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一直提心吊膽到她快要受不住的極限, 摩托在一聲“刺啦”的摩擦聲中,終於停了下來。


    池沅再次睜眼的時候, 已經回到了起點。


    完完整整的一圈,衝過終點那條賽道,停了下來。


    停下來後, 池沅腦袋一陣天旋地轉,胃裏也是翻江倒海,她在陳浮己的肩背上趴了好一會兒, 才緩了過來。


    陳浮己也沒喊她, 一直等她緩過來,兩人才下車, 一群人擁過來和他說話,大多數都是在議論他剛才的贏況, 池沅聽著, 並沒有上前去參與。


    冉龍興高采烈地過來, 和他聊了兩句, 這一場的贏的錢大概有幾萬,肥彪的臉上笑得全是褶子。


    “可以啊, 陳浮己!兩三年沒見, 你這技術越來越牛逼了啊!”


    “是啊, 把昌哥都給壓成啥樣了,不過你不要命了?剛那個彎這麽急,你都敢去壓他!牛逼啊臥槽!”


    “你車上還坐著個妞呢,真他娘的不要命!”


    “你小子,活該富貴,難怪龍哥讓彪子都不上呢。”


    冉龍揮了揮手讓他們散開,他自己走上前去,拍著陳浮己的肩說:“給你擺了個慶功宴,一會兒去我場子裏跟彪子他們喝兩杯,給你介紹倆叔認識認識。”


    池沅距離他不是很遠,冉龍勾肩搭背和陳浮己說的話,她一字不落地全聽到了。


    等他們一群人歡天喜地吹牛走開時,池沅才上前來。


    她走到他麵前來,想起剛才冉龍對他的邀約,忍住天旋地晃的不適感,略顯不忿地挽留說:“陳浮己,我們說好了的,你得聽我的。“


    陳浮己懶散地靠在摩托車邊上,瞥她一眼,隨後拿了一瓶易拉罐可樂,開了遞給她:“池沅,我就是騙吃騙喝長到大的,我的話你也信?”


    池沅沒有接,直勾勾地看著他,輕聲應:“陳浮己,我信你。”


    她的話語太過於輕飄,仿佛隻是在敘述一件極為平淡的事,陳浮己心裏一時五味雜陳,沒有說話。


    手裏的那瓶可樂就一直停頓在空中,他收了回來,自己喝了一口。


    過了兩分鍾,那邊有人來催促他,他隨手扔掉手裏還剩下半瓶可樂的易拉罐,沒回那人,而是轉身問她:“池沅,敢跟我走嗎?”


    池沅心下琢磨不定,跟他去哪兒,那群人給他辦的慶功宴嘛,她不想去。


    見池沅沒有說話,他勾唇笑,再問了句:“不是說信我嗎?”


    說著,陳浮己就跨上了摩托,等池沅的回答。


    池沅遲疑了一會兒,最終還是上了車,伸手輕輕環住他的腰,“慢點,我怕。”


    “快點才能爽,懂不懂?”他笑,意指其他。


    池沅沒聽懂,隻以為說的是車速。


    “我喜歡慢點。”她說,車速慢下來,連風都是慢的,吹在身上,不似剛才那般如刀刮。


    他嘴上是這麽說,不過卻沒像剛才那樣不要命一樣地開車。


    池沅轉身過去看,那群人在下山,他們在上山。


    迎著風,她問:“不是和他們一起嗎?”


    “你不是不樂意嘛?”


    她趴在他肩頭,感受著晚風的輕盈,揪著陳浮己的衣角,“嗯,我不樂意。”


    他手機響了很多聲,他都沒有接,池沅大概猜到是那群人再給他打電話,不想他接,也就沒出聲提醒。


    一直開到山頂,他停下,單手將她扶下機車。


    吉山在霧城邊緣,山脈遼遠,很高,是霧城周遭最大的一座山,爬上山頂就能看到一片月落星沉,萬籟寂靜的夜景,絲毫不比繁華都市的萬家燈火通明差,一樣讓人震撼。


    隔山而望,有一處廟宇,遠遠地,時不時能聽見鍾撞聲。


    她和陳浮己並肩坐在山崖頭邊上,俯瞰遠山近黛。


    陳浮己不知道從哪兒給她摘來一隻狗尾巴草,插在她發間,也不讓她取下來。


    池沅懶得再和他掰扯了,也就沒管,陳浮己就逮著她發間的那根狗尾巴草玩弄,弄得她頭皮都有些癢了。


    待得有些久了,池沅找了話題來說,也是她想知道的。


    “還沒問過你,爺爺臉上的疤是怎麽來的啊?”


    陳浮己雙手撐在後麵,看了她一眼,收回眼神,慢悠悠地回:“年輕的時候救人出火場,被燒的。”


    池沅聽到的時候,心裏多多少少有些傷心,沒等她說話,陳浮己就繼續說:“池沅,你看,多管閑事的人,沒好下場的。”


    他口中多管閑事的人,池沅算一個,老頭也是。


    聽一些老太婆說,老頭年輕的時候,家裏雖然窮,但他長得俊俏,人又上進肯幹,想嫁給他的姑娘不少,也就是後來那張臉被毀了,老婆討不到,工作也不要他了,就這麽拖累了一輩子。


    所以人啊,要那麽善良來有什麽用,也別去多管閑事,管住自己那一畝三分地都夠可以了。


    “爺爺後悔過嗎?”


    他神色陰晦,扯下她頭發上的那根狗尾巴草:“不知道,可能吧。”


    池沅聽懂他的話,搖了搖頭:“不是的,陳浮己。我不知道爺爺有沒有後悔過,但是我想說的是,人雖然都是利益動物,但是一輩子總有時候遇上的人和事,做出的選擇是無法去權衡利弊的。”


    他嗬笑一聲,顯然並不讚同這個觀點。


    “池沅,你告訴我,什麽是好?什麽是壞?兢兢業業結果一輩子都還是碾於塵土,壞事做盡卻依舊招搖枝頭,嗬,我他媽才不信你那些。”


    “陳浮己,你要清楚,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事物的發展是總是螺旋式上升和呈波浪式前進的,新事物必將取代舊事物,我們要用發展的觀點看問題。”


    “跟老子講課呢?”他扔掉手裏那根玩壞了的狗尾巴草。


    池沅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進去,沒有再多說,兩人就一直靜坐在草叢裏。


    期間,他回了個電話,大概是說自己有事不去了,讓龍哥把錢給他到賬就行。


    他打電話的時候,池沅正低著頭回消息,朋友唐清問她什麽時候回北京。


    回完消息,陳浮己電話也打完了,她看了眼時間,抬起頭問:“陳浮己,我們不回去嗎?快十二點了。”


    “從這裏回你酒店,要一個多小時,我累了。”他神情疲憊。


    池沅:“所以呢?不回去嗎?”


    陳浮己嗤笑一聲,曲著胳膊躺下,看向夜空:“嗯,不送你回去了。”


    如果是別人這樣說,池沅可能會覺得是個變態,然後嚇到立馬跑下山。


    但他是陳浮己,她一點都不擔心。


    雖然不擔心這個人,但是擔心荒郊野外的環境,問:“這兒怎麽睡啊?也沒有住的地方。”


    原本還想逗逗她,但聽池沅這麽問,陳浮己忽然來了興致:“池沅,你是真不怕啊?”


    “怕什麽?怕你嗎?”


    “你在挑釁我呢。”他那雙漆色的眼底隱晦難測。


    說話間,他一個翻身,將池沅壓在草底下,雙手撐在她頭邊。


    呼吸交織著,能感受到溫熱的氣息。


    空氣寂靜了幾秒鍾,池沅驚顫,瞳孔都放大了一些,卻沒伸手抵他,隻是垂在身側。


    “陳浮己······你不會。”


    他直視著她的眼,“我會。”


    “再問你一次,怕不怕?”


    陳浮己越靠近她,她越抖得厲害,不隻是驚顫,還有激動興奮的因子在作祟。


    一直到他貼近她臉時,池沅才伸出手抵在他肩頭:“行了行了,我怕死你了,行了吧?”


    陳浮己笑出聲,起身,坐了回去。


    隔了一會兒,池沅湊頭過來,焦慮地問:“所以我們真的不回去嗎?可是怎麽睡啊?”到處都是草還有蟲,怎麽睡啊。


    陳浮己挑聲:“你覺得我會騙你嘛,說了不走就是不走。”


    池沅當真了,以為真的要在這荒郊野外度過一晚,就在她發愁的時候,陳浮己起身去不遠的樹底下,提著一個大包回來。


    打開看,才看到是帳篷,不過很簡陋,支起就能睡得那種,也不算大。


    “陳浮己,你哪兒來的?”


    她都不知道他還拿了個帳篷上來。


    “以前和汪東洋他們上來過,懶得帶回去,就放哪兒了。”他說。


    幸好這是春日,帳篷就算很薄也能過一晚上,不用擔心半夜會被冷死。


    她全程坐在旁邊,陳浮己一個人在那裏支。


    等搭完後,池沅才挪過去。


    陳浮己半躺在裏麵,給池沅騰了一半的位置,她坐在那兒,望向幽幽山底。


    原本她還有些不自在,一直裝模作樣地坐著,不願意躺下去,可是坐得時間久了,困意就越來越強,到後麵她也支撐不住了,躺了下去,身側就是陳浮己。


    池沅不知道他有沒有睡著,或者是在假寐,她伸手戳了戳他的手背:“陳浮己,你答應我的,要聽我的話,那你就要回去上課。”


    見那人沒有動靜,池沅大了聲:“聽見沒?”


    陳浮己睜眼,像一隻沒睡醒的猛獸,眉眼有些戾氣,卻帶著他獨有一貫的隨性懶散:“我什麽時候答應你的?”


    她換了個姿勢,與他挨得極近,笑意直達眼底:“夢裏。”


    “嗯,夢裏。”


    “陳浮己······”


    陳浮己拉了拉搭在她身上的外套,低聲:“睡吧。”


    第二天早上,陳浮己起的很早,她是被陳浮己叫醒的。


    旭日從東方緩緩升起,越過城市邊緣,再到江河高山,一點點地露出全貌,光亮普照大地,照在他們身上。


    她睡眼惺忪地靠在陳浮己的肩頭,曲著膝,身上搭著他的外套,與他並肩而坐,看著山城的日出,心中湧起一股從沒有過的殷切希望,就像是黎明劃過黑暗,迎來新的生命血液。


    “走了,池沅。”他站起身,抽走她身上的外套穿上。


    收好帳篷之後,陳浮己就騎著車帶她回了酒店。


    明明是在郊外,她出奇得一覺恬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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