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開!”蕭璃想要把霍畢甩開,卻反被他卸了手中的劍。


    “夠了!”霍畢提高聲音。


    沒了劍,還有拳,蕭璃右手握拳,狠狠砸向身前的樹幹。


    “蕭璃!”在蕭璃又一次想要砸向樹幹的時候,霍畢伸手擋在了中間,抓住蕭璃的手腕喊道:“你這樣做除了傷害自己外還有什麽用處?”


    蕭璃停了停,她抬頭看向霍畢,說:“是啊,沒用,什麽用都沒有!”


    說完,她就像失去了所有力氣一樣,跌坐在地。


    “兄長友人慘死,母親受難,忠臣蒙冤……我明知是誰人為之,我明知是何人作惡,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看著!”


    蕭璃抬起頭,看向霍畢,問:“霍畢,你說我有什麽用?我有什麽用!”


    “阿璃……”霍畢蹲下,看著蕭璃,說不出話。


    “我好想殺了他,霍畢,我真的好想殺了他!”


    看著蕭璃仿若充血一般的雙眼,一句‘那你為何不反’竟脫口而出。


    話音一落,霍畢就被自己的話嚇住了。蕭璃也怔住,轉過頭,看向霍畢。


    反正話已出口,霍畢震驚過後,倒坦然了。


    他深吸一口氣,說:“劍南道軍職最高的秦義是你的人,至於我……”霍畢舔舔嘴唇,也可供你驅遣,霍畢在心裏說。


    蕭璃盯著霍畢,看懂了他的未盡之語。


    “若你真的要……”霍畢稍稍停頓,略過了那句‘起兵造反’,然後繼續道:“也並非沒有贏麵。”


    蕭璃久久地看著霍畢,一直看得霍畢忍不住移開目光,才忽然閉上了眼睛,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頹然說道:“你以為,我不曾想過嗎?”


    原來她竟真的想過起兵,霍畢想。


    現在回想,當初她執意要去南境,未必不是做著這樣的打算。


    這時,蕭璃卻睜開眼睛,搖了搖頭,“但我沒法這樣做。”


    “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蕭璃自嘲一笑,說:“我永遠無法向天下言明他的罪過,反倒是他,對我還有真真切切的‘養育之恩’。”


    “況且同室操戈,最易動搖國之根基,我縱然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卻不能拿我大周的江山社稷來做豪賭。”


    “若我今日踩著無辜者的血去複仇,那我與範濟之流又有何區別,他日九泉之下,就真的無顏去見父親和兄長了。”


    *


    “主子今日一早便入了宮。”梅期來到裴晏的麵前,低聲道。


    裴晏抬起頭。


    “幾個時辰後,主子離宮。”梅期心中稍稍鬆了口氣,說:“無事發生。”


    裴晏低頭,繼續看書。


    “這件事算是過去了嗎?”梅期問。


    “沒有。”裴晏說:“這件事,才剛剛開始。”


    梅期一愣,連忙問:“公子,這是什麽意思?”


    “流言會繼續愈演愈烈,直到人盡皆知。”裴晏放下書,說:“不論殿下怎樣表現,有這道流言橫亙於兩人之中,陛下都會開始疑心殿下。”


    那人心中不坦蕩,定會疑心,有了疑心,就會防備,開始防備,則會疏遠。


    “那……那主子該怎麽辦?”梅期問:“壓製流言嗎?”


    “不。”裴晏說:“恰恰相反,她會繼續推波助瀾,加劇流言。”


    *


    公主府,謝嫻霏坐在蕭璃的身邊,倒了一杯茶遞給她。


    “時人平日裏最愛議論的便是旁人家的糟心事。”


    蕭璃接過茶杯,安靜地看著謝嫻霏,等著她繼續說。


    “那阿璃可知,他們何時會停止議論這件事?”


    蕭璃低頭看著自己的茶杯,半晌,輕笑著回答:“那自然是出現另一樁糟心事的時候。”


    作者有話說:


    這一章寫的有些匆忙,明天可能會回來改一下。


    第160章


    裴府, 梅期不解其意,還想再細問,卻猛地停住。他的耳朵動了動, 隨後臉上露出了些嫌棄的模樣。


    這個表情,隻有在每一次霍畢不請自來時才會出現。


    果不其然, 下一刻,霍畢推門而入。


    裴晏已經是習慣性地歎氣, 他放下筆,淡聲說道:“霍將軍是不是太不把自己當外人了一些?霍將軍可還記得自己姓霍不姓裴嗎?”


    若是往日, 被裴晏這樣冷嘲熱諷, 霍畢定會與裴晏唇槍舌戰一番, 當然,能不能戰贏另說。可今日他卻沒了興致, 他怏怏不樂地坐下來,未語先歎。


    “霍將軍因何而歎?”裴晏問。


    霍畢張了張嘴, 抬頭看見梅期還在這裏杵著, 便又閉上了嘴。


    “你先出去吧。”裴晏聞弦音而知雅意,吩咐道。


    梅期領命,退出書房, 隻是在離開前朝著霍畢翻了個白眼。


    “你這護衛剛才是不是瞪我了?”霍畢瞥見,問。


    “霍將軍看錯了。”


    不可能!霍畢心想,也不知道這小護衛到底對自己有什麽不滿,從在江南時起就對自己愛答不理, 間或橫眉冷對。


    “霍將軍有話可以講了。”裴晏不欲在這上麵糾纏, 問。


    霍畢聞言, 又歎了一口氣, 他沒說自己為什麽歎氣, 反倒是提了一個問題。


    “裴晏,你說你裴氏世代隻忠君上,做純臣。那麽我問你,不論禦座上的人是何等品行能力,你都一概而忠之嗎?”


    裴晏去拿公文的動作頓住,他看向霍畢,聲音清冷道:“霍將軍何出此言?”


    “若主君剛愎自用,德行不修……如此,也值得效忠嗎?這樣的‘忠’與‘愚’又有何區別?”霍畢追問。


    “自是不能一概而論的。”裴晏輕輕一笑,說:“裴某忠本心,忠明主,忠江山社稷,天下蒼生。”


    霍畢盯著裴晏良久,忽然說:“你那時,究竟為何要離開太子殿下與阿璃?”


    裴晏一僵,以為霍畢已經發現了端倪,剛想要坦白一部分事情,就聽見霍畢繼續說:“若我是你,絕不會在那種時候離開她。”


    這個‘她’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裴晏的臉冷了冷,然後不陰不陽地說:“我自然是比不上霍將軍的情深意重。”


    出乎裴晏意料的,霍畢這一次沒有跳起來反駁,他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最後定格在了紅上麵。霍畢撓了撓頭,半是赧然半是炫耀地說:“你不知道,我們此次前去江南遇險,她豁出性命救我,我自然是要報答的。那句詩怎麽說的來著?‘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裴晏:“……”


    裴晏手中還有大把的公務需要處理,此刻看霍畢這兀自開心又煩惱的模樣,覺得刺眼,很想開口送客。可誰知霍畢卻還沒說夠,“你不知道,蕭璃這個人……”霍畢一臉不知道該怎樣說才好的表情,“從前她曾經說過,她仿若是在絕壁上行走,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卻因為有太子殿下將她與深淵阻隔,所以從未害怕過。”


    霍畢把蕭璃曾與他說過的話重複了一遍,然後道:“我一直以為,她言下之意,是太子殿下於明槍暗箭和刀光劍影中保護了她,如今才發現,其實……算了,說了你也不明白。”你若是知道她到底有多好,又怎麽會做出那樣的選擇?


    “我明白。”裴晏卻這樣回答,仿佛是在賭氣一般。


    “你明白什麽?”霍畢不以為然。


    “我明白,太子殿下對於她真正的意義。”裴晏輕歎一聲,說道:“這世間多少人,在兩相為難之時,都會棄道義,都會違本心,還美其名曰,無可奈何,不得已而為之。殊不知,一步錯,步步錯,不知不覺間,就已經無法回頭了。”


    霍畢一愣。


    “而太子殿下,以他的言行,他的道義,他的堅持,甚至……他的性命,為殿下畫下了一道擦不掉,抹不淨的底線,一道要她永生堅守,不可越雷池一步的底線。”


    萬事皆有捷徑,可走了捷徑,總要放棄些東西。尤其殿下,以她的能力,想鬧得洪水滔天,叫人永無寧日,實在是一件太過容易的事。破壞從來容易,守護卻最為艱難。


    不說別的,隻說眼前人。裴晏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霍畢,想著,以霍畢如今的情形,怕是殿下說一句要反,他就能帶著北境軍跟著殿下反了。


    想到這裏,裴晏自嘲一笑,自己同霍畢,又有何區別。


    “裴晏。”霍畢忽然說:“其實你是願意幫阿璃的吧。你既忠於你的天下蒼生,就該知道這個天下不能落入蕭傑的手中。”


    裴晏不語,算是默認。


    “那現下這情況對阿璃如此不利,難道你就不該想想辦法?”霍畢傾身,湊近裴晏,低聲說。


    裴晏伸出手指,推開霍畢。


    “如此小事,又何須我做什麽,憑白畫蛇添足。”裴晏淡淡道。


    殿下早就不是的當年孤立無援的殿下了。


    *


    紫宸殿後麵的回廊上,宋公公揉著眉心,鮮少有鮮活表情的他破天荒地露出頭疼的神色。


    “公公這是怎麽了?”路過的楊蓁見到,有些好笑地問。


    “我從未發現,原來男子哭訴起來竟是這般要命。”宋公公四下看看,見左右無人,這才低聲抱怨道。


    “今日竟又有人來?”楊蓁問。


    “還不止一個!”宋公公說,“這兩三個朝廷要員蹲在一起哭,真是見了都要做噩夢。”


    楊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不過她很快就收了笑,很是護短地說:“誰叫他們議論公主殿下,連這般荒唐的謠言都相信……”楊蓁露出了一絲絲屬於她這個年紀的活潑,低聲道:“打死活該。”


    宋公公的目光閃了閃,這才跟著說,“很是。”


    這幾日來,有個消息,不知哪裏傳出來的,甚囂塵上,鬧得滿城風雨。眾人皆是私下議論,說皇帝陛下之所以如此寵愛蕭璃,甚至不顧她女兒之身,對她委以重任,由著她入朝,由著她掌權,由著她囂張跋扈橫行霸道,皆是因為長樂公主是他的親生女兒!這流言配合著前些日子那個陛下心係前皇後林昭的流言一同看,竟顯得很有真實性。


    自古以來這些綠人或是被綠之類的風流韻事都最引人津津樂道,眾人這時都忘了榮景帝怎麽責打蕭璃,也忘了他怎麽放逐蕭璃,隻記得蕭璃的榮寵和囂張,越是想,越是把消息信了個七八成。


    這還不算,有那身份高的,出去尋歡作樂之際,竟還與友人議論起來,分析得頭頭是道。


    這邊廂議論地頗為興起,卻不防被同去平康坊尋歡作樂的蕭璃聽個正著。這暴脾氣的長樂公主自然是當場雷霆震怒,抓著那些紈絝子弟暴打了一頓,毫不留情,讓那些人一個個豎著出府,橫著回家。


    這些個紈絝子弟,之所以能被養成這般紈絝的性子,哪個在家裏不是寶貝疙瘩一樣地寵著愛著的?家裏的老夫人老爺子見到寶貝孫子或是被打的頭破血流,或是被打的門牙全掉,哪能不哭天抹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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