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春情


    小順一點也不小,像座山一樣。


    有他從旁,隨安接了東家一家之後就介紹說小順是自己哥哥,要接了她去一起過活,因故請辭。


    書肆的東家倒沒有挽留,隻說:“那你若得空十天半月的來一趟,有抄書的活我還找你。”


    隨安謝了又謝,拿著東家結算的錢跟著小順走了。


    王子瑜說富春有自家的莊子還真不是騙她,且這莊子並不算偏,就在富春縣城北邊,靠著官道,占地極廣。


    路上隨安便向小順打聽:“這裏離上京有多遠?”


    小順答道:“騎快馬半日功夫。”


    隨安作為一個“無知”姑娘,是該這麽問。接著她又問:“你們這一趟回來,還會再去華州麽?”


    “這個要看上頭的意思。”小順謹慎的答到,看了一眼前方道:“好了,到了地方了。”說著拉停了馬車,又把自己的馬給解下來。


    這車是隨安自己花了三兩銀子買的,其實王子瑜已經留了錢,但隨安實在做不到心安理得,堅持付錢,小順也就應了。


    守門的人很快就把莊頭叫了來,小順把王子瑜的話傳達了,莊頭連忙應了,然後上下打量隨安。


    隨安見莊頭態度不算遲疑,可見並不敢敷衍王子瑜,心裏跟著鬆一口氣,含著笑衝他點頭道:“以後有勞您了。”


    “不敢,不敢。”莊頭笑著擺手。


    小順便道:“我還要回京拿書,明日給你送過來。”這話也同時是說給莊頭聽的。


    莊頭也聽了出來:“順爺盡管去,這位姑娘我會讓家裏人好生照料的。”


    小順大概覺得少爺很重視隨安,說了前頭那句之後又多問了一句:“你有沒有什麽需要的,我一並給你帶一些過來。”


    隨安想了想道:“我要幫王少爺抄書,麻煩您帶些紙還有筆墨過來吧。”她以後就在莊子上,買東西也得托人買,還不如直接從王家拿出好的來,免得耽擱功夫。


    小順點了點頭:“我省得了,這就走了。”拉過一旁啃草的馬,一踩馬鐙翻身上去,對著莊頭跟隨安拱了拱手一夾馬腹疾行而去。


    莊頭跟守門的人一直到看不見人影還在看,隨安覺得這倆人眼裏應該都有紅心,不過小順上馬的動作確實很帥,套馬車,趕車等等做事情也特別利落,給人的感覺十分可靠。


    這種可靠跟褚翌或者王子瑜那種高高在上的可靠不一樣,他是樸實的,接地氣的可靠。


    將來她要是找對象,也應該找個小順這樣的才行。


    田莊的空氣實在太好了,隨安覺得自己的心口噗通噗通跳的厲害,青草的香氣鑽進鼻孔,讓她想拿著鏟子把自己埋進土裏——實在是太不矜持了。


    王子瑜帶著自己的另一個侍從小舟進了京,在城門口被前來接人的王家管家攔住:“少爺,您怎麽才回來,可把老安人跟夫人擔心的不行……”


    王子瑜下了馬,上了馬車,管家還在嘮叨:“怎麽在半路上耽擱了?虧了褚家九老爺打發人來說一聲。”


    王子瑜笑問:“九表兄說什麽了?”


    “隻說您晚半日功夫回來,老安人急得不行,非要當麵去問,虧得夫人攔住了,說這定是您自己的主意……,剛才我已經打發人送信回府了!少爺您說您去遊學,老安人就擔心的不行,這悶不愣的跑到了戰場上,那哪裏是好頑的?老安人跟夫人自打知道了就沒睡踏實過,天天兒念經,盼著您好好兒的回來!”


    王子瑜從車廂裏拿出茶壺茶杯,倒了兩杯,推給管家一杯問家裏可有什麽大事。


    兩個人說著話,很快就到了家門口。


    一下車就看到了武英。


    武英也看到王子瑜,忙上前行禮:“九老爺打發小的過來看看,說隻要表少爺回來就好了。”


    王子瑜聽他也喊自己表少爺,原本的好心情頓時遭堵,不過仍舊拿了銀子賞他,又道:“你明日再過來一趟,我有些事想問你。”


    武英答了,又往褚府傳話去了,王子瑜這才回家。


    王夫人扶著大兒媳婦的手急切的等在二門口,見了王子瑜眼淚就崩出來了,王大奶奶連忙上前寬慰了,和王子瑜一起扶著王夫人往王老安人的住處走去。


    王子瑜臉上笑一直沒斷,一路走一路問:“聽說姑姑要給九表兄相看媳婦兒啦,什麽時候才能給我娶回九表嫂來?”


    王夫人拿了帕子擦眼淚,眼神片刻都舍不得離開兒子的身上,“你說你,不懂事的很,你祖母多疼你,你倒好,回來先問這些有的沒的!”


    “在城門管家接了我,我就問了祖母跟母親,說一切都好,就是想我,我也想您想祖母……祖母!”


    王老安人扶著丫頭的手已經出了院子,沿著抄手遊廊迎了上來……


    相比王家這一出哭哭笑笑的喜相逢,褚家就淡定了許多。


    老夫人親自給了褚翌三板子,第四板子剛抬起來,就被德榮郡主給抱住了。


    大夫人也上來勸和,老夫人這才丟開板子,又迭聲道:“晚飯不許給他,先去跪祠堂。”


    褚翌瞅了父親一眼,褚太尉就上前說話:“兒子好歹也是官身,給他幾分麵子,這以後還得領兵呢。”說著就把褚翌扶了起來,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欣慰道:“這出去摔打摔打就是不一樣,才兩個月功夫就見長!行了,咱們一起去書房,跟父親好好說說這場仗怎麽打的?”


    老夫人麵色不虞,褚鈺悄悄給妻子使了個眼色,德榮郡主就道:“父親,讓九弟在這裏說吧,我們也跟著漲漲見識。”


    褚太尉心裏覺得女眷們又不懂戰事還特別能嘰嘰喳喳,但德榮郡主不是一般的兒媳,她的麵子不好駁了,便隻得點了點頭,聽褚翌說這兩個月的經曆。


    隻說到武英回來說表少爺也回了家了。


    褚翌眉頭一挑,放下手裏的茶,這才跟眾人解釋:“子瑜在富春耽擱了一會兒,他不讓我等他,他那兩個侍從都是百裏挑一的好手,我也急著回來複命,便先回來了。”


    “這幸虧富春離得上京不算遠,他莫不是半路鬧了肚子?”褚鈺哈哈笑著道。


    褚翌勾唇一笑,王子瑜正是用了這個理由,還不叫他等他。


    一家人用過晚飯,褚翌帶了武英往錦竹院走,路上慢悠悠的問:“你把見到表少爺的事都說了。”


    第五十七章 慈父


    武英撓了撓頭:“表少爺是坐了馬車回家的,看著很高興,還賞了奴才一兩銀子。”


    “他沒帶什麽人回來?”


    “沒有啊,噢,他們家總管也坐在車裏來著。”


    褚翌白了他一眼,麵無表情抬腳要踹,武英連忙告饒:“奴才還真發現了一件事,表少爺的侍衛小舟跟著馬車後頭,小順不知道幹什麽去了,人跟馬都不在。還有,表少爺說明日讓奴才去一趟,說有些事要問。”


    褚翌神色不變:“那你就去一趟,看看他要問什麽,順便悄悄打聽一下小順去做什麽了?”不能怪他懷疑,實在是昨日子瑜的態度太奇怪,有種說不上來的怪異,可惜那時跟在他身邊的都是軍中的人,他也不好單指派出一個來去查自家表弟。


    出去一趟才知道要想找到真正忠心自己的人不容易,武英武傑年紀又小,武英機靈有了,可也隻機靈在皮毛上,舉一看三的本事是丁點沒有的。


    又機靈又能做事且做的能十分合他心意的人……


    “對了,隨安她父親不是在府裏?你把他安排到哪裏了?帶我去看看他。”


    提起褚秋水,武英的臉立時成了黃連拌苦瓜,腳步一轉,“爺看著些腳下。”領了褚翌去跨院見褚秋水。


    一進門褚翌就覺出不對來了,這個跨院原來住著一些褚太尉養的清客,晚上尤其熱鬧,喝酒的,閑話的,串門下棋的,可現在統統都沒有了,隻有東廂的一間屋子亮著燈。


    “其他人呢?這裏怎麽這麽冷清?”


    “都走光了,褚先生一天能哭十個時辰,原來跟他同屋的孫先生說他睡夢中還會哭。”孟薑女哭長城的威力他沒見過,但褚先生這哭功他算是徹底的跪服了。


    越走越近,哭泣聲越來越清晰。


    褚翌抬頭望了望天,這樣的男人,怪不得逼得十歲的女兒賣身出來。


    等了一刻鍾,褚秋水的哭聲從大到小,開始抽泣。


    “他什麽時候能不哭了?”


    “爺您要見他就現在進去吧,要不一會兒褚先生緩過來又要大哭了。”武英的臉色發白,聽見哭聲,他也想哭了。


    褚翌雖沒料到是這麽一種情形,可也不會因為褚秋水哭泣就折身回去:“去敲門通報一聲。”還是給褚秋水留足了麵子。


    武英隻好捏著鼻子上前,“褚先生,我們九老爺來看您了。”


    主仆二人緊接著就聽見屋裏一陣踢裏哐啷,褚翌麵色微變,提開武英推門進去。


    炕桌翻在了地上,褚秋水的眼睛已經哭腫了,摸索著找鞋子。


    看著這張跟隨安有七分相像的容顏,褚翌的心一下子軟了,上前扶他:“褚先生請坐。”


    又扭頭吩咐正在扶桌子的武英:“去要幾個熟雞蛋過來,幫褚先生敷敷眼睛。”


    “隨安,”褚秋水張口喊了一句,眼淚又流了出來,其餘的話哽咽著都堵在胸口。


    褚翌跟著大軍去華州,也是覺得在外頭打探消息會比在府裏強。


    將褚秋水架上炕,耐著性子安慰道:“隨安是我的人,不管怎樣都會找到她。”


    因為褚秋水太能哭,那句“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就沒說。


    “多謝九老爺。”褚秋水眼睛發澀,對著褚翌的方向說著話。


    褚翌覺得自己不敢看他的臉,到底也是因為自己,才致使他們父女分離。當初隨安一開始念念不忘的想贖身回去,也是為了照顧褚秋水。要不是父親命人打了她,母親又讓人將她抬到停善堂,她也不會沒了蹤影……


    隨安若是父親的心腹,父親會不辨是非就打她嗎?


    隨安若是母親的陪房,母親會這麽冷漠的將她送到停善堂嗎?


    說來說去,還是因為他們覺得隨安無足輕重,她的生死不值得大驚小怪而已。


    褚翌想到這裏,胸口的血氣翻湧,心裏難受的說不出來,如果自己當初想得多些,這些事也不會發生,褚秋水也不會失去女兒坐在這裏哀哀的哭。


    武英很快去而複返,還帶了妹妹圓圓過來。


    圓圓本不樂意,武英說了她幾句“還不將功贖罪,連九老爺都去看望褚先生,你拿的什麽喬”,說的圓圓啞口無言,到底跟著武英來了。


    褚秋水別別扭扭的躺在迎枕上,由圓圓跟武英一左一右的給他拿雞蛋敷眼睛。


    褚翌整理了一遍心緒,溫聲道:“明天還是請個大夫來幫您看看眼睛,您也以後不要再哭了,否則隨安回來您卻看不見了,到時候她該多麽傷心。”


    褚秋水喃喃道:“是我對不起孩子。”


    這話說的,屋裏其他三個人都深以為然。


    武英見狀就勸道:“褚先生,隨安姐一定吉人自有天相,您就放心吧。她人機靈又識字,在外頭也吃不了暗虧,您也不想想,她就是不要我們這些人了,也不會放著您不管的,說不準啊,這會兒就托人給您捎信呐。”


    褚翌聽了心頭一動:“褚先生是什麽日子來上京的?”


    “是三月初十,”武英搶著答到,“褚先生接了他表兄的信,想去雅州做事,想著來跟隨安姐說一聲……”


    褚秋水又要流淚,哽咽道:“本想出去賺幾年銀錢,給她攢些嫁妝,誰知她竟然被人害了!”


    武英隻好把那安慰的話翻來覆去的說了一遍又一遍,心裏內牛滿麵,隨安姐,你在哪裏,快回來吧,再不回來,我也要陪著你爹天天以淚洗麵了。


    褚翌也有點羞愧,褚秋水的一番愛女之心,本是想奔個前程,沒想到歡歡喜喜的來,卻得知噩耗。


    “褚先生出來的時間也不短了,旁的我不敢說,隨安這孝順我們還是看在眼裏的,她若是平安了,一定會捎信給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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