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安手下不停,一心二用的回答道:“首先是紙,紙要好,其實是墨汁的濃度,既不能太濃,太濃黏滯,下筆拖累,又不能太稀,太稀就容易洇,最後就是書寫的速度,速度要跟墨汁的濃度結合,筆尖在紙上停留的時間短,紙張吸收的水少,自然不會洇。”


    楊綜一臉佩服:“你寫了多少字才練出來的?”


    隨安笑:“要是都落在紙上,這三年寫了足有半屋子吧。不過我不是為了科舉,所以寫的多,跟先生念的書少。”


    楊綜點了點頭,跑了出去。


    第五十章 丟失


    褚府這邊多虧了隨安那幾聲鑼,雖然擾人,也確實把褚府驚動了,褚家兄弟幾個都在老太爺這屋裏值夜,大老爺根本就沒睡,還在尋思白日的事,聽見鑼聲,連忙喊人起來,連老太爺都叫醒了。


    所幸褚家兄弟軍中沒白待,幾個人分了塊,老八去前院,老六去後院,老七在老太爺跟前,本想叫老九也留下,誰知褚老太爺親自發話:“老大,你帶著老九。”


    別人都一臉緊張嚴肅,隻有褚翌一臉興奮。


    還別說,進了褚府的東蕃人都給抓住了,褚翌在大老爺的幫助下也抓了一個。然後就是檢查各處傷亡,路總管吊著受傷包紮的胳膊過來匯報:火是先從停善堂那邊燒起來的,也是那邊的人先發現了賊人,然後敲鑼示警的。這都是顯而易見的事,也沒法昧下那邊的功勞。


    褚翌原本挺得意的圍著自己抓住的東蕃人看來著,聽到路總管說停善堂還一時沒反應過來,又轉了半圈,一下子想起自家那蠢貨丫頭不還留在停善堂?她受了傷,人又沒法移動,頓時焦心不已,拉起袍子就往那邊跑去。


    可到底是晚了。


    停善堂的房子燒了一半,管事因為示警遭了毒手,隨安不見蹤跡,院子裏頭亂成一團。


    褚翌的腦子裏頭都是前一天兩人分別時她的眼神,目光幽幽,像一泓湖水,本是平靜無波的,卻總覺得帶了些欲說還休的什麽。


    生平第一次,他深切的體會到失去的痛苦,而且很後悔。


    他要是不聽武英的,頭回聽說隨安挪到停善堂之後就過來看一眼,也不會這麽晚才想著將她挪回去。他要是昨天晚上不想那麽多直接將她帶回去,也不會有今日一別。可現在呢,不管是她自己走的,還是別人擄走的,總之她不在了,他丟了她。


    隨安的屋子東西亂糟糟的鋪陳著,圓圓一邊哭一邊對了武英說:“這是昨天才租回來的書……,這些是隨安姐自己寫的一些東西……”


    武英接在手裏翻了一下,連忙給了褚翌:“九老爺您看。”


    上頭密密麻麻的記著一些東西,有寫大梁內各州的一些民俗地理,也有寫東蕃的,上頭記著日子,像是讀書筆記一樣。


    褚翌閉了閉眼,吩咐道:“把這些東西都收拾好,送到書房小院。”一出聲才發現自己嗓子沙啞,像馬上就要哭出來似得。


    武英跟圓圓連忙打包。


    外頭下起了雪,有人就道:“這破天氣,正月都過完了還下雪,晦氣!”


    屋外漸漸風起,寒風卷著幾片雪花刮開門,武英連忙加快了速度。


    褚翌的目光落在那床被子上,那是他那次宿在隨安的床上留下的被子,對了,她的被子被他糟蹋了。


    “圓圓以後就在書房小院,管著灑掃屋子,若是有人問起隨安,你們就說她回家養傷去了,其他的不要亂說。”


    圓圓應了,武英則望著褚翌,欲言又止,褚翌就問,“有什麽事?”


    “不派人出去打聽打聽嗎?”丟了人總要找找吧。


    “不找了。”褚翌說著就往外走,她要是自己走了也還罷了,若是真被人擄走了,那麽去找,也同時壞了她的名聲。


    他的心裏難受極了,想起大哥一發現出事之後,迅速的召集出自己的護衛,心裏空前的也想要有自己的人馬,他有自己的親衛人手,就可以打發他們出去找人,而不是這樣束手束腳。


    不能在這裏呆的太久,“圓圓先拿了這些東西回家,等過兩日再進府。”才說完就見褚鈺身邊的小廝飛快的跑來:“九老爺,大老爺有事找您。”


    褚鈺疾步去了正院。


    朝廷已經收到華州的八百裏告急,栗州昨夜被攻破。


    褚太尉一大早就被梁皇派人接進了宮,大老爺不放心也沒法子,隻好讓六老爺將褚府抓住的人送到皇城司。


    老夫人一夜未睡,精神不大好,褚鈺惦記住在娘家的妻子,大老爺不發話他不敢回去,老夫人幹脆打發他走。


    徐媽媽就勸老夫人:“七老爺也是成家之人,惦記媳婦是他們夫妻恩愛,您更該高興才是。”


    老夫人就嫌棄道:“我哪裏是因為這個,你看他那扭扭捏捏的樣子,不知道還以為我是個惡婆婆,非要巴著兒子才能過活一樣!想去哪裏說一聲就是,支支吾吾的,看著就眼疼!難不成非要讓我說出來,他才有體麵?!”


    府裏雖然鬧了亂子,但總算男人們頂事,不光護衛著女眷,還能出去幫五城兵馬司的人抓人活著救火,因此老夫人沒受什麽驚嚇,隻叫了幾個媳婦過來商量了安撫下人,修繕房屋的事宜。


    徐媽媽想笑連忙忍住,褚家人多是武將,隻有老夫人生的七老爺褚鈺沒有上過戰場,九老爺褚翌小時候也被老太爺帶走過,老夫人那次直接追了過去,才把褚翌要了回來……可打那九老爺的性子跟行事就狠厲了起來,不像七老爺那麽的和順。


    而其他的幾位爺都不是老夫人親生的,老太爺可都是帶上戰場了。


    這種事情隻要有眼睛的都能看見,老夫人掩耳盜鈴,徐媽媽就是再貼心也沒法跟她一樣。


    也幸虧七老爺不僅有功名還是平郡王的女婿,平郡王又隻有一個獨女德榮郡主,因此褚鈺就算身上沒有差事也沒人小覷。


    徐媽媽才這樣想著,褚翌就撩開簾子進了門:“母親,聽說您不舒服,打發人去請大夫吧?”


    東蕃賊人擾京,不少達官顯貴家的老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驚嚇,太醫院不當值的太醫都被人請走了,就是街上的大夫也不是那麽好請的。


    老夫人擺了擺手:“我沒事。你去哪裏了?一轉眼的功夫就不見人影。出去的時候一定要帶著人手,那些賊人也不知全抓起來沒有,說不定就有藏匿在什麽地方的,可千萬要小心……”


    褚翌邊點頭邊仔細看了她的神色,“您是不是夜裏沒睡好頭疼?我服侍您進去歇一歇吧,要不父親回來,您又不能歇著了。”


    “九老爺說的可是,老夫人這也是老毛病了,夜裏睡不好,白日就頭痛。”徐媽媽幫腔。


    紫玉打了熱水,褚翌親自服侍著母親擦了臉,見她還不想睡就道:“母親闔目休息一下,兒子在榻上歪歪。”


    第五十一章 護身符


    老夫人閉著眼睛,睡不著:“京裏遭了這些亂,也該去大成寺拜拜。想過些太平日子總不那麽容易。”


    褚翌也沒睡,卻是在想些別的,國家窮了,要想辦法叫小民富起來,否則小民就鬧亂子,東蕃那邊是直接帶著人去搶別的國家;國家富裕,要想辦法保住這繁華安定,就要陳兵四方,威懾周邊,免得被人來搶。也就是說不管窮富,這兵士武將都是少不了的。


    梁皇喜好安逸,但還算有見識,可這個太子,他經過這幾次算是看出來了,膽子沒多大,心倒是放的很寬,要是華州不保,說不定太子就直接說跟東蕃議和了。


    褚翌從榻上悄悄坐了起來,這次不管誰去華州,他都要跟了去。


    見母親也睜開眼,就道:“您不是要去大成寺,我出去看看,叫他們安排一下,到時候我陪您去。”他也拜拜菩薩,好叫菩薩保佑隨安。思來想去,竟是求告神佛成了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事。


    褚太尉至晚方歸,也帶回了宮中的最新消息,栗州華州的節度使劉傾真參奏肅州節度使李玄印勾結東蕃叛亂。


    宰相韓遠錚立陳“若是李玄印真的叛了朝廷,則上京危矣”,希望梁皇不要把李玄印真的逼急了。朝堂上爭辯了兩個多時辰,梁皇才下旨一麵讓李玄印調兵支援華州,一麵讓他上折子自辯。


    梁皇本想讓褚太尉掛帥,可褚太尉這一病,老態盡顯,自己也推辭,年紀大了,病痛長存,最後直接暗示萬一死在路上就不吉利了。


    梁皇隻好退而求其次,給褚家幾個上過戰場的兒子都安排了差事,連大老爺也進了戶部,負責糧草。平郡王幫腔,七老爺褚鈺也得了個差事。


    可惜事情雖多,卻與褚翌沒什麽相幹。


    褚家熱鬧了起來,一改先前的低迷,老八褚琮跟著先生念了幾日書,這會兒戳了戳褚翌悄聲問道:“九弟,這是不是先生說的禍兮福之所倚?”前幾日朝上的人還不待見武將,現在見了他們都說褚太尉有先見之明啥的。


    褚翌直接不想理他,去找六老爺。


    “六哥,我要跟你去華州。”


    六老爺褚越而立之年,平日沉默寡言,沒想到幼弟有這番話,徑直苦笑,又怕他夾纏,隻好道:“若是父親母親同意,我帶了你去自然沒問題。”他這次被梁皇任命為西路軍統帥,仍有許多事要請教父親。對褚太尉的決定自然不敢違逆。


    “六哥怕我吃不得苦?”


    褚越笑著搖頭:“褚家人沒有怕吃苦的,我隻是覺得我們都走了,留二老在家……,算了你去說一聲吧。”


    褚翌看著他,定定道:“就是父母不同意,我也要去。”說完就走。


    褚越看不見他人影了才訥訥的說了一句:“九弟你不要淘氣。”


    說完就聽見屋裏噗嗤一聲,六夫人轉出內室,笑著出了來。


    褚越辯解了一句:“我是怕母親那裏……”


    “省的,母親生氣是必然的,隻是並不怎麽遷怒,相公放心。”六夫人安慰,老夫人平日並不怎麽在兒媳婦們跟前擺婆婆款,叫六夫人自己說,這個婆婆很是明理。


    第二日褚翌便奉了母親去大成寺。


    大成寺的正殿寶相莊嚴,萬籟無聲,老夫人進香之後,就轉到後頭聽經為家人祈福,褚翌卻緩步走到佛像跟前。


    這幾日他的心時而如岩漿翻滾,時而空空毫無著落,卻難得有此刻的安靜。


    知客僧見他的目光落在佛祖腳下,連忙道:“這些都是近來進香的施主求的平安符。”


    褚翌這才看清自己麵前的紅綢托盤裏頭放的是什麽,問道:“既然是求的平安符,怎麽沒帶走。”


    知客僧笑道:“施主有所不知,平安符有的要供足七七四十九日,有的要供足九日,求告不同,用處也不盡相同。”


    褚翌垂下眼簾,過了一會兒才問:“我想求三個平安符,要怎麽做?”


    “施主想為誰求?”


    “父母,並一個……知己。”想起隨安,她算他的一個知己吧。


    知客僧想是見慣了形形色色人等,並不以為意,隻引領著褚翌安置好三個護身符,一並放到供桌的托盤裏頭。


    大成寺一行之後幾日大軍出發,褚府女眷回來果然不見了褚翌,褚家上下眾人都心知肚明,隻不敢拿出來說,唯恐老夫人生氣。


    大成寺的主持派了僧人上門送了三隻護身符:“是貴家陪老夫人進香的九公子所求,因要在佛前供奉九日,故托了本寺送來。”


    這三隻護身符有兩隻自然是給父母的,那餘下的一隻眾人都有些訝異,然而老夫人卻毫不為意的收了下來。


    柳姨娘正好在一旁侍候,看到了就低笑道:“莫不是九老爺看中了哪家的小娘子,因此悄悄替她求的?”


    被老夫人瞪了一眼,連忙道:“少年慕艾,咱們九老爺爺到了相看的年紀。”


    這一說卻正戳到了老夫人的心事。雖然邊關事急,然而內宅婦人,並不曾真正經曆過什麽兵亂戰爭,就是前幾天那陣子亂,也沒亂到女眷們跟前,是以老夫人雖然擔心他們,卻更想著替褚翌好好選一門親,也好將他拴住。


    說起來,德榮郡主這個媳婦尊貴也有好處,起碼能管住褚鈺,在這方麵老夫人並不要多操心。可褚翌就不一樣了,自小被嬌慣的行事十分肆意,就是老夫人這個親娘想要教導,竟然也要想法子委婉著來。


    並且,這第三個護身符,老夫人即便不是十分確定,可心中隱隱覺得應該是給了停善堂那丫頭所求。


    隨安失蹤的事別人或許不是十分清楚,老夫人可是早就知道了,並且還曉得前一天晚上褚翌布置了錦竹院的一間廂房,等隨安失蹤之後,又打發了人悄悄去褚家打聽,看隨安是否回家等等。


    “給他的時候,他還不要,這沒想到後頭卻又自己上了心。”老夫人苦笑著對徐媽媽道。


    徐媽媽端了參茶過來,送到老夫人跟前道:“哥兒到了年紀,仿佛是開了竅。”


    老夫人就笑:“可不是你說的這話,沒給他的時候覺得他就是一個孩子,等看著他知道疼人了,這心裏還怪不是滋味的。”


    “叫我說啊,您這是吃味兒了!”徐媽媽打趣。


    因主仆倆確實親厚,這話說出來,老夫人也不禁一笑。


    卻又想起隨安,道了一句:“可惜了的。”也並不十分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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