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她們還是互相看不順眼的情敵關係,薑予眠也不甘示弱:「他不喜歡你,你不是威脅。」


    「也對。」趙漫兮緩緩轉身,看著這個不施粉黛的,模樣還稚嫩的客人,「他喜歡你,你才是嬴麵最大的那個。」


    「他也不喜歡我。」時至今日,她倆都是輸家。


    趙漫兮抬手輕扶頭頂皇冠:「你以為我為什麽追了那麽多年,卻在他走後答應聯姻嫁人?」「其實陸宴臣出國前,我找過他坦白自己的心意,他卻告訴我,以後不必再聯係。」


    「他就是那麽無情,不說的時候可以裝糊塗,他不會主動打破,一旦說了,他就不會再留餘地。」


    一番話打亂了薑予眠的思緒,「為什麽告訴我這些?」


    趙漫兮側身坐著,一會兒打量鏡子裏的自己,一會兒又打量旁邊的薑予眠,說:「因為我好奇。」


    薑予眠不解地問:「好奇什麽?」


    趙漫兮拿起桌上的耳環,「我很好奇,如果他知道你的心意,又會是什麽反應。」


    陸宴臣做事太狠絕,所以身邊很幹淨,沒有什麽逢場作戲的鶯鶯燕燕。這樣就更顯出某些人的特別,盡管她們並不清楚,這份特別屬於什麽關係。


    「如果有那一天,記得告訴我。」趙漫兮戴上耳環,幾顆明亮的珍珠在耳邊晃蕩發光。她撥弄著漂亮的首飾,卻聽見背後傳來薑予眠的聲音:「有。」


    趙漫兮動作一頓,聽她繼續說道:「很巧,在他出國之前,我也坦白過心意。」但陸宴臣放不下她,這就是答案。


    能贏的人,從來不是因為自身手段,而是因為對方,從始至終都偏愛她。


    *******


    壽宴結束後,陸家司機要送他們回家,陸老爺子這才想起嘉景公寓被毀後,薑予眠的住宿問題:「對了眠眠,你現在住哪兒?」


    薑予眠猶豫了一下,回道:「青山別墅。」


    陸老爺子知道陸宴臣最近一直在修養,下意識以為,薑予眠又是為了照顧,提醒道:「畢竟你們都大了,孤男寡女同居,說出去到底不好聽…….」


    隨著陸老爺子話音落下,他們已經走到路邊,接人的司機早已在這裏等候。除了陸家的車子,還有陸宴臣出行常開的那輛。


    趙老爺子透過窗戶—看,車門從裏麵被人推開。


    後座邁出一雙被西裝褲包裹的大長腿,陸宴臣用沒受傷的那隻手推開車門,徑直走到薑予眠身旁。


    兩個儀表不凡的年輕人挨在一起,那瞬間讓陸老爺子產生了一種無法言喻的感覺。


    陸老爺子從那奇異的思緒中抽離,見兩人都在這,說話也直白:「你來得正好,我才跟眠眠說,她一個女孩子住在你別墅不方便。」


    陸宴慢條斯理地問道:「怎麽不方便?」


    陸老爺子皺眉。


    都二十幾歲的人了,竟還能問出這種問題?


    然而下一秒,陸宴臣直接用行動解答了陸老爺子的疑惑。


    他同樣用那隻沒受傷的左手,牽住了薑予眠:「差點忘了告訴爺爺,我跟眠眠在一起了。」


    薑予眠沒出聲,卻不動聲色回握住陸宴臣的手。


    見兩人交握的手,陸老爺子當場變了臉。


    這天晚上,陸家傭人紛紛避開前廳,他們不知道裏麵發生什麽事,隻曉得陸老爺子發了很大的火。


    他不讚成陸宴臣跟薑予眠在一起,兩人卻不肯分開。


    他更接受不了,往日乖順的薑予眠因為陸宴臣而站在他的對立麵。


    「眠眠,爺爺對你不好嗎?我待你像親孫女一樣,你要為了他,跟爺爺翻臉作對?」


    陸老爺子打出感情牌,薑予眠心裏難受,「陸爺爺,你對我很好,我也很感激你,但這跟我喜歡陸宴臣有什麽關係呢?」


    陸老爺子聲色俱厲:「當然有關係!你們可是兄妹,怎麽能在一起!」


    薑予眠搖頭反駁:「我們沒有血緣,也沒有任何法律上的關係,成年人自由選擇戀愛對象,為什麽不可以在一起?」


    「你十八歲就來陸家,那時你才多大,現在你跟陸宴臣在一起,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那些話陸老爺子說不出口,總歸不是什麽好詞。


    「陸爺爺,陸宴臣在國外三年,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我隻是陸家故交的血脈,也是眾所周知的事情。」薑予眠反問,「別人從小相識就是一段佳話,我們成年後才相遇,時至今日才走到一起,怎麽就不正常了呢?」


    她撇開頭,有句憋了很久的話終於忍不住:「一切不過是您對陸宴臣的偏見罷了。」


    「胡說!」陸老爺子怒而拍桌,被勒令站在外麵的陸宴臣終於忍不住破門而入。


    陸老爺子豔然不悅,揚聲質問:「還有沒有點規矩?」


    陸宴臣神情清冷:「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所以當他想做事的時候,什麽規矩都攔不住。


    他平時溫和帶笑,真冷淡下來,連陸老爺子都不敢與之對視。


    陸老爺子拄著拐杖敲地:「你們兩個如果非要在一起,那就不要認我這個爺爺!」


    薑予眠還要說什麽,被陸宴臣按下:「既然爺爺這麽看不慣,我跟眠眠就不在你麵前礙眼。」他撇頭看薑予眠,薑予眠義無反顧握緊他的手。


    兩人就要離開,陸老爺子忽然橫出拐杖:「站住。」


    「你忤逆長輩,不聽忠告,要想走出陸家,先受陸家家法!」他就不信,他敲不碎兩個年輕人的硬骨頭。


    那時間,整個空間都安靜下來。


    老人氣籲籲的憤怒,男人沉穩的呼吸,還有女孩加速的心跳,都愈演愈烈。


    陸宴臣緩緩回頭:「我接受。」


    薑予眠瞬間皺眉,急忙道:「我們沒有做錯。」@無限好文,盡在精華書閣陸宴臣卻衝她笑:「不是認錯,是感謝。」


    他最後一次用那樣的眼神望著自己的親爺爺,一字一句,聲聲泣血:「就當感謝爺爺一時善心,讓我找到你。」


    認識薑予眠之初是因為陸老爺子,所以現在,他願意承受陸老爺子的怒火,以此了斷一切。


    薑予眠瞬間懂了陸宴臣的想法。


    為親情、為手足情,他忍了這麽多年,早已瀕臨繃斷邊緣。


    如今他擁有了第三份感情,恰好成為斬斷他對陸家留戀的最後—把刀。


    他本已麻木,不再者求任何,直到現在,他終於找到值得自己守護的存在。拿他當工具一樣利用的家人,和一個勇敢奔向他的女孩,他很清楚該怎麽選。


    薑予眠懂他,卻還是不舍:「不可以,你本就受傷了。」


    她越過陸宴臣,用自己較小的身·體擋在前麵:「陸爺爺,我替他受罰。」


    「有些了斷隻能我來做。」陸宴臣牽她走到門口:「在外麵等我。」抬手摸她頭,哄道:「再等一會兒,就帶你回家。」


    薑予眠連連搖頭,拉著他不肯放手。


    陸宴臣低聲對她說:「眠眠,這麽多年,我真的很累。」


    薑予眠的眼淚一下子滾了出來,她慢慢的,鬆開了手。


    「乖啊,這是最後一次,以後不會了。」陸宴臣溫柔地替她拭去眼淚,義無反顧走進那扇門。


    陸老爺子麵色鐵青。


    本沒真想上家法,隻是想叫年輕人服軟,哪知道陸宴臣性格那麽烈、那麽絕,現在他下不來台,隻能硬著上。


    長棍落下那刻,薑予眠死死捂住嘴,屋裏發出一聲慘叫,她猛地推開門:「陸爺爺,你太狠心了。」


    薑予眠好多話沒說出,卻見趴在地上的人翻了個麵,赫然是陸習。


    誰也沒料到,陸習會突然衝出來替陸宴臣當下那一棍,他疼得.牙咧嘴,陸宴臣因為被他推那—下碰到傷口,臉色也不太好看。


    「你跑出來幹什麽!」見陸習痛得打滾,陸老爺子連忙扔了手裏的棍。陸習摸著發燙的後背,咬牙道:「爺爺,是我們對不起大哥。」


    —個兩個三個都跟他作對,老爺子摔杯發泄:「都走!都走!」


    薑予眠扶著陸宴臣,看了眼坐在地上的陸習,猶豫片刻,頭也不回離去。


    出了門,薑予眠還在哼聲:「他還算有點良知。」


    陸宴臣覺得詫異:「這倒不像是你會說的話。」


    按照薑予眠的性格,即使陸習不高興見他倆也在一起,也不會這個態度才對。


    「因為我……」薑予眠遲疑片刻,選擇坦白,「舊手機裏麵有個錄音,我聽到了,當初是陸習纏著你許願。」


    「你替他受了這麽多年的罪,—棍怎麽還得清。」


    瀟瀟灑灑、無憂無慮在哥哥的庇佑下活了這麽多年,替哥哥挨一棍家法,實在太輕。


    「我也偏心,我隻希望我喜歡的人過得最好。」薑予眠靠近距離他心髒最近的地方,「你就是我最喜歡的人。」


    所以陸宴臣,我最偏心你。


    這—次,他們終於徹徹底底自由,不再顧及任何人。


    -


    陸家-


    茶杯在地上滾了幾圈,水滴灑出來,陸老爺子恨鐵不成鋼,火急火燎地把家庭醫生叫來給陸習治療。


    長這麽大,陸習還是第一次挨打,背上一杠紅,陸老爺子又氣又心疼:「你衝出來幹什麽!」


    「爺爺真舍得對大哥下手。」陸習再一次意識到爺爺對自己的偏心,如果不是他出來擋這一下,棍子就要落到陸宴臣身上。


    聽出他話裏的不滿,陸老爺子渾身是刺:「都是他自找的!」


    陸宴臣一而再再而三挑起他的怒火,如今連薑予眠都為他變得叛逆,陸老爺子無法接受這樣的落差,隻能用長輩的氣焰去壓製,以掩飾自己的挫敗感。


    醫生往背上搽藥,陸習咬牙,忍耐到結束,讓他出去。


    房間隻剩他跟老人,陸習大口喘氣:「爺爺,你因為當年爸媽飛機失事的事情一直埋怨大哥,所以才處處挑刺,看他不順眼,是嗎?」


    這些天他過得渾渾噩噩,一開始把自己關在家裏,後來又天天往外跑,漫無目的瞎晃。突如其來的真相壓得他喘不過氣,不知道該怎麽辦,不知道還能怎麽辦?


    事情過去這麽多年,他跟陸宴臣都長大了,受到的傷害無法挽回,付出的感情無法替換,他虧欠陸宴臣的數也數不清。


    後來,他決定回到陸家,找談嬸問清楚,直麵這些年,陸宴臣替他遭受的一切。


    原來,大哥搬出陸家不是因為他想獨立,而是爺爺不願見他。


    原來,大哥年少成才,不是因為他想掌控陸家,而是當時的陸家岌岌可危,他必須強迫自己迅速長大。


    回想自己年年生日歡聲笑語,美酒佳肴作伴,而大哥跪在清冷孤寂的祠堂,一天一夜。甚至,連除夕都無法回家團圓。


    這一切,本該是他承受的。


    陸習想通了,所以回到陸家,沒想到撞見大哥跟爺爺對峙的場麵。這些年,他總是調皮搗蛋跟爺爺作對,爺爺每次說要打他罰他,最後都不會下手。


    他在賭,賭爺爺對大哥也是嘴硬心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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