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愈抱著最後一點希冀,緊緊抱住李琬琰。


    “琰琰,不要走好不好,留下來我們成婚。”


    作者有話說:


    第102章


    李琬琰聞言身形一僵, 長睫遲緩的眨動。


    一股衝動的情緒湧上腦海,瞬間貫徹全身,頃刻間衝破她的理智。


    她怔在蕭愈的懷抱裏。


    “琰琰, 若我反悔, 你可會怪我?”


    蕭愈在□□與被迫的理智中掙紮, 他多想在這一刻一意孤行, 多想霸道的將她留在身邊。


    可是曾經的一意孤行與霸道給他留下苦果與報應。


    他如今口口聲聲對她的愛,容不得他再如從前般不顧及她的感受。


    李琬琰閉上眼睛, 蕭愈的懷抱像是要將她嵌入身體裏,他的手臂那樣的用力,緊密的讓她窒息。


    “我不許你反悔。”李琬琰指尖撫上蕭愈薄唇, 她看著他眼底的掙紮, 也能看到他眼底緊緊藏著的痛苦。


    李琬琰閉上眼睛,吻上蕭愈的唇。


    他們的呼吸彼此交織, 似要吞盡彼此的氣息, 像擱淺的魚兒, 想要依靠在海中的人渡氣存活。


    李琬琰帶走了蕭愈量身為她織造的嫁衣,留下那頂奢華的鳳冠。


    *


    城頭冷風烈烈,鼓動著高處人的衣擺。


    蕭愈站在城樓之上,隻覺風過沁骨, 他周身的血液都要在此刻冰凍凝固。


    霍刀站在蕭愈斜後方一步之外, 城樓之下, 是一隊即將遠行的人馬。


    霍刀不禁憶起昨晚, 若非他在宮廊下截下明琴, 鼓起這輩子最大的勇氣將自己的心意說出口, 或許此刻, 他能對蕭愈感同身受。


    霍刀想起自己話出口時, 明琴整個人怔愣得像個漂亮木偶,好一會才緩過神,先紅了臉,隨後埋怨的瞪了他一眼,留下一句:“我何時說我要去永州了!”便急匆匆的跑了。


    回憶上頭,霍刀的嘴角不受控製的咧開一抹弧度,可視線落到前方,負手而立的筆直背影上時,他的嘴角又平了下去。


    長公主李琬琰最終還是選擇了離開。


    陛下用皇後之位都沒能將人留下。


    霍刀的視線越過那道孤寂的背影,越過城牆,向下望去,白裙立於風中,衣袂飄飄,那道身影美似神仙,像是匆匆墮於紅塵,幾經流連,終究還要飛升回屬於她的九天。


    霍刀望著自己主子負於背後的手,大手緊緊攥著拳,骨節都泛著青,他的背影從後麵遙遙望去,籠罩著無盡的孤寂與落寞。


    城門外,何筎風的馬車已經停留許久,他從何府趕過來送了一車的秘製丹藥。


    聽聞說,何家族長近來正在四處尋覓適齡女兒,要給這位“失而複得”、“大難不死”的孫輩議親。


    霍刀的視線又落向正與何筎風交談的裴鐸。


    永州刺史的官職,讓大半個朝廷紅了眼。誰能想到,最終的最終,留在長公主身邊的竟然是這小子。看他如今一臉如沐春風的笑,認識這麽多年,就從來沒見過他笑得這麽得意。


    霍刀不禁又看向自家主子的背影。


    長公主是昨晚離宮的,他守在禦前,自然清楚主子一夜未睡。


    霍刀隻是不解,既然來送,為何不像何筎風一樣,至少還能麵對麵說一說話。


    就這樣一直站在城樓上遙遙望著,長公主能不能發現他都難說。


    霍刀思及回神,突然察覺蕭愈的背影一震,視線向下,他觸及到城樓下的三道目光。


    長公主立在一匹白色的駿馬前,手中牽著韁繩,她的背影對著城牆,轉頭回望,視線直直看來。


    她的目光波及到身邊兩人,何筎風和裴鐸也抬頭看來。


    兩人對視一眼,隨即站在城樓下彎腰揖禮。


    霍刀眼看此幕,心口忽然生出悲寂感,他無法體會,蕭愈此刻究竟是何種心情。


    霍刀的視線移向蕭愈,從他的角度隻能看到一個側影。


    蕭愈的表情貌似平靜,可霍刀近距離的觀察,能看到他麵部線條緊繃,如弦緊繃,如他此刻的狀態,極度的克製。


    李琬琰仰頭,隔著傍晚微風,遙遙望向城樓,她與蕭愈的視線在空中交匯,但是距離太遠,她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隻能看到他立在城樓上的身影,風鼓動著他的袖袍,在他背後是漫天彩霞,傍晚月升前的火燒雲滾滾千裏。


    李琬琰感覺心口被一把利器反複的割鋸。


    她垂眸,目光掃過地麵隨風卷起的黃沙,緩緩轉過頭,最先收回視線。


    李琬琰看向裴鐸:“時間不早了,該啟程了。”


    裴鐸下意識向城樓看了一眼,接著點了點頭,他朝何筎風拱手一禮:“告辭。”


    何筎風的視線慢慢落到李琬琰身上,眼底的情緒寂靜翻湧,最後化作唇畔的淺笑。


    “祝殿下…一路順風。”


    李琬琰翻身上馬,她手握著韁繩,克製住回頭的衝動,一揚馬鞭,最先策馬而去。


    裴鐸連忙上馬追上,停在城樓下的馬車與貨車也跟隨著啟程,一路朝北方而去。


    霍刀看著那一行逐漸遠去的車馬,城樓上的風急,刮過臉頰如軟刀子似的,他望向蕭愈的背影,那道孤獨的身影一動不動,若非那握拳的指節愈發青白,霍刀甚至懷疑時間在此刻定了格。


    *


    李琬琰策馬在前,風從耳畔呼嘯而過,裴鐸從後騎馬追上。


    “殿下,不必走得這樣急,我們今晚宿在京郊驛站,明早才正式趕路。”裴鐸說完,看了看李琬琰身上單薄的衣裙:“今晚風涼,殿下可要披肩鬥篷?”


    李琬琰沉默的望著遠方,沒有降速,反而騎的更快。


    她不知為何,她的心裏像是被掏了一個洞,走得越遠,那個窟窿越大,無論她多想忽視,迎麵的風刺痛臉頰,她策馬跑的飛快,也抵不掉那空洞下一陣陣傳來的痛。


    李琬琰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出城樓上的一幕。


    蕭愈隔空望來的眼神在此刻忽而從模糊變得清晰起來。


    李琬琰的心抽痛起來,她睜開眼,入目是殘陽如血,落日烽煙,地上的沙石隨著馬蹄踏過揚起陣陣灰煙。


    李琬琰突然勒住韁繩,駿馬揚起前蹄,她控住韁繩,轉馬調頭。


    *


    城樓上的風似乎都靜了。


    視線裏已經看不到遠去的隊伍,隻有車輪和馬蹄留下一道道長長綿延不盡的痕跡。


    “備馬。”


    霍刀聞聲一愣,一時不敢確信:“陛下?”


    “備馬。”


    沉冷的聲音清晰的響徹在冷風中,蕭愈負於背後的手慢慢落下,他望著就要墜下天際的殘陽,隱忍最終抵不過心口的那道裂痕,像是有一隻吸血的妖怪,不斷吸食著他的心血。


    “備馬!”蕭愈冷喝一聲。


    他要將李琬琰追回來。


    他要將他的妻子,他此生的摯愛追回來。


    霍刀終於反應過來,他正要跑下城樓備馬,目光忽然注意到遠處,一抹紅衣策著白馬,從遙遙天際,背落夕陽,奔來的身影。


    霍刀腳步一頓,一時懷疑眼花,他抬手揉了揉眼睛,再次向遠處望去。


    日落蒼穹,霞彩漫天,城外漫漫黃沙,斜柳於風作響,紅衣白馬愈來愈近,那張容顏,驚為天人,像是強行闖入紅塵的仙子,義無反顧的奔來。


    城樓上,蕭愈的身影一僵,他怔怔望著那道早已刻入骨血,刻在心尖的身影,許久許久,他猛然轉身,飛奔城樓之下。


    京都城門。


    “籲。”李琬琰輕輕勒住韁繩,她坐於馬背之上,望著五步之外,站在城門中央的蕭愈。


    他站在那,目光灼灼的望著她,似乎還未從震驚中回神。


    李琬琰望著蕭愈一笑,她跳下馬背,一步步朝他走過去。


    靠近他的每一步,李琬琰感覺心口的窟窿再被不斷的填滿。


    隻有真正離別的時候,她才知道究竟有多舍不得他。


    流言蜚語又如何,她李琬琰這輩子,經曆過太多的風浪,為什麽遇上蕭愈,她就要變得畏縮。


    或許,她這一生,注定是一個要強的人。


    躲去永州固然可以安然一輩子,但這樣的安然並不是她真正想要的。


    京城這座戰場,沒有人比她更熟悉,刀光劍影的朝堂,本就不該成為分離她與蕭愈的阻力。


    李琬琰朝蕭愈靠近的每一步,她都想得很明白,若是時光倒退回十年前,她一定不會放開蕭愈的手,她會陪著他北上,哪怕命喪黃泉,挫骨揚灰。


    她不想十年後的今天她再次後悔。


    後悔今日,她為什麽沒有回頭,為什麽沒有留在他身邊。


    李琬琰從未覺得幾步的距離如此的漫長。


    直到她重新走到蕭愈麵前。


    她仰起頭,看著他眼底密布的血絲,他的瞳孔在震動,他望著她似乎想笑,眼睛卻一寸寸的紅起來。


    “阿愈,”李琬琰展開手臂:“嫁衣,好看嗎?”


    她幾乎瞬間落入一個顫抖的懷抱。


    蕭愈緊緊抱著她,她們的臉頰相貼,她能感受到他冰涼的肌膚和耳畔他急促的呼吸,他的嗓音沙啞的在她耳畔響起。


    “好看。”


    “好看。”


    他一遍一遍在她耳畔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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