林少如嗯了一聲,“是的,病情反反複複。”


    “林姑娘,平日裏伺候林老爺的侍女和小廝在哪兒?”衛之玠看口供,裏麵沒有一人提到過這個,著實怪異,“我有事想問他們。”


    林夫人顯然對此事興致不大,表現得漠不關心。


    絲毫不像是林老爺的妻子,反倒像陌生人一樣。


    林少如沉吟半刻,道:“伺候我父親的侍女和小廝都失足掉進井裏麵死了,就在我父親死後不久。”


    謝寧看著他,心想,這也未免太巧了吧,前一腳林老爺被人殺死,後一腳伺候過他的侍女和小廝就失足地掉井,無一幸免地死掉了。


    林夫人摁住太陽穴,似頭疼,“少如,我乏了。”


    林少如快步過去扶起她,接著,看似誠摯地向他們致歉:“抱歉,我先扶我母親回房了,此事改日再議吧。”


    等他們離開後,衛之玠忽然問許扶清:“許公子,你覺得怎麽樣?”


    許扶清思忖片刻,笑道:“不怎麽樣。”


    “……”謝寧真想給他豎起個大拇指,想了那麽久,居然隻說了句‘不怎麽樣’,莫不是戲弄人。


    時辰也不早了,衛之玠跟許扶清的交流似乎有固定模式,他聽懂了對方的意思,揮散他們回去休息。


    *


    鮮血從許扶清蒼白的麵孔流淌下來,滴答,滴答,滴答,落到已經沒了呼吸、像凋零到極致的花瓣的少女身上。


    她原本穿著一襲白衣,此刻染成了紅色。


    周圍散落著數不清的屍體。


    遠遠看來,仿佛兩人穿著緋色的婚服。


    良久,他訥訥地低下頭,毫無血色的薄唇輕輕地貼到少女涼到不能再涼的唇瓣上,一滴清淚從左眼溢出,順著臉頰滑落,砸到她纖細的脖頸上。


    “你怎敢......怎敢這樣......對我。”


    他俯低身,輕吻她流著血的胸口,喉結上下滾動著,將血液盡數吞咽下去。


    嗓音哽咽,“謝寧。”


    少年抬了抬頭,下頜沾滿血,眼珠子緩慢地轉動著,怔怔地停在虛妄的半空中,淚水滑過下頜,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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