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頂小轎送我回去好了。”


    那貓忽然“喵嗚”一聲,跳到飯桌上來。夢迢慌著提起箸兒趕它,“下去下去,影子,快下去!”


    董墨擰起它低低地丟在地上,調侃道:“你姐姐很有些護食。”


    夢迢便板著臉打他兩下,自己又笑了,歡歡喜喜地叫彩衣揀了一碗菜給它吃。影子在牆根下挑挑揀揀的,選了兩樣入口,夢迢將那兩樣暗暗記在了心上。


    她這好心情一直到離了清雨園還不散,路上聽見鼎沸闐咽,也不覺心煩,反倒撩了簾子望。適逢穀雨,街上熱鬧,酒樓裏村簫社鼓,暢飲歌呼。


    彩衣懷著些憂慮走在轎旁,見她打著簾子,便噘嘴嘟囔,“要是老爺不放您怎麽辦呢?又跟上回似的將您關起來。您怎的不叫平哥哥去與他交涉?平哥哥去,就算他不答應休妻,也不敢把您怎麽樣的。”


    夢迢心內一派盛世,什麽困難都變得微渺起來,“他會答應的,他不再是從前的他,我也不是從前的我,今非昔比了。”


    “這哪裏說得準?老爺那個人,城府太深,陰一陣陽一陣的……”


    夢迢笑笑不說話,丟下簾子倚回轎裏去。這廂歸家,進了門首便問起孟玉。小廝驚詫了一下,都多少日子了,她從不過問孟玉行蹤的。那小廝忙壓下腰杆,“老爺到羅大人府上去了,不知幾時才回來。”


    夢迢輕輕點頭,並不往東園去,一徑去了西園銀蓮屋裏。在廊下便聽見裏頭說笑的聲音,進門瞧,是布政司一位參議家的年輕奶奶來訪,與銀蓮年歲相當,也剛生了一位千金,正說笑要與銀蓮結定娃娃親。


    那奶奶見夢迢進來,有些尷尬,忙起身訕笑,“原本是來問候太太的,誰知不巧,太太竟不在家,就走到姨娘屋裏來說笑了。”


    夢迢知道這些人,因見她久無身孕,銀蓮又產下孟玉的長子,少不得要奉承銀蓮。要換從前,夢迢心內必定不痛快,今日倒無所謂,滿不在乎地笑笑,“我有事出去了,您坐您坐,我過來瞧瞧孩兒。”


    那奶奶哪還坐得住,忙說笑著辭去。銀蓮曉得夢迢昨夜未歸家,麵上也有些發訕,不知怎樣搭話,便使奶母抱了孩子出來。


    孩子咂著隻手正睡得好,夢迢不忍逗耍,仍使奶母抱下去,朝榻上輕指,使銀蓮坐,“昨夜我沒回家來,老爺如何說的?”


    銀蓮低著臉訕笑,“老爺倒是沒說什麽,隻是使丫頭去太太房裏哨探了幾回。到三更天,老爺就睡下了。”


    “老爺沒打發人到外頭尋我?”


    “那倒沒有。老管家來問,要不要去太太常來往的人家去尋一尋,老爺想了會說不尋了,臉色有些不好看,倒不是生氣,就是,就是有些傷懷。”


    聞言,夢迢埋頭沉吟一會,坦白地笑起來,“那位董大人回濟南來了你知道吧?昨夜我是在他那清雨園住的。”


    銀蓮兩手擱在腿上,把裙攥了攥,搦著腰往後頭坐了坐,陪著笑,“太太跟我說這個……”


    “我沒有別的意思。”夢迢慢搖著柄紈扇,聲音細細長長地流出來,“其實你瞧我與老爺如今這情形,哪裏還有夫妻的樣子?不弄得你死我活的就罷了。你也不想看著我與他瘋一個死一個的吧?我想著叫他休妻,你幫我勸勸他,叫他寫休書。你的話他或許肯聽些。”


    銀蓮驚了驚,“聽我的?這事情他不能聽我的吧?太太快別嚇唬我了。”


    “他或許能聽你的。”


    外頭鶯鸝巧囀,翠蔭昏昏,恬淡悠遠的天地。夢迢像這天地裏的外客,笑著把茶呷了一口,“他為你變了許多,隻是你沒察覺。從前你沒進這府裏來時,他常在外頭眠花臥柳,你細想想,你來了這樣久,他在外頭睡過幾回?現在你們又有了孩兒,愈發和和美美的了,我在上頭壓著你們算怎麽回事呢?”


    “太太……”


    “你聽我講。”銀蓮急著在座上竄了下,夢迢抬抬扇,將她壓了回去,“我這不是吃醋的話,是真心實意的。比起我與他,你同他更像夫妻。你不要急著說什麽他心裏隻有我這類的話,是你們自己隻顧這樣想,才處處來瞧我臉色。其實講真的,你們倆更有夫妻樣子。大家各有各的歸宿,又何必把我栓在這裏呢?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說著,夢迢靜靜看她一會,露出些溫柔意態,“銀蓮,我知道你是個實心眼,就是你這樣的實心眼才能與他長久在一起。我和他,兩個人都太虛,兩個擅長虛情假意的人在一處,哪裏肯信什麽情真意切?不信,自然就不會有。但因為你有,他總有一天會不得不信。我尋到了一個叫我寧可信其有的人,就是那位董大人,你不忍見我好容易肯去信的這點念頭都沒了吧?你說人活著,不就為個念想麽?”


    言訖,夢迢款款拔座起來。銀蓮也忙立起身,“太太。”她望住夢迢,仿佛照見孟玉,兩個相似的靈魂有著相同的殘缺相同的尖銳,注定針鋒相對,誰也彌補不了誰。


    她笑著點頭,“我明白了,太太放心,我會試一試勸他的。”


    “謝謝你。”


    夢迢自己也驚訝方才脫口而出的那番話,她以為她是一貫看不起銀蓮的,當說出那些,才發現是有些羨慕她。


    這廂走出來,正趕山綺樹麗花,瓊枝碧葉,晴光漾漾水澄澄。夢迢雪埋的心恰逢一場春意濃。


    作者有話說:


    夢迢:我不要去福建挖礦。


    董墨:挖銀礦,你不喜歡?那發配到雲南挖金礦。


    夢迢:……!


    第58章 盼幾番(八)


    時逢穀雨, 羅田以此為名在家中設宴,請了幾位大人吃酒, 席上不是楊柳宮眉便是桃花人麵, 幾位大人偎紅倚翠,旖.旎無邊,隻孟玉覺得有些索然無味, 生熬到散席歸家。


    甫入宅門,聽見小廝在耳旁稟:“太太下晌回家來了。”


    孟玉吃得眼下飛紅, 半酲的眼朝東園洞門望一眼, 仍舊往西園去了。甫入銀蓮屋內, 見銀蓮抱著孩子在燈下玩耍, 懸著一支金步搖逗他, 嘴裏“嘖嘖嘖”地咂舌, 孩兒“咯咯咯”地笑著。


    四麵明甃,映著這對母子, 竟有些家的安穩之感。孟玉剪著胳膊慢步過去,奶母便接過孩子到出去了。銀蓮起身招呼丫頭端茶,笑嘻嘻走回來, “吃多了酒了吧?”


    “沒吃多少。”孟玉仰頭倒在榻上, 胳膊向腦後枕著, 笑著睇她往身邊坐來, “你愈發有個當娘的樣子了,慈眉善目的,比從前另有一種風韻。”


    銀蓮笑著不語, 等丫頭奉茶上來, 她揮揮繡帕, 將人都趕了出去, 把茶吹一吹,擱在孟玉身邊,“太太下晌來過,與我說了些話。”


    一提起孟玉便闔上眼睛,落拓地笑著,“真是怪了,我昨日兗州回來,還未見過她一麵,她倒忙著四處奔走。她對你說什麽了?可有說昨夜她在哪家睡的?”


    實則他心裏已有答案,就是不死心似的,非要問一問。想不到銀蓮這回並不慣著他,直言道:“說了,她說是到清雨園去借住了一宿。”


    炕桌上火炷陡地偏一下,孟玉坐了起來,默了須臾,橫袖一掃,將一碗熱茶掃到了地上,茶碗跌了個粉碎。他麵上一笑,嘴唇打著顫,“她竟然還直說出來。”


    唬得銀蓮抖了抖,很快迫著自己鎮靜下來,蹲到地上拾滿地的青花碎片,“事到如今,你是攔不住太太的。她是鐵了心要跟那位董大人長相廝守了,你們夫妻一場,何苦留來留去留成仇怨?俗話說,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兩個人,或是生離,或是死別,總歸是有散場的時候,強求不來的。”


    這話引得孟玉激憤,兩步上去抓住她的胳膊將她提立起來,“這話是誰教你的?是她?還是你想著她走了,你就能做太太?你最好別有這些非分之想,就是她走了,你也做不了太太!”


    銀蓮胳膊給他捏得生疼,卻眉頭也未皺一下,近近地睇他頃刻,搖了搖頭,“我沒這樣想,我隻想在你身邊,做不做太太都沒什麽要緊。”


    孟玉冷笑著點點頭,鬆開了手回身坐回榻上,“那就是她叫你來勸我的了。”


    “我自己也想勸勸你。”銀蓮捧著那些碎片,立在燈影裏,“孟玉,你們的緣分到頭了,就算你不想承認,這也事實。那時你關著太太,董大人也回了京去,結果呢?他們還不是又得已聚首。你呢?你與太太朝夕在一個屋簷底下,有什麽用?好,你大可以自欺欺人說是因為董大人。那再久一點的從前,董大人還未出現的時候呢?你要怎麽對自己分辨?”


    縈廊的風在窗外嗚咽著,仿佛有個人提著刀從月光裏輕淺地走來。銀蓮丹唇輕吐,一字一刀,冷靜殘忍,“從前我住在雲生巷的時候,你來了就對我細說太太。可那些話,你對她講過麽?從來沒有。因為你不敢。你怕人看清你的心,你怕那點真心被傷害。”


    孟玉支著膝欹在榻上,漸漸晃動著目光,垂下頭去,感到鼻腔裏洶洶地發酸,便抬手捏搓了一下,不屑地笑了聲,“你以為你很了解我?”


    “或許是我亂猜的。”銀蓮也笑一下,到罩屏外將碎瓷片丟在角落裏,又踅進來,“我隻知道,許多事往往就因為一時怯懦而終生錯過。”


    “你到底想說什麽?”


    銀蓮走到他麵前來蹲下,手搖了搖他的膝蓋,有些哀求的意思,“放了太太吧,給她寫休書。你還有我,我們有孩兒,我們可以磋磨一輩子。可她什麽都沒有,隻有眼前這個機會。老太太梅姑娘雖然是她的至親,但她們對她如何,你比我還清楚。還有你這位丈夫,你對她如何你也很清楚,你們聯手毀了她,也許還有我,為我自私的兒女情長,也傷害過她。孟玉,玉哥,放了她吧,她不欠我們的,就算真有什麽前世孽債,這輩子也早就還完了。”


    窗外有些天陰,一縷浮雲橫貫月鉤,月亮像是給它勒瘦的,它還在勒著。孟玉在榻上沉默了小半個時辰,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銀蓮也不敢催促。後來孩兒又喂了一次奶,要睡了,奶母抱來給銀蓮瞧了一眼,複抱下去,這屋裏也該要熄燈睡覺。


    孟玉卻在此時拔座起來,向丫頭要了盞燈籠,舉著出去。往東園那頭去要路過夢迢先前住的那間屋子,孟玉在洞門駐足了片刻,那院裏黑漆漆的,隻要一點月光和梧桐嘩嘩地搖動。


    不時走到遠浦居,夢迢還未睡,屋裏還亮著燈。孟玉到廊下,聽見她還在與彩衣說話,主仆倆的聲音淅淅瀝瀝的,仿佛一場微雨在濃春的夜裏落下來,密密綿綿的,有種淒涼的恬靜。


    他提燈走進去,她們在臥房,他又打簾子踅入臥房。夢迢穿著寢衣在榻上盤坐,黛紫的長衫,丁香色的羅裙,正拿銀簪子挑燈芯,瞧見他來,稍微驚了下。


    彩衣正鋪床,鋪好了便退出去。但不敢回房,她不放心,隻恐孟玉要是發起火又將夢迢關起來,她得在那裏守著。於是在外屋轉了一圈,落在榻上坐著。豎起耳朵聽,屋裏突兀的安靜。


    夢迢暗裏窺了窺孟玉的臉色,就猜到銀蓮對他說了,她也沒什麽再要說的,隻等著他說。他卻不說話,吹了燈籠隨手擱在哪裏,坐下來背向高枕靠著,抬起一隻手背搭在額上,久久的沉默。


    “你要吃宵夜麽?”夢迢隻好搭訕了一句,“要吃就叫彩衣到廚房裏說一聲。”


    孟玉搖了搖了頭,“來盞茶吧。”


    “我聽見了!”不等夢迢喊,彩衣先在外頭喊了聲,就在外頭叮叮咣咣搬爐子瀹茶。


    未幾端進茶來,夢迢撿起銀簪子,將蠟燭挑得亮了些。孟玉覺得她此舉是要照著彼此的臉,叫誰也不得逃避,不得閃躲。


    他呷了口茶笑了笑,“你……”往後又是一陣沉默。


    夢迢便接了話去,“我昨夜是睡在清雨園的,銀蓮對你講了吧?”


    她自笑一笑,放低了眼不看他,“事到如今,我是再不能回轉了。你要是預備將我再鎖起來,恐怕我就隻有死路一條了。這在眼下也不是個好法子,章平不會憑你再鎖著我。就算你名正言順,但你也是在朝做官的,你知道,不論多名正言順,隻要人家想整你,就有的是法子。所以你不能再像上回鎖著我了。”


    她將胳膊撐在炕桌上,一個肩頭微微歪著,分外從容,“要不然,就是不放也不鎖,咱們三個慢慢磨。磨盡一生,滿盤皆輸,誰也不得好。”


    說到此節,她摧頹一笑,靡靡容顏在燭光裏顯得蕭條。孟玉也倏地笑了下,“你真是冷靜,你似乎一輩子都這樣冷靜。”


    夢迢沒辯駁,朝窗戶上別開臉,夜風吹透碧紗窗,向她麵上撲來。


    “我沒你說的那麽壞。”孟玉也撐在炕桌上,伸出個指端在盅口上抹來抹去,“方才銀蓮對我說,你想我寫休書?我原本很生氣,氣得砸了個茶碗。可她後來講,你不欠我們這些人什麽。娘,梅卿,還有我和她,你都不欠我們的,我們卻在掠奪你。我想想,她說得對。”


    夢迢轉回眼,發現他哭了,便在榻上摸了條繡帕遞過去,“銀蓮是個實心眼的姑娘,她自然這樣想。可我做的那些事,是咱們老早就講好的,我也得了不少好處,兩廂情願的事情,我也沒吃什麽虧。”


    “你是心甘情願的麽?”孟玉抬眉起來,落出一滴淚,一麵笑著搖頭,“你不是,你隻是根本沒有別的選擇。跟著你娘時聽她的,跟著我就聽我的。”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還提它做什麽?”夢迢有些羞愧,不知是對誰,或許是對她自己。她笑一笑,低下臉去。


    孟玉默了片刻,大籲了一口氣,“這回你如此堅決,大概是你真心實意想要的。那麽我答應你。”


    夢迢抬起臉來,露出絲實實在在的笑意,“真的?”須臾又目光裏籠回些懷疑,“你這回怎麽這樣痛快?”


    孟玉在燈輝了凝望她良久,點了點頭,“不痛快又什麽法子?難道真互相蹉跎一輩子?銀蓮說得不錯,我們蹉跎我這幾年,不是沒有機會。曾經有大把機會放在我們麵前,是我們把一切機會都磋磨盡了。再耗下去,恐怕就真要落到反目成仇的地步了。”


    說著,他握著那方手帕站起來,“我明日就擬定休書,到衙門去除你的戶書。你叫下人們打點打點有什麽東西是要帶去的,或是叫董墨來接,或是這裏送你去,你看著辦。”


    夢迢立起身來送他,“我的財產都在箱子裏,原本就是同你分開的,倒好辦,隻是田莊上那些人仍舊跟了我。別的不過是些衣裳細軟,收拾起來不費功夫。這裏的下人,我隻把彩衣帶去,別的我是一個不要的。”


    “好。”孟玉提著燈出門,“進去吧,風涼露重的。”


    他走到海棠樹下,再回首望,夢迢已闔上門。那影從外屋的窗遊到了臥房,逐漸變得輕盈,飄飄地嵌在了臥房的紗窗上。


    想不到要與一個人斷絕關係是那麽容易的事情,幾句話,幾張文書,就斬割了半生緣分。他忽然覺得,拿他的心換她一身輕盈,是值得的。他從沒說過愛她,但他想,這是他愛她,最為妥當的表達。


    他手上也是她最後一次表現出的對他的關懷。將燈籠舉來照照那條帕子,帕上用銀線繡著糾纏不休的如意紋,叫他想起一句曲中唱詞,真是一方織恨錦,千縷斷腸絲1。


    次日孟玉照舊往衙門裏去,出門比往常還早些。他曉得夢迢一定開始打點行李了,他隻怕眼看著,又生出反悔的心態。


    夢迢也有些忐忑,戰戰兢兢等著,到下晌,管家倒捧著一應文書到屋裏來了,“太太,老爺叫送來給您的,老爺說在衙門還有事忙,就不親自送來了。”


    接來一瞧,十分齊全,衙門該有的印章都沒落下。那管家在屋裏四下睃一眼,上前打了個拱,“太太看要收拾些什麽,我叫小的們來搬抬。”


    夢迢一顆心總算落到肚子裏去,旋到榻上吃茶,“一應家私我都不要,就是我的衣裳首飾,我寫個單子,你使人將我裝點到箱子裏,回頭一齊抬走。”


    “庫裏還有好些料子呢,都是太太素日沒使用的,一道裝起來?”


    “嗯,都裝上,還有素日人家送我的那些禮,也都裝上。對了,我記得那一年,章彌夫人送了我兩隻上好的翡翠的鐲子,我因嫌那顏色老氣,一向擱在那裏沒戴,你尋出來給我。”


    那管家忙出去找,彩衣從外間蹦蹦躂躂跳進來,“哎唷,我方才算一算,好些東西要收拾!瞧著不多,收拾起來也費功夫,還有我的東西呢。”


    夢迢打趣她,“你的這裏搬了,回頭又要搬到那洪主簿家裏去,真是麻煩。”


    彩衣紅著臉在那裏揪著簾子,“太太往後也要搬到北京去,不也是麻煩麽?”


    這一說起,夢迢便跳起來,“哎呀,章平還在等我的信呢,我都沒去告訴他一聲!你在這裏招呼著那些婆子丫頭打點東西,我先到清雨園去一趟。”


    這裏不過兩日光景,那清雨園卻像度日如年。董墨晨起往布政司,在場院裏撞見孟玉,暗裏窺他幾眼,沒瞧出什麽端倪,隻好繼續惴惴等著。


    晌午歸家,還在門首,就聽見街上有人喊:“章平、章平!”


    卻是柳朝如由街上直奔門上跑來,穿著常服,撥過行人,跑到門上氣喘不定地拽董墨的腕子,“我有一樁事情等不及要來告訴你!走走走、快進你園中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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