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堪輿,她心情極好,她從前跟著現代的家人也有野營集訓的經曆,雖然曆時最長的也才半個月,可那時還是學到了很多經驗,比如野外如何弄吃的,如何分辨方向,如何生火……


    現在她不擔心自己,她擔心她爹啊。


    告訴他,怕他說漏嘴,不告訴他,怕他傷心難過。


    隨安歎了一口氣,老夫人覺得她好,她不錯,說對她有安排有交待,那為何不問她一句呢?!


    呃,問了也白問,她不敢說實話。她敢說她不想伺候褚翌麽?


    主子們的心意就是奴婢們的心意,奴婢們沒法有自己的心意,生了二心,縱然有天大的功勞,也是一個死。她在這一點上看的很開,曆朝曆代,兔死狗烹,鳥盡弓藏的比比皆是,她一個小小的女子,連改變自己命運都像老鼠一樣偷偷摸摸的進行,功勞也沒有那獵狗跟良弓大,實在沒法舔著臉說自己兔死狗烹,她這種行徑,充其量也就得個“不識抬舉”的評語罷了。


    她慢吞吞的走了百十來圈,累得有點出汗,才挪回床上,翻身不行,便略側了側,漸漸的睡了過去。


    武英叫開二門,褚翌將堪輿親自送回褚太爺書房,也懶得再回後院,就在前院書房主仆倆湊活了一晚上。


    第二天用早膳的時候褚太爺聽說褚翌已經把堪輿還回去了,訝異了一下道:“其實也不必這麽……”


    “食不言寢不語。”老夫人說了一聲,就垂目吃飯。


    褚太爺就小聲道了一句:“昨夜不是都賠罪了?!”


    老夫人一下子把筷子扣在桌子上,怒目而視。


    底下的伺候的丫頭婆子們個個垂著頭閉著耳朵一言不發。


    “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吃飯吃飯啊!”褚太爺又把筷子給她拿了起來。


    徐媽媽忙從旁邊用帕子托了一雙新筷子給老夫人。


    褚太爺癟了嘴不語,自從成婚後,她們主仆這種打臉的事不知道做了多少回……


    他管教自己兒子,連層皮都沒戳破呢,這倆人就跟他要了兒子的命一樣。


    那麽多的婦人之仁,也就幸虧嫁給自己。


    褚太爺越想越覺得自己太虧,前頭兩個老婆,都算他對不住人家,可現在這一個,誥命也上去了,兒子們也生的人高馬大,體體麵麵,可是這娘們愣是看他不順眼!


    褚太爺決定任性一回,今天不去嶽父家。反正跟那一家子文人也沒啥好來往的。


    是以孩子們過來請安的時候,他就撫摸著肚子道:“為父今日身體不舒坦,就不出門了,你們隨意,該幹什麽的就去幹什麽啊!別耽擱,走吧!”


    褚鈺看了一眼母親。


    老夫人用帕子擦了擦嘴角:“你父親不舒坦,我自然要在家裏照顧,你們也都已經成家是大人了,這都外家都自己去吧!”


    褚鈺:這是城門的火還沒撲滅啊!


    大老爺率先行禮告退,他要是跟著在這裏磨嘰,等到了中午也吃不上飯了。


    六老爺一向沉默寡言,也行禮帶著同樣沉默的六夫人走了。


    德榮郡主就有點著急,說起來是湊巧,平郡王除夕夜裏熬了一陣子,這兩日身上是真不舒坦,她想早點回去看著他。且,家裏這事兒,真怪不到她頭上不是麽?她就是硬往自己身上攬也沒個理由啊!實在是她這一池子魚離城門太遠太遠。


    老八褚琮本來打定主意跟著褚鈺的,他沒成親呢,雖說父親給他定了一個媳婦,可這成親的事還得嫡母操持,所以褚琮也不作聲,窩在褚鈺後頭,要不是本身塊頭太大,又沒有超能力,他能縮成一顆土豆球。


    褚翌來的最晚,到了之後,先燦爛一笑,然後躬身行禮告罪:“父親母親恕罪,兒子今日起的遲了。”


    褚鈺見他的樣子不喜反驚,他實在怕自己這個弟弟在壓抑中變態,所以他很支持老娘的決定——給褚翌找倆通房。


    第三十七章 良器


    褚太爺看了妻子一眼,這才笑著開口:“夜裏睡的好嗎?”自己覺得自己已經很低三下四的跟孫子一樣了。


    褚翌像是完全從除夕那日的陰影裏頭走出來了,也笑著回話:“看了半夜輿圖,夜裏睡得還好。”


    太爺聽他說看了半夜輿圖,眼睛一亮,正要開口再問幾句,聽見旁邊老夫人輕輕一咳,立即道:“天色不早了,你們也早點出門好了。禮品都準備齊全了嗎?”


    德榮郡主忙答:“都準備好了,大嫂昨日就同我們說好了。”說上大夫人,表示她也不願意奪人的功勞。


    褚翌卻詫異的看了褚太爺:“父親不去外祖家了嗎?”


    褚鈺這會兒跟褚琮一樣,兩隻鵪鶉窩在一起垂頭都看著地上長金子,但是鵪鶉的耳朵都豎的筆挺。


    褚太爺看著褚翌的盈盈笑臉就有點說不出拒絕的話,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剛才有點不舒服,這會兒感覺好多了。”


    褚翌就道:“那我跟父親坐一輛車吧,正好有些輿圖上的事情想請教父親。”


    褚太爺瞥了一眼老夫人,然後輕輕咳嗽一聲,裝模作樣的站了起來。


    褚鈺立即上前扶了他的手,笑著道:“我也跟父親一車,想聽聽九弟問什麽問題呢。”


    褚琮被褚鈺搶先一步,也沒氣餒,反正大嫂安排的車輛都是盡夠的,大不了他自己坐一車唄,那輿圖就跟蜘蛛網似得,萬一爹爹有不知道的,再問他,他更說不上來,到時候不夠丟人地。


    男人們先走一步,德榮郡主就上前去扶老夫人,笑著道:“母親,咱們也走吧。”這一刻她心裏倍兒想有一位親弟媳婦幫著分擔分擔。


    這一路上不知褚翌跟褚太爺說的什麽,但從王家出來,父子間的隔閡已經消弭的一幹二淨。


    這之後,褚太爺也不管過年,直接給褚翌找了兩個武師傅,根據褚翌的情況,指點了他學刀法。


    到了傍晚父子二人就坐在徵陽館裏討論兵法。


    褚太爺這一輩子大戰小戰無數,小戰忽略,有許多大戰都有可借鑒之處,正所謂失之毫厘謬以千裏,事有不對,就極有可能造成完全相反的結果,他把這些例子說出來,褚翌不僅能跟上他的思路,還能舉一反三,褚太爺心裏暗讚他“真乃良器”。


    老夫人見他父子二人如此,嘴裏不說,心裏卻如釋重負。


    她的兒子她自己知道,心裏那股火到現在還沒發出來,就像蠟燭換了一頭燒而已,總有一天要搞點事出來。


    她招了徐媽媽悄聲問:“隨安那丫頭養的怎麽樣了?”


    徐媽媽一聽,臉色有點不好,也悄聲回道:“白天淨是趴著睡,問她她說不睡覺就好疼,大夫請了兩回,都說恐是骨頭裂了,論理傷筋動骨一百天,她又是個小丫頭,身子比不上那些小廝強也是有的。”


    老夫人歎了口氣:“這幾日都把她給忘了。”


    “現在可是過年,您不是去東家就是去西家,還要張羅來家裏的賓客,說起來,她生了病沒把她挪出去,就是您的恩典了。”


    老夫人點了點頭,又問:“她就沒讓人給老九遞信?”


    “沒有,近來九老爺不是去演武場,就是在徵陽館跟著太爺,您都是知道的,再說隨安那裏就隻有一個小丫頭圓圓,見了九老爺大氣不敢喘的,怎麽敢亂說?”


    “如此,你說我是按兵不動呢,還是把她挪出去看她的造化?我是怕老九知道她好不了,會再起事,還有林家,消停了這大半個月了,估計也坐不住了吧?”


    “是,林太太過年的時候請了柳姨娘兩次,柳姨娘隻去了一次。柳姨娘回來都跟我說了。”


    老夫人就瞪了徐媽媽一眼:“我又不是新娶進門的小媳婦,你還瞞著我幹什麽?”


    “是,我盼著您過個舒心年,這些事也不是大事,就是柳姨娘說她見了林太太的妹子小李氏,說她長得狐媚。”


    “這有什麽好瞞住的,想也想的出來。”老夫人不甚在意道:“倒是隨安這裏,怎麽辦才好呢?”


    徐媽媽道:“本也是不要緊的,隻是恐老太爺會趁著元宵節,讓您喝小李氏的茶,到時候惹得九老爺想起來,才是一樁大麻煩。”


    如果可以,老夫人甚至想把林家一家都給滅了。


    “這樣吧,悄悄的把隨安挪出去,挪到臨著北街的那一排房子裏頭好了,跟她說大夫經常進內宅不大好,在那邊清淨,大夫過去也便宜,老九要是問起來,也這麽說。”


    徐媽媽點頭:“九老爺這裏,要不是還是讓隨安跟他說,免得他想起來自己去了那邊房子……”臨北街的那一排房子陰冷潮濕不說,府裏有病的全都挪過去,就是病好了,再回來也得過個十天半月才行,免得帶了病氣回來。


    “就這麽辦吧。讓她好生將養,開春……,不著急,養上三五個月,這事兒過去再叫她回來吧。”老夫人吩咐道。


    徐媽媽雖然替隨安惋惜,可那惋惜也隻一瞬,悄悄看了一眼外頭正跟褚太爺說話說得頭碰頭的褚翌,行了個禮,無聲的退了出去。


    書房小院安安靜靜,圓圓正蹲坐在爐子旁打盹,腦袋像啄米的小雞一樣。


    徐媽媽吩咐了隨行來的婆子先待在屋外,低低咳嗽一聲推開了耳房門。


    心裏也覺得隨安沒有福氣,一般人挨了板子,有這半個月也好的差不多了,偏隨安還沒好,雖然沒發熱生病,可這一碰就說疼,看來是傷了骨頭,若是能養好還好,養不好一瘸一瘸的,縱然九老爺再喜歡,老夫人也不可能讓她再伺候九老爺了。


    隨安被圓圓推醒,看見徐媽媽先露出一個笑臉。她夜裏成了夜貓子慢慢的鍛煉,其實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可為了那個不能言說的目的,所以才白天裝的病弱,也不再起身。


    徐媽媽看著她,又暗道了一句可惜,這才緩緩的將老夫人的意思說了。


    隨安的眼睛隨著她的話越來越亮,幾乎要壓抑不住的時候連忙垂下頭,使勁攥了攥拳頭,暗暗告誡自己一定要忍住,勝利的曙光就在眼前,可不能功虧一簣。


    第三十八章 天隨人願


    徐媽媽仔細的打量她的樣子,見她沒有反駁,沒說自己快好了不用挪地方,先舒了一口氣,接著才遲疑的道:“雖說挪出去是為了你好,可這九老爺的書房一向都是你拾掇,老夫人放心,九老爺也喜歡,你這一下子出去……九老爺那裏……”


    隨安張著嘴,好一會兒才明白,徐媽媽這是想叫她自己去跟褚翌說。可她這會兒,能不見褚翌最好,這個褚家,若說對自己有兩分真心的,或許武英武傑算倆人,有一分真心的,加上褚翌圓圓,可這些真心,唯獨褚翌的她回報不起,也不想回報。


    “媽媽也知道,九老爺從前就不愛念書,悄悄跟您說一句,他來書房也是睡覺,我……就是偶爾磨一磨墨,裁幾張紙,打掃清潔這些活隨便一個小丫頭也能做了,反正我就在後街那裏,離得也不算遠,到時候有問題,不若就打發人去問我一句,……媽媽別怪我拿大,實在是沒什麽可交待的。”她苦笑道。


    徐媽媽就略帶了誇張的笑了起來:“你這孩子,還謙虛上了,既然你這樣說了,我也就放心了,你先養著,等九老爺想起來再說。”接著一頓,又問:“你看是今兒搬好,還是明兒再搬?”


    說完又補充了一句:“你放心好了,一應待遇還跟在這裏一樣,就是在那裏養病,大夫能方便些。”


    “老夫人能容我在府裏養了這些日子,已經很感激了,都怪我這破身子不中用,福分薄……”隨安說得氣喘籲籲,這一會兒功夫就額頭冒汗,苦笑道:“睡著了還好些,否則疼的難受,也不是多疼,就是又麻又癢的受不了……要是早點過去,請大夫再看看,給句準話也好。”話說的語無倫次。


    徐媽媽連忙點頭:“那就宜早不宜遲,今兒搬吧,你的箱籠體己……”


    “也沒什麽體己,就一隻小包袱,裏頭最貴重的還是老夫人過年命人送來的那副頭麵,這個……”她故作猶豫:“放在這邊倒是比拿到那邊還要保險,要不就讓紫玉姐姐先幫我保管?我走了,還是從錦竹院來個姐姐先照顧這院子?這樣的話,就放這屋裏最好。”


    徐媽媽就笑:“你既然喜歡,又覺得貴重,不妨就戴在身上,也是你的體麵,到了那邊也無人小瞧你。”


    隨安知道她這是笑話她眼皮子太淺,她心裏自然是想帶走,但那點子道義又想著自己能夠不欠褚家,她已經打定主意,何況留下東西,也可表達一下她還想回來的心思:“還是留下吧,那邊人來人往的,萬一被人偷了,還不夠我哭死的。”


    這些都是小事,徐媽媽當即便道:“留下也好,總歸還是回來最好,那就收拾一下,這鋪蓋也帶了你自己的過去吧。”揚聲叫了外頭的婆子進來。


    隨安的東西是真不多,留在靠牆的櫃子裏頭的文房四寶等等都不用帶,正合了徐媽媽的意,隻帶了幾件簡單的首飾,幾塊光滑漂亮的小石頭,十多兩銀子,幾件衣裳,加上鋪蓋,一點沒瞞著徐媽媽的鋪陳開來,又都兜了起來,吩咐了圓圓幫忙拿著,圓圓照舊跟過去幫忙,是以她的被褥也卷好了。


    隨安摸摸卷在袖子裏頭用布頭子纏好的刻刀,這是她唯一藏起來沒給人看的東西,她尋思了很久,若是逃的遠了,不妨就做個專門刻章的,或者代寫書信抄書的活計,慢慢的有了積蓄再將褚秋水接出來……所以刻刀絕對不能丟,這可是她的飯碗。


    她身上的痂皮已經結了,她故意弄開一點,等人挪她的時候也不用表演,那痛足夠徐媽媽心灰,一個勁的叫那些粗使們:“小心點搬動。”


    隨安臨出門,又想了想道:“九老爺雖然不愛看書,但兵法戰術之類是很能讀的下去的,這個書房小院沒有,媽媽若是得空,不如替九老爺在老太爺書房找找,或者從外頭尋尋。”


    徐媽媽眼前一亮,她不怕褚翌上戰場,一則現在並沒有戰事,二則,有老夫人看著,九老爺想上戰場不容易,但有了兵書之類,讓他慢慢讀著,說不定沒空想起隨安,等日子長了,隨安若是不好,老夫人也該帶著九老爺各家串門給他相看媳婦了……九老爺縱然能想著隨安,可也絕對不敢違逆了母親,做出什麽有違孝道的事情來。


    “行,你這丫頭,不怪老夫人那麽疼你。”徐媽媽眉開眼笑:“請醫問藥需要的錢財盡管打發圓圓來找我拿。”


    隨安連忙擺手:“我這裏的體己您也看見了,這些就盡夠使得,媽媽快去忙吧,不敢勞煩媽媽。”


    徐媽媽在書房小院門口看著兩個粗使抬著隨安走遠了,長歎一口氣,這一趟差事處處順遂,轉身鎖上院門,往前頭去找老夫人說給九老爺買書的事情去了。


    隨安更是求仁得仁,她做這種事,沒經驗,這算是誤打誤撞,撞了個正著。


    沒出正月,北街的屋子都空落落的,幾個生病的也被家人接了回去,婆子們把她抬了進去,圓圓先不樂意了,實在是落差太大:“這屋子裏頭比外頭還冷!”


    “隨安姐,我去找徐媽媽說一聲吧?這兒根本沒法住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將軍家的丫頭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鯉魚大大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鯉魚大大並收藏將軍家的丫頭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