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淮揚了揚手,手中的扳指便化成了無數的粉末隨著水流四散流逝,連半分痕跡都沒有留下。


    這傳說中有著神族傳承的物件,記載著神族的興衰與記憶,被毀去的時候,甚至連半分氣息都沒有。


    蒼淮覺得有些嘲諷,淡聲道:“早就不需要了。”


    神族後裔都會在及笄之日得到傳承,神族的記憶和力量代代相傳,一代比一代更加強大。


    但他卻從未得到過傳承。


    自搖蒼玉帶著他走出禁地的那一刻起,他的所有所知所學,都是搖蒼玉親手授予。


    他從未見過什麽神族傳承,也一直以為傳承早已遺失在了那一場大亂之中。


    感知到上麵留存的一絲熟悉氣息,蒼淮冷嘲一笑。


    早已遺失的神族傳承,卻不想是那一位自稱父親的人,親手藏了起來。


    幽光看著事態超出了預想,啞然地問道:“你就不想要……裏麵的力量嗎?”


    這近乎是個萬無一失的場麵,名為獻上祭禮之舞,暗中卻借著舞步點亮早已準備好的血祭大陣,當祭禮大成的那一刻,血祭大陣也徹底完成。


    陣法以所有人為餌,吸收生靈的力量汙染傳承,當他打開傳承便會被汙濁的氣息侵蝕,而進入走火入魔的混亂狀態。


    混亂狀態下的強大力量,很快會遭到血祭陣法的反噬,到時候,血祭之陣的真正陣眼便能吸收到足夠的力量……


    這一樁樁、一件件安排下來,是一張早已織好的網,明知是危險,但還是會誘惑著人往裏麵跳。


    可是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那傳承到了他手中,竟被他毫不留戀地捏碎!


    那可是藏著整個神族力量的鑰匙,得不到神族傳承他便始終不能算是一個完整的“神”,可他竟然……


    整個陣法突然就亂套了。


    失去了祭祀的源頭,吸收而來的力量開始無序地亂竄,甚至更加凶猛地吸收起施術人的力量來。


    眾人好似聽到了一聲突兀的琴音,陌生的氣息在陣法之中流竄。


    其他人認不出,但幽光卻知道那股力量是來源於何處。


    蒼淮嘴角勾起一絲諷笑:“弱者的記憶,不配得到傳承。”


    他的答案,還是如同在神塚時候的一樣,沒有分毫改變。


    那些密密麻麻在耳畔響起的聲音,終於徹底靜默了下來。


    陣法中有一道散發著青光的氣息和那些無序的紅光糾纏,刺目得厲害。


    “錚——”


    一聲有些刺耳的琴音響起,那些混亂的氣息好似循到了方向,源源不斷地朝著一個方向湧去。


    有一道白衣的身影抱著琴飛身落下。


    他的眉毛蹙起,不讚同地看著蒼淮,好似一個長輩看著不懂事的幼童一般。


    “蒼淮,怎麽還是如此任性。”


    第54章


    白衣的男人緩緩落下, 手中抱著一把古琴,古琴造型古樸,頗有幾分仙靈之氣。


    他白衣不沾塵, 好似是與這無盡海底格格不入的存在。


    魔主感受著漸漸能活動了的四肢,嘀咕了一句:“怎麽比蓬萊的人還能裝……”


    若是以往他說這樣的話, 定然會換來眾人的怒目而視, 但在此時周圍的人聽見了也隻當作是沒聽見一般, 暗暗抬頭看著眼前突然出現的白衣人。


    眾人原以為已經到了絕境,但是變故接踵而至。


    先是魔王捏碎傳承, 陣法的力量好似被削弱,屬於他們的力量漸漸回籠,還獲得了一些原本不屬於他們的奇異氣息。


    原以為事情的轉機來了, 可突然又憑空出現了個白衣男子,分明是個青年模樣,麵上的神情卻十分老氣橫秋, 一副長輩的模樣。


    能態度如此熟稔地和他說話, 難不成是舊相識?


    若是從前就認識……


    豈不就是那個年代的人?


    眼前白衣的仙尊抱琴而立,模樣和當年沒有分毫區別。


    蒼淮原以為自己再看到這張臉, 會控製不住內心的衝動,但此時他的心中竟十分平靜, 竟連怒意都尋不出分毫。


    再見到他, 並不十分意外。


    這幾日的種種, 處處透露出熟悉, 四處都是他留下的手筆。


    他本沒有要掩飾自己行蹤的意思,所做的一切都近乎是在大肆地挑釁。


    蒼淮看著竟還能笑出來, 他麵帶諷意:“不過是一道虛影, 連自己的真身都不敢出來, 就這麽怕我?”


    搖蒼玉麵上故作的慈和一僵,沒料到他再見到自己的態度竟如此平和,還能如此辛辣的反唇相譏。


    “還是說,高高在上的仙尊,本已沒了真身,隻能以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見人?”


    蒼淮緩緩走下高台,走到搖蒼玉身側。


    搖蒼玉的麵色有片刻的難看,到底還是勉強維持住了,雲淡風輕地笑了一聲:“這麽長時間過去了,那些人和事早就應該隨著時間淡去,蒼淮,你怎麽還是放不下自己的心魔?”


    蒼淮,你怎麽還是放不下自己的心魔?


    他說話的態度如此雲淡風輕,和從前諄諄教誨的模樣如出一轍。


    搖蒼玉親自贈與他名字。


    但這個名字出現在他的口中時,不是告誡便是請求。


    饒是年幼時因為失血和力竭暈倒,醒來時看見的也是搖蒼玉一臉不認同的神情。


    “蒼淮,你是神族,怎能如此孱弱?”


    “蒼淮,龍族出自蠻荒之地,本就缺乏禮儀教養,不過是說話重了些,你怎麽還要與他們計較?”


    “蒼淮,不過是一月煉製三把劍,尋常鑄劍師都能做到,你是神族血脈,怎麽能輕言不行?”


    “蒼淮……”


    “蒼淮……”


    “蒼淮,不過是去地牢裏走一趟,他們實在逼我逼得太狠,就算是你幫我這一回,好不好?”


    “你相信我,什麽事都不會有,等到了時間我親自去接你回來。”


    “我親自把你從暗無天日的神族禁地裏帶了出來,你怎麽半點不能體諒我的苦心呢?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我這麽多年的苦心經營全部功虧一簣嗎?”


    不管他怎麽做,搖蒼玉好似始終不能滿意。


    他的神情總是如同現在一般,仿佛一個高高在上的長輩,麵對著不成器的後輩露出的歎息。


    狹長冰冷的眼眸中不著痕跡的閃過一絲厭惡和倦怠。


    蒼淮唇角輕勾,嘲弄道:“你還不配成為我的心魔。”


    搖蒼玉一怔,垂在袖下的手攥緊了。


    他已經能隱隱感覺到陣法在失去掌控,這種威力巨大一次便要獻祭如此多生命的陣法,古來便是禁術。


    禁術往往是為天地法則所不允許的,往往也會引來更加猛烈的反噬。


    原本這一切的反噬,都會落到蒼淮的頭上。


    他會在陣中發狂、失控。


    神族傳承沒能成功讓他失控,那他便親自出現挑起他心中的心魔。


    可搖蒼玉看著此時情緒平穩的人,頭一次生出了懷疑的心情。


    在他眼中,蒼淮還是那個被他從禁地之中帶出,從此對他滿心依賴的小男孩。


    饒是他在那之後徹底不再信任他,可搖蒼玉心中始終堅信,他一定渴求著自己的認可。


    當自己出現的時候,必定能在他心中引起巨大的波動……


    放出厄命珠、準備祭禮和陣法,這些事他都沒有刻意隱瞞他的行蹤,蒼淮本應該被這些蛛絲馬跡牽動心神,然後在他出現的那一刻徹底引動心中的暴虐情緒。


    可是,怎麽會……


    搖蒼玉感知著手中漸漸走向失控的陣法,不明白眼前人為何竟能如此平靜,竟和從前歇斯底裏的模樣判若兩人。


    他本該處於毀滅與崩潰的邊緣,隻需要有人添一把火,就會義無反顧地走向毀滅的深淵……


    搖蒼玉微微咬牙,艱難開口道:“你已經親手殺了我一次,難道還要眼睜睜看著我再一次死在你麵前嗎?”


    他本應該屍骨無存。


    但天闕劍是蒼淮煉製的第一把超越神器的兵刃,也是唯一一把。


    天闕存下了他的三分魄,葬於無盡海底。


    當他恢複了意識的時候,便果斷借助無盡海底的無盡怨氣轉修鬼仙,多年裏也算成效斐然。


    他算出還能有重逢的一日,為了這一日他處心積慮地運營多年。


    大陣成功吸收蒼淮的力量之後,他便能借助那令人垂涎的力量重塑肉身,重返人間,成為人世間的唯一真神。


    眼前的蒼淮,分明是他看著長大的,他的所知所學都是他親手教授,他也算準了他一定會被暴虐嗜殺的情緒掌控,從而陷入混亂。


    可一切都脫離掌控了。


    蒼淮的眼神透過眼前的虛影,目光精準地看向西北角。


    雖然陣法的走勢複雜,一眼看去好像完全尋不到脈絡一般,但蒼淮還是能精確地感知到那一處的靈力走向是與別處不同的。


    出現在麵前的,不過是一道靈力凝成的虛影,真正的魂體卻坐鎮著大陣的陣眼。


    蒼淮問:“仙尊,千年兵解重修的修為,在這反噬之下,還能支撐幾時?”


    搖蒼玉麵上那勉強維持的溫和終於支撐不住:“你是在盼著我去死!”


    “我早該知道你是個冷血無情的,枉費我那麽多年待你如親子……”


    “哦。”蒼淮眼底的諷意濃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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