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子吟要結婚了。


    作為她的高中同學,蘇琪收到了請帖。電話那頭傳來顧子吟有點戲謔的聲音:“夏一言,也會去哦,轉眼都畢業七年了……”


    顧子吟還說了什麽,蘇琪完全沒在聽了。夏一言,也會去。


    夏一言,蘇琪那個永遠的前任和老情人。


    蘇琪坐在高中附近的咖啡廳翻著手機裏,那個上了鎖的相冊。一張一張,都是夏一言的樣子。


    “這位先生,不好意思,charcoalcoffee已經賣完了,您是否要換一種飲品?”服務生的聲音響起。


    蘇琪皺皺眉,起身準備換一個離櫃台遠一點的座位。


    “那就matchalcedcoffee。”站在櫃台邊的男人背對著蘇琪。


    聽到男人的聲音,蘇琪的脊背僵硬住,停在櫃台邊,沒有邁開腳步,蘇琪甚至在那一刻感覺有點恍惚。


    男人點完單,轉過身來。


    在裸露的空氣裏,四目相對。


    蘇琪看著眼前的男人,屏住呼吸,剛才喝下的咖啡像是毒汁卡在喉嚨,蘇琪說不出一句話來。


    “蘇琪,好久不見。”夏一言微微一笑,平穩的聲音通過介質傳到蘇琪的耳朵,不過,這聲音並沒有什麽情緒。


    夏一言穿著昂貴而整潔的西裝,一塵不染,坐在蘇琪對麵翻看著酒水單,笑著對蘇琪說:“我們都畢業七年了,這家咖啡廳都沒什麽變化啊。”


    蘇琪左手握著杯子,右手拿著茶匙在杯子裏晃動著,抿抿嘴唇,微微一笑,像是過了千年後的重逢:“你不也是嗎?還是這樣,不是炭燒咖啡就是抹茶冰咖啡。而且,這麽多年了,你竟然還是我喜歡的樣子。”


    這家咖啡廳是高中時,夏一言常帶蘇琪來的那家,那時咖啡廳這種地方在高中還不太流行。夏一言每次來,都會點炭燒咖啡或者抹茶冰咖啡,都過去七年了,夏一言的口味還沒變。蘇琪高中時學校周邊的一些店,早就換了新的模樣,比如以前的那家拉麵館變成書店了,賣煲仔飯的那家店也變成了韓國烤肉,水吧變成了星巴克,學校門前的小公寓,蓋了高樓。不知道為什麽,這家咖啡廳留下來了。不過,這也許是曾經的唯一見證了。


    夏一言緩緩伸出了右手,握住蘇琪放在杯子上的手。一如多年以前,溫柔的笑:“嗨,你變了。越來越有魅力了。”


    蘇琪回到自己的公寓,開始翻箱倒櫃。作為一個有潔癖的巨蟹座,蘇琪從來沒有這樣過。


    一個黑白相間條紋的盒子安靜的躺在蘇琪麵前,蘇琪吹去盒子上的灰塵,右手緩緩打開蓋子。


    高中時期塵封已久的記憶,浮躍紙上。


    在盒子裏那個緋色日記本裏記載了當年蘇琪為誰寫了情書,為誰哭了。緋色日記本旁邊放的是一顆用紙折的五角星和陳舊的相簿。


    夏一言的臉浮現在蘇琪麵前:嗨!你變了。越來越有魅力了。


    像極了十年前,夏一言拿著一顆紙折的五角星和蘇琪說的話:“嗨!蘇琪!”


    然後,一顆紙疊的五角星換走了蘇琪左心房的位置。


    十年前,高一開學。


    蘇琪,那一年才剛滿16歲。


    林斐在公告欄朝蘇琪招手:“我在七班,你在一班!”


    林斐是蘇琪的發小,從小一起長大,十六歲的林斐出落得比同樣十六歲的蘇琪更漂亮,準確來說,是成熟。


    蘇琪走近了公告欄,看看一班有沒有認識的,或者初中同學。


    顧子吟。不認識。


    夏一言。不認識。


    南菱。


    “南菱和我一個班呢!”蘇琪高興的朝林斐說。


    南菱是蘇琪的初中同學,但算不上特別好的朋友。


    “七班大部分人都是我們初中同學呢!”林斐指著公告欄上的名字,朝蘇琪得意的說。


    蘇琪羨慕的看了七班的名單後,扭頭對林斐說:“好羨慕你啊。”


    林斐嗤之以鼻,鄙視的說:“誰讓你學習那麽好,考到重點班去了!”


    顧子吟來的太早,結果一班裏一個人都沒有,便挑了一個最好的位置坐下。


    二組第二排外邊。


    顧子吟拿出筆記本,和鋼筆寫著一些東西。


    蘇琪走進一班的教室,裏麵隻有顧子吟一個人。


    蘇琪繞過周圍的空位,走到顧子吟旁邊的位置,微微低頭,對著顧子吟友好一笑:“同學,我可以坐這裏嗎?”


    顧子吟白皙的小臉有點泛紅,好像害羞一樣的微微點點頭。


    不過可別被她的外表給騙了,當初蘇琪也以為顧子吟是個害羞的小姑娘,不過這麽形容顧子吟,實在太委屈她了。


    就這樣,顧子吟成為了蘇琪的同桌,以及蘇琪在這個新環境交的第一個朋友。


    南菱和林斐坐在食堂裏,蘇琪端了一碗鹵肉飯走過去和她們坐在一起。


    顧子吟從蘇琪背後經過,頭伸到蘇琪臉旁。


    “啵”的一下。蘇琪被顧子吟偷襲了。


    顧子吟端著飯盒揚長而去,走之前還不忘對蘇琪眨眨眼。


    接著蘇琪氣定神閑的拿著勺子往嘴裏送菜。剩下南菱和林斐目瞪口呆在風中淩亂。


    是的!沒錯!這才是那個所謂的“害羞小姑娘”的本來麵貌!蘇琪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顧子吟要是“害羞小姑娘”,那她就是“害羞女王”!


    林斐夾了一塊南菱碗裏的肉,塞到嘴裏,口齒不清的對蘇琪說:“剛剛那個女生是你們班的?不錯呀,才開學幾天就交上朋友了。”


    蘇琪點點頭,說:“我同桌。”


    南菱瞪著林斐惡狠狠又感覺可憐巴巴的說:“我的肉……”


    軍訓的教官站在太陽底下麵無表情的喊著口號,感覺哪個男生慢半拍,就會被吃掉似的。


    顧子吟戳了戳旁邊的蘇琪,看著眼前在訓練的男生方隊說:“蘇琪,你說我們班哪個男生長得最帥?”


    蘇琪差點栽了個跟頭,確認顧子吟是認真的,然後一本正經的說:“教官。”


    顧子吟白了蘇琪一眼,說:“看,那個,最後一排第二個男生。夏一言,怎麽樣?聽說他已經被外班稱為我們班的班草了。”


    蘇琪順著顧子吟的目光看過去。才十六的男生,卻已經快180,跟其他同學一樣穿著學校發的白襯衫,但卻顯得格外幹淨,帥氣。


    那是第一次見夏一言。


    顧子吟看蘇琪呆住的樣子笑著說:“不錯吧,看來重點班還是有帥哥的。”


    蘇琪一臉茫然的看著顧子吟:“啊?”


    軍訓的日子總算過去了,可沒把這群孩子曬脫皮。


    曆史老師在講台上講得唾沫橫飛。年輕的女班主任從外麵走進來,打瞌睡的學生們立刻爬起來假裝認真思考的樣子。班主任走到一組第三排,也就是夏一言的位置,右手用力的把桌子往後一拖,然後把桌子裏原本擺放整齊東西都倒了出來。


    曆史老師尷尬的站在講台上,看著班主任說:“陳老師,那個……”


    班主任麵露慍色,對著夏一言大聲吼了一句:“自己拿出來,還是我來找?”


    曆史老師站在一旁,焦躁而又尷尬。


    班裏的學生都伸長了脖子,瞄著夏一言這邊。夏一言彎腰把地上的那一堆書下壓著的手機拿出來,伸著修長的手指把手機遞給班主任。


    班主任奪過手機,冷著臉丟下一句話:“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班主任後腳剛踏出教室門,曆史老師就開口說:“叫你們不帶手機不帶手機,非要帶。這可是重點高中的重點班,你們以為這是什麽地方?”曆史老師接著一臉悲傷伏地的說,“唉,看看你們,沒有規矩!紀律散漫!組織渙散!真是一代不如一代,看我們那個時代,讀書時哪像你們這樣……”


    夏一言站在班主任麵前,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沒有歉疚悔改,也沒有趾高氣昂。什麽表情也沒有。


    “夏一言,我不管你爸是誰,總之,校規班規必須嚴格遵守。”


    夏一言朝年輕的女班主任鞠了一躬說:“抱歉,老師,我下次不會了。”


    這是就是蘇琪對夏一言的第一印象,帥氣而又不守規矩在重點班裏的壞學生。


    夏一言最後沒有被開除也沒有被停課,隻是被訓了一頓,然後寫了一千字的檢討。


    除了長得又高又帥,蘇琪對夏一言沒有別的感覺。


    那時的蘇琪還隻是個一天到晚學習的學霸,也從來沒想過可以和男生怎樣。


    “蘇琪,來我辦公室一趟。”數學老師下課後,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朝蘇琪說。


    蘇琪納悶著,為什麽叫我去辦公室?盡管納悶著,還是移動腳步去了辦公室。


    “蘇琪,你的數學練習冊怎麽有一課沒做?”數學老師找出蘇琪的數學練習冊翻著,對蘇琪說。


    蘇琪滿臉疑惑的說:“我都做了啊!”


    “複合函數的單調性,喏,你這課沒做。”數學老師指著練習冊說,“你平時都是班上的好學生,老師相信你應該是不知道要做這課,但是,你確實沒做,不能不罰,複合函數的單調性這一課每一題抄五遍。後天就是月考,為了不影響你月考,月考結束再抄,抄完交給我。”


    蘇琪低著頭,說:“恩。”眼淚就要掉出來了,蘇琪從來沒這樣過,別說不寫作業,就是不交作業,也從來沒有過。蘇琪是真的不知道要做那一課,一種屈辱感和委屈感油然而生。


    回到教室的時候,大家在做眼保健操。沒有人注意到蘇琪是哭著走進來的。


    蘇琪站在教室門口的陽台等著南菱收拾好東西一起回寢室,冷風撲打在蘇琪的臉上,有點痛。


    “走吧。”南菱收拾好東西,挽著蘇琪往樓梯方向走。


    蘇琪低著頭,悶悶不樂的說:“感覺高中好難過啊。我不想上課了。”


    南菱歪著頭想了想,笑著說:“我以前剛上初中時,也是這樣。感覺什麽都很不習慣,周圍的人也都不認識,時間長了就好了,然後慢慢的和大家都熟絡起來,你現在隻是不適應而已啦。”南菱停頓了一下,然後輕聲笑著說:“不過沒關係,至少你還可以和我說說話啊!不是嗎?”


    老師也好,同學也好,環境也好,蘇琪都不太適應。蘇琪完全不能理解老師一道她隻需要幾分鍾就可以解出來的化學題要變著方法講上兩節課,也不知道為什麽老師的殺手鐧就是叫家長嗎,也不知道那些整天一下課就和男生在一起瘋的女生到底收獲了什麽。


    當林斐聽到這番話時,她不以為然的說:“高中就是這樣啊!不過,你是真還沒開竅呢!”


    月考結束後,老師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改完了試卷。公告欄上貼著排名,同學們都圍過去看。蘇琪坐在教室收拾著東西,班主任說班會課會調座位,蘇琪也就沒出去看。不過,蘇琪是真的從來不看排名,因為總是年級前十,感覺也沒什麽好看的。


    任蕭和夏一言勾肩搭背的站在公告欄前。


    年級第一,蘇琪。


    ……


    年級第五,夏一言。


    任蕭捏著拳頭嬉皮笑臉的戳戳夏一言的肚子,說:“兄弟!不錯哦!”


    夏一言聳聳肩,用手輕輕撥了撥劉海:“那是!”


    然後夏一言一臉心虛的往教室走,他當然不會告訴任蕭,其實他偷瞄了別人的試卷的。


    “在此之前我們班一直沒有定課代表,所以在調座位之前確定一下各科課代表,每科課代表由這次月考單科第一擔任。”班主任在講台上宣布道,“蘇琪,你把座次表抄在黑板上。座次表也是由你們的成績定的。就像大家看到的這樣,我們班所有事,都由排名決定。”


    蘇琪起身接過老師手裏的座次表,拿去粉筆抄起來。


    班主任接著說著:“語文課代表:南菱,數學課代表:夏一言,英語課代表和政治課代表:蘇琪……”


    蘇琪看著座次表。


    誒,我的座位沒動,隻是同桌換了。


    夏一言。


    大家都收拾著自己的東西換著坐位,隻有蘇琪坐在原位上抄著數學老師罰她的習題。


    夏一言把桌子拖到蘇琪旁邊卻不小心撞了一下蘇琪的桌子。


    夏一言有禮貌的道著謙,但蘇琪隻是皺了皺眉,說了聲“嗯”,連頭都沒抬。


    夏一言不禁在心裏說道:真是傲慢,沒禮貌!


    夏一言整理好東西,坐下來。發現蘇琪在抄數學習題,一題抄了五遍。


    “你沒做數學作業被老師罰了嗎?”夏一言趴在桌上歪著頭看蘇琪。


    蘇琪扭頭,不耐煩的說:“是的!以前連個課代表都沒有,數學作業做哪兒,我都不知道。”


    夏一言輕輕的笑了,從桌子裏拿出遞一個紙疊的五角星遞給蘇琪,說:“嗨!同桌。我是數學課代表,以後可以來問我了。”


    蘇琪被那個笑迷得有點精神恍惚,接過五角星,茫然的說:“哦。”


    從那時起,蘇琪的生命多了一個名字:夏一言。


    生命裏,應該沒有什麽東西是無限的。


    城市無光陰,老去的是我們。


    在上海,蘇琪的家鄉。留下的是高中和夏一言一起度過的滿滿的驚豔時光。


    多麽感謝你,給予了我這段美好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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