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嬤嬤知道她憋了一整日的氣,此刻好歹是散了,人說鬱氣凝滯,久集成病。


    姑娘如今人前端莊大方,溫柔小意,背過外人後,卻還是年幼時那般。


    也勿怪溫虞會如此,從前溫大人遠在蜀州為官,天高皇帝遠,溫大人是蜀州最大的官兒,寵溺女兒,任由著她性子長大,無人敢說個不是。


    可後來調任上京,入朝為官了,上京貴女無一不是性情才學,禮儀儀態麵麵俱到。


    溫夫人自是不想讓女兒被比下去,發了狠心開始板正溫虞的性子。


    待到沈老國公請了媒人上門為沈遇提親,這門親又與皇室沾親帶故,這一板正,便是快有五年,卻也沒能將溫虞的性情完全磋磨的毫無棱角。


    溫虞心胸寬闊,摸索出了一套讓她自在的活法。


    人前,待人持物叫人挑不出絲毫差錯來,一如上京滿城的貴女。


    這人後嘛,倒還像是小時一般,喜怒哀樂隻由著自己性子來。


    陳嬤嬤歎口氣,開始給溫虞卸釵環。


    溫虞樂了一場後,就隻惦記著一事兒,“明個兒我可不吃素了,記得請劉廚娘蒸上一籠肉燕。”


    沈閻王如今醒了,她可不用吃齋念佛為他祈福了。


    *


    溫虞離開許久以後,久到他耳邊終於安靜下來之時,沈遇方才展開手掌,捂住額頭,遮住滿眼的訝異,沉下心。


    此番他中毒,自是頗多疑處,而他如今尚無半點心思前去追查。


    他回溯過昏迷這些時日,還有今日醒來後的種種不可思議,皆因他如今不知為何,能對溫虞心中所思所想清晰可聞。


    從前,他對溫虞並不上心,於他而言,溫虞和上京城任何貴女,沒有任何不同……


    沈遇嘴邊浮起一絲冷笑。


    今日來看,溫虞同旁人相比,是大有不同。


    作者有話說:


    至少在聒噪這一點上,上京城無人能及我夫人。


    沈遇(忍無可忍版)一把將溫虞摟在懷中,堵住了她的嘴。


    可算是世界清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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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五章


    鳴爭毛骨悚然,又不敢動,僵硬的站在原地,硬著頭皮頂住沈遇看向他的審視目光。


    這一大早,鳴爭伺候打了熱水進來伺候沈遇洗漱,隻是不想,剛一踏進內室,沈遇便命他站住,不要說話也不要動。


    鳴爭照做了,還不到半炷香,鳴爭已然是堅持不住,額上就滲出了汗珠,幾欲想要逃跑。沈遇雖隻平靜看著他,可依舊令他心驚膽寒,隻覺得在這短短時間內,沈遇已經洞悉他所有一切。


    鳴爭恍然間以為他身處昭獄,是沈遇正在嚴審的囚犯。


    他戰戰兢兢地回想這兩日可是做錯了何事惹了大人動怒?


    是大人知道了,他今早貪睡所以晚起,來遲了一刻?


    他追隨大人多年,從北征參軍之時,一直到入殿前司。大人最重規矩,賞罰分明。


    鳴爭一驚,他膝蓋骨兒一軟,就要跪下請罪之時……


    沈遇倏然收回了目光,冷淡吩咐道:“行了,此處不用你伺候,你去夕照院走一趟,就說我請夫人過來一同用早膳。”


    如同得了赦令一般,鳴爭猛地鬆了口氣,捧著的水盆裏水波激蕩,不停晃動著,“是,大人。”他頗有種劫後餘生之感,他將水盆端到床前,便躬身後退,飛快地走了出去。


    沈遇垂下眼,看著銅盆之中,水麵倒映的那張臉。


    鳴爭被他忽而喊住,應是迷茫不解,暗自揣測。


    他從鳴爭臉上能看到許多情緒:迷茫、恐懼、不解、反思……


    他能判斷鳴爭心緒變動,卻絲毫聽不見鳴爭心中所想。


    他伸了手,浸入溫熱的水中,手指輕晃,水中倒影破碎開來……


    難道世間之人,唯獨溫虞一人特殊?


    *


    冒著熱氣兒的小巧籠屜,剛被端進房中,溫虞便覺得食欲大動,屋中隻有陳嬤嬤和她的幾位貼身婢女,是她難得悠閑自在,獨自用早膳的時辰。


    老夫人昨個兒夜裏探望了沈遇,回了房便覺著身上不大好,特意向各房傳了話,天涼了不必日日都往上院去請安,各房都留在各房中用早膳。


    她剛往桌旁一坐,婢女陶桃也正正好將小籠屜擱上桌,邊捏耳垂肉邊說:“奴婢這一路都跑著過來的,姑娘快嚐嚐,肉燕熱著才最好吃了。”


    溫虞喜笑顏開,今個兒大雪,外頭冷得很,不用早早出門,一覺醒來後,窩在燒著炭火的暖閣裏,吃上一屜熱乎的肉燕,這日子才叫美。


    她剛揭蓋,迎麵而來的香氣,還不等她感慨呢,屋外傳來一聲清脆的少年音,“大人命我來請夫人前去外書房一道用早膳,勞煙織姐姐通傳一聲。”


    鳴爭聲音響亮,就算不用人傳話,溫虞也聽得個一清二楚,她臉上的笑意頓時凝住,笑容卡在了臉上,溫虞懷疑自個兒聽錯了,問陳嬤嬤,“你可有聽見鳴爭在說什麽?”


    沈閻王請她一道用早膳?


    沈遇公務繁忙,成親以來的這幾個月日日早出晚歸,甚少宿在夕照院,而今大病一場,倒真是轉了性子,昨個兒為錯怪溫虞賠罪,今日又差人來請溫虞一道用早膳,主動同溫虞親近。


    陳嬤嬤倒是心中歡喜,她是願意看見沈遇同溫虞日漸親近的。既做了夫妻,總歸是要互通心意,相知相守才能過好這一生。沈遇如今遞了杆子來示好,溫虞總得接上,才能有來有往,相處多了,也就親近了。


    陳嬤嬤便笑著說:“姑娘一人用早膳甚是孤單,不妨移步外書房與姑爺一同用早膳,有人陪著,用膳也熱鬧。”


    溫虞無語凝噎,片刻才小聲道:“誰說我一個人會孤單啦。”


    一個人獨自用早膳,才令她開心呢。她也不是沒和沈遇一道用過膳,一頓美味膳食吃的那叫食之無味,天底下怎麽就會有人連吃東西都能板著一張冷臉呢?簡直就是辜負了那些上好的食材。


    陳萍狠狠心,催她,“姑娘,滿府的人都瞧著呢,你若不過去,恐是要惹得旁人說嘴,老公爺同老夫人隻怕也會來問。”


    昨夜裏老夫人不止派了人前來傳話,又送了諸多東西,都是為了昨個兒那一場替沈遇向溫虞賠罪,話裏話外又提點盼著他們小兩口能親近和睦。


    溫虞神色有所鬆動。


    陳嬤嬤再接再厲,“昨夜姑爺一醒,我便往家中捎了消息,老爺夫人知道姑爺醒了,今日必是會派人上門拜見。”


    “若知姑娘同姑爺起了嫌隙,恐怕多生擔憂。”


    老爺夫人指的是溫虞的親爹親娘溫侍郎夫婦。


    溫大人是打第一眼見到沈遇時,就極喜歡這個女婿。沈老國公一提讓沈遇同溫虞定親,除了沈老國公以外,打頭一個高興的,便是溫大人。


    他一向誇讚觀之沈遇言行舉止皆比同齡人更佳,心思清正,又不喜女色,身旁連個伺候的女婢都沒有,這樣的人定能成大事。


    而溫夫人一向以為沈遇無父無母,雖說祖輩尚在,可到底是隔了一輩,祖母可比婆婆更疼小輩些。這姑娘家嫁人,不止要看夫婿家世、品性、才幹、後宅可清白簡單,也得看那婆婆是不是個寬待兒媳的隨和人兒。沈遇母親早年間去世,她女兒嫁進去,上無婆母立規矩,祖母沒得隔了一輩立孫兒媳的規矩,這日子總是能輕鬆許多。


    這世上,多得是被婆母磋磨的兒媳,溫夫人就得了這麽一個寶貝女兒,自是盼著她好。


    溫虞這輩子這怕的就是她阿娘掉眼淚,此刻一聽這話,貝齒輕咬了好一會兒唇,臉上那舒心恣意的笑意逐漸淡去,她起了身,神色體態忽而就柔和溫婉了許多,她輕點了頭,“行,去吧。”


    “更衣。”


    剛揭開的籠屜又被蓋上,那口熱乎的肉燕到底是沒能吃上。


    溫虞簡單地打扮了一番,戴上兔毛手護,裹上披風,往外書房去了。


    今個兒大雪,鵝毛一樣的雪花四處飄灑,青磚綠瓦皆被覆蓋,白茫茫一片,隻有那不懼嚴寒,迎雪燦爛盛開的紅梅在枝頭傲然而立,白雪皚皚間一抹亮紅,景致宜人,著實該留步欣賞。


    寒風刮著臉,溫虞恨不得將整張臉都裹進披風裏躲風才好,隻那般舉止有失體麵,被廊上往來的下人瞧見,恐被嗤笑。


    “三少夫人。”


    沿途一路,下人自與她請安,溫虞輕頷首,若春風撫岸。


    隻那無人瞧見的兔毛護手中,溫虞的雙手緊緊緊交握著,抵抗著刺骨冷意帶來的瑟縮感。她高挺著頭顱,麵上浮起一絲恬靜的淺笑,步伐款款,姿態優美含蓄。她又隨了她母親的樣貌,五官生的秀美含春,猶如那蜀州城的錦繡山水,讓人一見,便心生喜歡。


    溫虞踏出了夕照院那間屬於她的寢居之後,所有本性都得收斂的幹幹淨淨,一舉一動全然符合她這些年被溫夫人教導的‘貴女之姿’。


    夕照院至外書房的路並不算長,走了半刻鍾,就入得院門,又行兩步,走至房門處,無人察覺,溫虞腳步微頓了一瞬,抬腳跨過門檻,走了進去。


    屋中點了熏籠,凍僵了的臉,霎時就逐漸回暖。


    一眼瞧見沈遇,溫虞隻是淺淺一笑,便開始解下披風,脫去兔毛手護,洗淨了雙手,又取了帕子輕擦手,一應動作輕緩優雅,不見半點因為寒冷帶來的急躁。


    隻是……


    “看著沈閻王就來氣!”


    “好冷呀,冷死我啦!沈閻王到底知不知道外頭下了多大的雪,我渾身都凍僵了。”


    “手好冷,腳也好冷,好想待在暖閣裏,裹著毛毯喝上杯熱茶,再吃上那一籠肉燕才好。”


    溫虞的聲音急急燥燥又委屈巴巴的在耳旁響起。


    饒是已有準備,沈遇依舊被吵得眉頭微蹙,心生煩躁。


    屋中燃著熏籠,他一向又體熱,並不覺得雪天有多冷,他也的確沒有想過溫虞這一路走來會受寒風吹。


    溫虞已經走到桌旁在另一方坐下。


    她的語氣在看向桌上膳食時,徒然嫌棄的緊。


    “早知道,就該將那屜肉燕一並給帶來。”


    “沈閻王養病,這吃的都是些清粥小菜,味道沒滋沒味就算了,還是同他這個大冰塊一起吃……”


    沈遇:“……”


    他屏住心神片刻,強迫自身去適應那道聲音。


    可他並非泥人,總有三分氣性。


    沈遇執了茶壺倒一盞溫茶,擱在溫虞手邊,語氣淡然道:“我打算今日搬回夕照院。”


    溫虞滿目驚愕。


    沈閻王說他要搬回夕照院?


    那豈不是就表示她從今日起要和沈閻王朝夕相處,同吃同住?


    她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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