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口前是一個巨大的會客廳,兩邊樓梯沿著牆延伸到第二層,在第二層中間正對著陸慢的那麵牆上掛著油畫,畫中人已經模糊不清,隻能看出有一個隱約的人形。


    這裏的確是人類的居所,至少曾經是。現在會客廳中央多了一張比例不太正常的圓桌,周圍擺放著七張高腳椅。


    陸慢悄悄比對了一下,圓桌某一塊如同凸起來一般變得極高,也許是為某種體型巨大的怪物而設定。


    而此時燈光突然閃爍了一下,陸慢的心髒小小地提到嗓子眼。如果不是這一閃,她還沒發現圓桌上早就坐了個東西。


    陸慢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它擁有人形四肢,但是它身上長滿了複古遊戲機屏幕,屏幕上靜音播放著老舊的像素遊戲,而它自己身上的線條也極其模糊,仿佛一個像素人。


    它靜靜坐在圓桌一角,時不時電腦屏幕和它自己都閃過一陣雪花點,藍色、綠色、紅色的方塊時不時閃過,像一些怪異的夢中會見到的超現實元素,源源不斷傳遞著困惑和不安。


    陸慢感受尤其深,因為這種像素遊戲還是她小時候玩過的,越熟悉的東西卻越怪異。


    a級。


    陸慢已經確定了。她不動聲色地轉過身體,朝著01號指出的走廊而去。


    像素人形沒有跟過來,但是它身上某塊屏幕突然出現一個偵探模樣的小人,腦袋上出現台詞雲:下一個死者會是你嗎?


    陸慢徑直走到第四扇門前。


    在這過程中,她看到有些門開在天花板上,或者窗戶上,而且門上編號也是混亂的,第四扇門的編號是2,而編號4在第七扇門上。


    陸慢閉眼想了想,她直覺第七扇門才是對的,但眼前編號為2的門裏麵正傳出讓她感到親切的氣息。


    “進來……”


    “進來吧……”


    陸慢感覺自己牙齒都在顫抖,是理智和□□分離造成的不平衡感。裏麵那個讓她感到親切的存在,正在像母親一樣呼喚她進去。


    陸慢的手已經緩緩伸出去,隨後猛地抓在門把手上。


    “你好,我看上這間房了。”她彬彬有禮道,“我的身體不太好,這間房間比較朝南,你可以和我換一間嗎?”


    門內的聲音戛然而止。


    “我可以給你說一說我的故事,我出生在西川市的一間醫院裏,父母將我拋棄在孤兒院裏,但我依舊不曾怨恨他們,我隻希望能夠拯救所有人。”


    她開始滔滔不絕演講,情到深處聲情並茂,整個故事悲慘曲折,將小紫從小到大哪怕不敢踩死一隻螞蟻的事都講了,再添油加醋一番強化自己的可憐。如果小紫本人到場,估計都不一定能聽出這是在說他自己。


    陸慢也能發現門後的房間越來越沉默。


    她口若懸河地講了快二十分鍾,房間門終於吱呀一聲打開了。


    陸慢將整張臉遮住後,視線在一定程度上受阻,但依舊能看到站在門後那個雪白的人。


    白的太過分了,像白熾燈一樣發著光。隨即那個母親般慈祥的聲音開口:“可以換。”


    “謝謝。”陸慢禮貌道。


    她慢吞吞挪進房間,純白人就在她旁邊極近的地方看著,陸慢能感覺到自己背後的視線一直沒有消失。


    一直到她停在房間中央,許久,才聽到房門發出輕輕一聲哢嚓,關上了。


    陸慢長舒一口氣,試著叫了幾聲01號,沒有回複。


    看來自己在莊園裏是得不到01號回複了。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進了01號所說的房間,不過這裏什麽都沒有。


    其實她依舊有很強烈的預感,自己應該進第七扇門,編號為4的房間。不過在純白人門口時她已經被吸引了,做出逃離的舉動也許會暴露。


    她幹脆反其道而行之,既然你讓我進屋,那我直接要你的房間,你能忍受20分鍾的逼逼賴賴嗎?你不能。


    她把人給念煩了,為了讓她閉嘴,純白人隻好勉為其難和她換房間。


    正好她也想排除一個選項,幹脆進來檢查一下。


    檢查結果不出意料,這裏並不是01號所說的房間,但現在暫時很安全,她不打算更換。


    純白人應該去5號房間了。陸慢坐在椅子上想,謝玉不知道離開沒,他繼續留下來也沒意義,萬一她真出事了,即使是謝玉也不一定能救她。


    還不如先離開,將農場的異動報告給避難所,讓人類最近小心出門。


    不一會兒,門上出現了很眼熟的臉。


    管家模樣的臉正對著陸慢,含糊不清的語言傳入陸慢腦海:“您對、我們安排的房間、不滿意嗎?”


    陸慢坐著不動,管家臉也沒有說話,房間一時間陷入凝滯。


    “‘學者’正在‘智者’房間裏、和她閑聊。”管家張了張沾滿牆皮的嘴,嗬嗬道:“如果您願意,您也可以做一些事打發時間,主人還需要一點時間才能回來。”


    陸慢終於回話了,她慢吞吞道:“我想加入它們的閑聊。”


    “這是好事,客人們應該多交流。”


    “但我現在走不動了。”她說,“我才剛學會重新走路沒多久,你能送一個代步工具給我嗎?”


    管家臉:“可以的,隻要您想。”


    它消失在門上,陸慢一直保持同一個動作沒有動。


    如果掀開她的麵部遮擋,可以看到她沉下來的臉,那是心情不愉快的表現。


    她得想個辦法不讓管家臉進入自己房間,不然自己一舉一動都會被它監視到。


    但是現在她還在逐漸完善自己人設,畢竟愚者和小紫見過,她要提前準備一些說辭讓感染體相信自己是小紫,而且還不能太崩人設,一個“賢者”可不會做出為難管家的舉動。


    不知道其他“客人”對這種被監視的環境怎麽看。


    陸慢想到這裏,就看到門緩緩打開,一個輪椅自動推入。


    ……這個輪椅有些年頭了吧,真的不會散架嗎?


    她盯著輪椅,緩慢移動過去,隨即坐下,將自己窩進去。


    別提,這種複古木質輪椅躺著還挺舒服,也很結實,不像要散架的樣子。


    聯想到愚者總是一副中世紀紳士打扮,而這所莊園也處處透露著複古氣息,輪椅也像古董,說不定這是它的特殊喜好。


    陸慢打開門,兩隻手放在輪椅手輪圈上,來到走廊上。


    和剛剛沒有任何區別,她看了一眼5號房,大門緊閉,隱約傳出如出一轍的親切氣息,隻不過比剛剛淡多了。


    4號房就在其正對麵。


    其實陸慢隱約有種預感,打開4號房門後他會遇到一個熟人,而且是她十分信任的一個熟人,聽到管家說“智者”這兩個字以後,這個預感就越來越強烈。


    會是她嗎?


    如果她在,那麽這一趟她的風險也許會大大降低。


    開著輪椅來到4號房門麵前,這次她敲了敲門,聽到裏麵傳來一聲“請進”後,轉動門把手,緩緩推開。


    作者有話說:


    第52章 學者


    “說實話, 你看起來真不像一個強大的感染體。”如同動物一般失真的細弱聲音傳來,在陸慢推門進入的第一時間響起。


    陸慢眯著眼睛看去,看到桌旁坐著的一個兔子頭, 紅色的眼睛盯著她, 三瓣嘴一開一合, 明顯是對自己說話。


    “不過我從愚者嘴裏了解過你,你失去太多力量, 並且一頭鑽進了死胡同不願意出來,那麽現在看來你想通了?”


    陸慢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 用雙手移動輪椅,緩緩來到桌旁:“感染體, 這可是人類對我們的稱呼。”


    “稱呼而已,我沒什麽不滿, 而且我覺得這個稱呼很貼切。”兔子頭猩紅的視線隨著她移動,如同機械的動物雕塑,“愚者說你的天賦是永生, 對我們來說這是一個很麻煩的天賦,但對你來說很有利。”


    “也許吧。”陸慢不自覺摩挲著手輪圈,一字一句中聽不出一絲火氣,溫吞道:“但我不會願意和你們中任何一個成為敵人, 何況我現在走路還很困難。”


    兔子頭唏噓道:“我很同情你, 你的性格和我太不一樣。”


    陸慢看向另一邊, 占據房間三分之二的裸露大腦。


    從陸慢走進來開始, 大腦就沒有了任何動靜,仿佛停止思考。


    “好久不見?”陸慢在兔子頭詫異的眼神中, 微笑著對大腦打了個招呼。


    大腦上閃過幾絲生物電流般的閃光, 終於開始轉動。


    “我沒有想到你會來……我真的很開心, 我的朋友。”


    兔子頭“學者”關上手中攤開的精裝書,三瓣嘴揚起一個意味不明的微笑:“原來你們認識?”


    這就有點意思了。


    “學者”作為一個高等級感染體,性格中多少帶點和稱號相符的自傲自滿,雖然說這裏作為客人的感染體都不弱,它也並沒有將其他幾個放在眼裏(雖說四個感染體大概都相互看不起)。


    但無疑這顆腦子是最讓它忌憚的。


    “智者”——在語義解釋或者情境解釋中都可能屬於“學者”上位,而且從剛剛的談話中,它的確沒有從智者嘴裏撬出任何信息,它隻知道腦子的天賦很危險,也許智者才真正擁有蔑視它們的能力。


    現在卻來了另一個很弱小的感染體,似乎和腦子關係很好?


    太稀奇了,它們如何認識,什麽時候認識的?為什麽關係這麽熟稔,愚者絲毫沒有給它提點過。


    陸慢沒有理兔子頭,對小紅說:“其實我不是專門為了你來,我隻是湊巧,正好你也在這裏。”


    “沒關係。”小紅似乎比剛剛愉快不少,“我就說我們還有再見麵的一天……我真的很高興,沒想到這一天這麽快。”


    “你也是被愚者邀請過來的嗎?”陸慢不著痕跡瞥了一眼兔頭,趁機問小紅。


    小紅何其聰明,立刻明白她的意思:“我正在廢土上遊蕩,兩個月中間經過了很多地點,遇到很多可以稱為我同伴的東西,但最終我沒能和他們成為朋友,一直到和愚者偶遇。”


    “它給我的感覺很特別,似乎早就知道我的存在,並邀請我來這兒做客。”


    話題被挑起來,兔頭也興致勃勃加入聊天:“也許我和愚者認識的時間比你們久一點。”


    “大概十幾年前吧?那個時候還有不少人類在廢土上活動,我正在構建自己的區域,愚者突然找上門。”


    “它的確很特別——我設置了幾個益智小遊戲,它居然能全部解開,炫耀般在我麵前蹦躂,然後就邀請我來這兒做客。”


    “愚者的活動範圍可真廣。”陸慢意味不明道。


    有01號在,小紅和她幾乎算得上心意互通,兩人早已不動聲色站在同一戰線上,仿佛十幾年老朋友那麽默契。


    “和你們大同小異。”陸慢說,“我當時正在躺在病床上,它不知從哪裏得知我的存在,某天突然出現在我麵前,試圖說服我。”


    “但它似乎並不太成功。”兔子頭委婉道。


    陸慢麵不改色,和兔頭聊得有來有回:“對。愚者以為困住我的是醫院,其實困住我的是多年沒解開的困惑而已。”


    “什麽樣的困惑,我也想聽聽。”兔頭很感興趣。陸慢隨意搪塞過去:“我已經找到能給我答案的存在了,現在我更想知道,愚者什麽時候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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