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忍不住了,偷偷翻了個身,正對著台子,眼睛還是閉著的,隻要他不睜眼,就算在聽又怎麽樣,他不承認,那就是無聊的在睡覺。


    他的心聲是在場每個一開始就裝睡的鬼的共同心聲。


    老李一邊講,一邊看下頭的情況,雖然看上去隻有幾個在支著腦袋聽,但仔細看就會發現,每個裝睡的人臉都是朝著台上的。


    他停頓的時候,他們臉上同步出現蹙眉,不滿的神情。


    他繼續講,他們的眉頭舒展。


    講到危急關頭,他們眉頭又蹙起,連趴著的身體都似乎緊繃了些。


    講到振奮人心的時候,他們的臉上也出現了笑意,有幾個直接激動得跳了起來,完全忘了自己還在裝睡。


    然後尷尬的在周圍的目光中坐下。


    但看到不是自己一個人失態了,就放心多了,大大方方的聽。


    老李看著底下那幾個還在死死裝睡不肯認輸的人,冷笑一聲。


    “而在危急時刻,程南一聲令下——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曉。”


    “?”


    “?”


    “…”


    “沒了?”


    “不是,關鍵時候怎麽能說沒就沒呢,老李你渴了還是餓了還是困了,你停下來幹什麽啊。”


    “下一回你快說啊,我看到你手上的紙才翻過去幾頁呢,怎麽就沒了???”


    “你說啊,你要怎麽樣才能繼續說下去,你快說啊!我等不下去了,你現在不把後續告訴我,你是要讓我難受死嗎。”


    老李慢條斯理道:“可能還是我講得不夠好,也可能是故事還不夠吸引人,瞧瞧,底下的人都睡成了一片,到底還是我太過自信了,以為自己喜歡的,你們也能夠喜歡,罷了罷了。”


    “既然你們不愛聽,那我就不講了……”


    “別啊,誰說我們不喜歡了——你個死豬,睡你雞毛呢。”


    “你,你,你,你,你們都給我起來,睡什麽睡,要睡幹什麽不死去外麵睡,睡在茶館是什麽意思,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知道上麵搭個台子是什麽意思嗎,你在這睡覺你尊重上麵說話的人了嗎。”


    “對,太不尊重這個故事了,這簡直是我聽過最好聽的故事,我活了那麽多年都沒看到過這麽精彩的故事,你們居然還敢在這麽好的故事麵前裝睡?”


    “死裝,居然敢裝到我最愛的小說麵前了,趕緊給我爬起來,要睡覺的滾出去睡,茶館不是你們休息的地方——老李啊,繼續講吧,他們我都罵過啦。”


    “哎呀老李,別為了一部分人舍棄我們這些真心喜歡小說的人嘛,這樣對我們太不公平了。”


    被硬生生薅起來,還被罵了一通的鬼們個個跟個鵪鶉似的,早知道就不苦苦維持那點臉麵了。


    他們在聽到老李那樣說的時候,就想爬起來了,但無奈有人比他們更早一步把他們薅起來,然後罵了一通。


    睡覺的鬼絞盡腦汁的找補,“其實很好聽,故事很精彩,我剛剛沒在睡覺呢,我是在沉思,你們也知道的,我的沉思方法跟其他人有些不同,我那叫假寐,假寐知道麽,就是假裝睡覺。”


    “其實我不是很想睡覺,這是我聽小說的慣用姿勢,我的習慣罷了,習慣你們知道嗎,就是習慣。”


    “其實我小睡了一下,但中途聽到這故事還行,就醒過來了。”


    “小說精彩,我承認,前麵是我狗嘴在發瘋,我自罰扇嘴。”


    “這故事其實還是有點小一般,勉強能入我眼,你們也知道,我的眼光很高的,能入我眼的一般都……”是很高的評價了。


    這strong(死裝)鬼話還沒說完,就遭到了圍觀者一眾仇視的目光。


    緊接著,他就被打包扔出去了。


    等這鬼反應過來,瘋狂的拍打茶館大門,求裏頭的人放他進去聽小說。


    不是,他在外麵還怎麽聽小說,他還想知道後續呢,那不就他一個人不知道後續了嗎。


    “放我進去,我不裝了,小說超級好看超級精彩,我也想聽後續,我也想知道後續啊,快放我進去,我也要聽!”


    鬼死死扒著門扒不開,急得哭爹喊娘說自己錯了,顏麵尊嚴統統拋擲腦後,就想聽到後續。


    一想到裏頭可能已經開始說後續了,他就急得恨不得從門縫擠進去。


    外頭街道上的鬼驚奇的看著這一幕,頻頻將目光放到茶館和外頭的鬼之間,好奇心冉冉升起。


    這裏頭在幹什麽啊,怎麽丟出來的鬼看著這麽舍不得從裏頭出來呢。


    嘴裏還說著什麽精彩小說,什麽很好看之類的。


    一些認識這鬼的鬼更是稀奇,裏頭到底在幹嘛,居然能讓一個高傲得不可一世,把顏麵勝負看得比天高的人變成這樣。


    見所有人都爽快的打了自己的臉,老李滿意了。


    清了清嗓子,繼續講故事娓娓道來。


    鬼不會口渴不用睡覺不知疲憊,老李自己都不知道講了多長時間。


    再次停下來的時候,他發現不僅台下站滿了鬼,就連茶館窗子那都密密麻麻的貼了很多張鬼臉。


    乍一看嚇死人。


    “怎麽不繼續講了?故事應該沒有結束吧。”


    “老李你累了嗎,你累了換我上去講講。”


    “你講得好個屁,用你那塑料普通話來講嗎,幾個人聽得懂。”


    “老李啊,過去三十秒了,你應該休息好了吧,那繼續講吧。”


    “老李,俺們村生產隊的驢都不敢這麽休息,你趕緊講講啊。”


    老李頭一次感覺到,萬眾矚目,好像也不是什麽好事。


    他喘口氣的功夫,底下的人七嘴八舌的已經開始催促他了,要是他再休息一秒,這幫人可能都得衝上台,把他抬下去,換個人繼續講。


    不過,這個茶館很久沒有這麽熱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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