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地方對她來說,像另一個家,並不陌生。


    她的臥室永遠是幹淨整潔的,櫥櫃裏的衣服也都可以直接使用,薑予眠果然哭疼眼睛,用毛巾敷了會兒,緩解許多。


    她在浴缸裏泡澡,藍色浴球化在身成藍色海洋,當浴球完全化開的,一隻蝴蝶漂浮起來,薑予眠伸手撈起,心情都因著藏在浴球裏的小驚喜變好。


    洗完澡,薑予眠握著手裏的小東西去找陸宴臣,房間沒人,書房裏射出一道光。


    薑予眠來到門前,輕叩兩聲:“我可以進來嗎?”


    這麽多年,她還真沒進過青山別墅這間書房,總覺得有些神秘。


    這會兒陸宴臣簡單一個“進”字,薑予眠終於踏入這個陌生的私人領域。


    放眼望去,這間書房擺設布局跟陸家差不多,好像也沒什麽特別的。


    薑予眠把藏在身後的東西攤開,像找到糖果的小孩,跟別人炫耀自己的寶貝:“我抓到一隻蝴蝶。”


    陸宴臣一眼認出,那是浴球裏的東西。


    由特殊材質製成蝴蝶的小玩具,浴球化開時會逐漸漂浮到水麵,倒沒想到她這麽開心。


    “很喜歡?”見薑予眠笑,他心情也舒暢,“家裏有很多,喜歡拿去玩。”


    “你一個大男人在家裏泡澡還玩這個嗎?”她倒不是覺得男生不能有這愛好,隻是以陸宴臣的形象,喜歡浴球盲盒,感覺……挺奇妙的。


    這本是為她準備的,竟被誤會成他喜歡。


    陸宴臣也沒反駁,順著這話反將一軍:“嗯,萬一捉到了小蝴蝶呢?”


    薑予眠鼓唇,不敢調侃他了。


    這人,正經的時候理智到可怕,不正經的時候……更是膽大。


    好在這會兒陸宴臣有事處理,沒從座位上過來找她麻煩。


    薑予眠握著蝴蝶在書房裏打轉,偶爾踮腳翻翻這本,看看那本,陸宴臣一切都由著她。


    直到,薑予眠發現,書架後別有洞天。


    獎杯、相框、玩具……等不同的物件分類擺放在收納櫃中,或是展示架上,這裏像一間收藏室,而那些種類繁多的物品看起來已經有年歲感。


    薑予眠想仔細看看,又因為沒經過主人同意,訕訕地收回手。


    “想看就看吧。”陸宴臣突然出現在她身後。


    “這些都是你以前的東西麽?”


    “嗯。”原本有一部分放在陸家,買下青山別墅後,把以前的東西都搬了過來。


    薑予眠覺得稀奇,東看看西看看,那些獎杯跟獎狀一個比一個含金量高,她不禁發出感歎:“陸宴臣,你好厲害啊。”


    不得不說,她這崇拜的語氣讓陸宴臣十分受用。


    薑予眠對他的過去充滿好奇,角落都看了,還拉開抽屜,“咦,這裏有部手機。”


    看起來是很多年前的款式,跟現在大有區別。陸宴臣居然這麽念舊,連一部舊手機都收藏到現在?


    可這麽多年,他應該換過許多手機,卻隻收藏了這一部。


    陸宴臣臉色微變,單膝蹲在她身旁,啟唇道:“這是我12歲的生日禮物。”


    停了幾秒,又補充:“爸媽送的。”


    陸家夫妻倆自知工作繁忙,沒有回家的打算,提前給兩個兒子郵寄禮物回家。陸宴臣收到的是一部嶄新的手機,他迫不及待換上卡,沒想到,用這部手機打出去的電話卻斷送了父母性命。


    “他們用這部手機拍了照片和視頻,用這樣的方式代替見麵,那時我覺得他們這麽做很沒意思,後來發現,他們是對的。”他還記得,父母在視頻裏錄下對他跟陸習說的話,告訴他們,想爸媽的時候就可以打開手機看。


    對男孩子來說,這種煽情的事讓他覺得難為情,但後來,他把那些視頻反反複複看了不知道多少遍。


    薑予眠的心跟他的聲音一起變得沉重:“那些視頻還有嗎?”


    陸宴臣站起身,“已經很多年,早壞了吧。”


    陸氏集團岌岌可危的時候,他徹底清醒過來。


    他要做的事很多,要承擔的責任很重,有些記憶和情感,隻適合留在回憶裏,慢慢淡去。


    薑予眠用手指擦了擦屏幕,其實這部手機外表一直被保存得很好,“手機可以借我嗎?我想試試……”


    陸宴臣知道她好奇,滿足她的小心思:“隨你。”


    薑予眠把手機揣兜裏。


    她穿著長款睡袍,從脖頸暖到腳踝,腰間係了蝴蝶結,裏麵隻有條棉柔的裙子打底。


    泡澡時紮起的丸子頭沒拆,碎發毫無章法地向四周冒刺,陸宴臣一伸手,發圈就脫了。


    烏黑的長發散下來,淩亂地卷在肩後。


    薑予眠奪過發圈:“你別弄我頭發。”


    陸宴臣眼底生笑:“這樣好看。”


    “披頭發好看,紮頭發就不好看嗎?”女人永遠能夠迅速抓到重點歧義。


    “都好看。”中規中矩的答案。


    她那張臉,太年輕太清純,素顏紮頭發的時候像十七八歲的小朋友。不是不好看,而是……


    “不太好下手。”


    “嗯?”薑予眠沒聽清。


    陸宴臣不肯重複,溫聲哄道:“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他把進退的分寸掌控得很好,倒是薑予眠被勾得心癢癢。


    之前在外麵,陸宴臣總親她,今天在家裏獨處,他卻什麽也沒做。如果這是欲擒故縱,那麽她承認,陸宴臣成功了。


    回到青山別墅這一晚,薑予眠睡得很沉。


    睡前她想了很多,醒來後對最近的事情也有了明確規劃。


    上午,薑予眠回複了陸習昨天發來的多條信息,並主動要他見麵:“你今天有空嗎?”


    “有有有,當然有!”那邊的人迫不及待答應,興高采烈地在房間收拾打扮自己,全身鏡裏照出拿到穿著紅色羽絨服的身影,心態年輕的陸習仍是十七八歲的少年模樣。


    兩人見麵後,薑予眠做的第一件事卻是跟他道歉。


    陸習頓時懵了,昨天薑予眠控訴他欺騙,今天卻反過來跟他道歉?


    “對不起,陸習。”


    “你,你這什麽意思?”


    “關於你跟我表白,我卻質疑你用心的事。”


    “嗨,這有什麽大不了。”陸習摸摸腦袋,“以前我的確做得不夠好,以後我會證明給你看。”


    “不,我的意思是,我應該尊重你的喜歡,但是陸習,我說那些拒絕的話也是認真的。”她望著陸習的眼睛,坦白告訴他,“我有喜歡的人了。”


    當她說出這句話,陸習整個人都僵住,隻有淺淺的呼吸聲在空氣中流動。


    “你喜歡誰?”


    這話聽起來還算平靜,薑予眠卻看見他的手緊握成拳,像兩塊硬邦邦的石頭。


    她絲毫不懷疑,以陸習衝動的性格,聽見那人的名字,會發火。


    還有幾天就是兩人生日,怎麽也得挨過陸宴臣最難熬的那天再說。


    薑予眠隻能拖延:“有些事我還沒想好,再過幾天,我會告訴你的。”


    陸習迅速在大腦中搜尋薑予眠可能喜歡的人選,除了沈清白,沒別的。


    薑予眠很少交友,私交較好的異性寥寥無幾,沈清白跟她住在一棟公寓樓,兩人一起負責項目,日久生情就是最合理的解釋。


    陸習質問:“你們還沒在一起,對吧?”


    薑予眠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陸習拍桌站起身,在此宣告:“你也說了,拒絕是你的權利,追求是我的權利,你能喜歡別人,我也能喜歡你。我不會就這麽放棄的!”


    他活了二十幾年,好不容易明白自己有個喜歡的女孩,怎麽肯輕易撒手。


    薑予眠習慣跟人心平氣和的講道理,可顯然,陸習根本不吃這套。


    結局隻能是不歡而散。


    見過陸習之後,薑予眠又去找了盛菲菲。


    鬧矛盾的時候不能拖,一拖延就會胡思亂想,如果遇到兩個倔強的人誰也不肯先低頭,就會漸行漸遠。


    好在薑予眠是理智的,她願意主動踏出那一步,去跟朋友和解。


    盛菲菲在景大附近的美院上學,住在另一棟公寓樓,薑予眠曾經去過,還知道密碼。


    到公寓樓後,薑予眠給盛菲菲打電話,很巧的是,盛菲菲剛好拎著一袋美術工具從電梯口出來,手機嗡嗡作響。


    兩人站在走廊對看幾秒鍾,薑予眠掛斷電話,盛菲菲換了隻手拎東西,去輸密碼。


    推門後見薑予眠站在門外一動不動,她把東西往旁邊一放:“進來吧。”


    盛菲菲肯讓她進屋,說話卻沒有以前見麵時那種帶笑的熱乎勁兒,薑予眠猜她還在生氣。


    薑予眠進了屋,盛菲菲也跟從前一樣沒有特意招呼她,先把工具放進畫室,才出來見她。


    薑予眠開口:“菲菲,對不起。”


    盛菲菲動作一頓:“你不會又是因為陸習喜歡你這件事來跟我道歉的吧?”


    “不。”她否認,並解釋,“你覺得我在知道真相後沒有第一時間告訴作為朋友的你,這才是我道歉的原因。”


    盛菲菲手裏揉捏著剛才購物的小票,“那這麽說,我也應該向你道歉,我沒有顧及到你的為難。 ”


    兩人的道歉奇奇怪怪,她們不像是吵架,倒像是在比賽認錯。


    偏偏薑予眠還認真思考了一下,對她說:“你要因此跟我道歉的話,我接受的。”


    盛菲菲實在憋不住,噗呲一聲笑出來。


    她把揉成團的小票扔進垃圾桶,擺擺手,“算了,跟你吵架沒意思。”


    薑予眠沒懂她的意思,隻按照自己的想法說實話:“我沒想跟你吵。”


    盛菲菲坐在沙發上,翹起二郎腿:“我想跟你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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