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通判倚在馬車裏一想,益發疑心是中了人的詭計。可此刻卻騎虎難下了,叫人握著把柄在手,倘或真告訴柳朝如,柳朝如可是鐵麵無私,哪裏會管中間這些爾虞我詐。再者,他們才是一家人,到頭還是他吃虧。


    但四千銀子不是小數目,他手上剛收的款子隻得兩千多,家裏的銀賬又都是夫人管著,要湊齊四千,還得朝他夫人開口。幾經猶豫,連通判當下回家,還是將此事說給了連太太聽。


    連太太不知便罷,知道後怒不可遏。先由床滴溜溜擲來一柄小鏡子,隨著咣當一聲支離破碎,人已從被窩裏躥將下來,渾身豐腴的肉跟著地動山搖,氣勢騰騰地揪住他的耳朵,“好你個賊囚的爛根!在外頭包個粉頭養個小的就罷了,竟敢偷人家的老婆!你個千刀砍萬人砍的,索性大家一齊死了,今朝大家一齊死了作罷!”


    接著便是兩個耳刮子扇到連通判麵上,而後震天的潑罵。罵足了半個時辰,她跌回床上,掀開被子,在被窩裏頭靠枕坐著。


    連太太這兩日有些不好,說是停住了食,大夫交代要少食少飲。她吃慣了的人,餓了三兩頓就有些挺不住,總是懨懨沒精神。


    這一鬧,精神又耗了大半,在床上捂著胸口直哎唷,叫苦連天,“我不管!我沒錢!你要死死你的去!有錢我也不給你糟踐,你有本事嫖人家的老婆,就該拿出本事來同人家去打官司!我的老天爺,我的命怎的這樣苦,嫁了個軟.蛋似的男人,還要日日替他搽屁股……”


    一哭又是半日,比及日暮昏黃,連太太下床點燈,一回身,又變了副精明冷靜的麵孔,“你想得不錯,依我看,這就是她們在耍詐。我娘家做買賣的,我自幼看著,什麽手段沒見過,能瞞得過我的眼去?四千兩,還真敢張這個嘴。她要告讓她告去,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看她真敢告!”


    連通判怕的就是這個,一張枯瘦的臉被蠟燭照得黃黃的,看著更苦了,“她要是真敢告呢?就算她不敢告到衙門裏去,就是告訴了柳朝如,我也是吃不了兜著走。那個柳朝如你還不知道他?出了名的強骨頭。要是給他知道我偷了他的老婆,他可不管這裏頭的三七二十一,外頭隻拿我問罪,裏頭關上門怎麽樣,那是他自家的事情。”


    連太太迎麵啐了他一口,拂裙坐在榻上來,沉著麵色,“她也未必敢告訴柳朝如,你先別慌,等我想想。”


    要不說兒女是別人家的好,老婆還是自家的親。果然如連通判所想的,告訴他夫人,盡管打他罵他,終歸也是要幫他。


    依連太太的主意,過兩日交接銀子,她要親自出馬,試探試探夢家的底,總不能老老實實的就叫她們嚇唬過去。連通判自然樂得丟開手,也應下她。銀子嚜,終歸要能省一點是一點。


    那頭裏老太太安安穩穩在家等銀子,想著四千兩這幾日即要到手,不比田上收租子來得快?因此接連兩日就有些神清氣爽。


    這日近午,老太太笑嘻嘻吩咐潼山不要燒午飯,拿出二兩銀子,打發他往街上館子裏提些好飯好菜來。


    午晌柳朝如歸家,見滿案珍饈,又有現蒸的螃蟹,都不足為奇,最奇的是這一桌好飯好茶竟然都還未動用過。梅卿與老太太在榻上坐著,顯然是在等他歸家來一道吃。


    他繞著飯桌笑道:“誰過生日不成?還是提前擺中秋的筵席?”


    “都不是。”老太太洋洋地在榻上,將煙袋滅了挽起來擱下,起身朝案上過來,“你娘見你們日日那幾樣菜,就是嘴巴不嫌胃也嫌了,心疼你們,特意拿出銀子來添些酒菜你們吃。梅卿,來,你早飯沒吃,八成早餓了。”


    柳朝如望著她笑笑,落下座去,“好,既然是您款待,我就不客氣了,正好有些餓。”


    梅卿見他那笑裏有些打趣玩樂的成分。難得,他也會同女人玩笑。不知道背著她,他們到底玩笑了多少。她在心裏輕蔑地哼了聲,隻得她自己聽見。


    三個人圍案齊坐,柳朝如的話比往時多一些,實則也多不到哪裏去,但在梅卿耳朵裏,卻像是滔滔不絕地在講述。講些衙門裏的趣事,不知在逗誰開心,態度也仿佛溫和了許多。


    她暗裏將二人窺著,那兩人臉上又是尋常的顏色。她懷疑是她自己多心。可那懷疑,起始便不停,即便沒根據。


    柳朝如先拆了隻螃蟹,把蟹肉撥到梅卿碗裏,睇了她一眼,“你這兩日仿佛臉色不大好。”


    然而不等梅卿回話,他手上又忙起來,又拆得一隻螃蟹,撥去老太太碗裏,“您這兩日倒像是高興,是有什麽好事,不想給我知道?”


    老太太橫著眼笑,“女人家的事,你少過問。”


    “我不問我不問,快吃。”他笑著,半個後腦勺向著梅卿。梅卿幾乎能想到他輕盈的語調後頭,是怎樣帶著點縱意的笑臉,哪怕她並沒見過。


    她先有一陣心酸,後頭慢慢漲出一股氣焰,抑下了酸楚。有什麽可傷懷的?她也並不愛他,嫌他還嫌不及呢。她要維護她莫名的傲慢,所以從不低頭,再生疑,也不過問。


    恰好此刻,聽見院裏有人扯高了嗓子喊話:“請問老太太在不在家?”


    潼山在廊底下招呼,“在呢,屋裏正吃飯,您請進來坐。”


    片刻見是銀蓮走來,將一幹丫頭仆婦都撇在院外頭,進門先向三人福身問安。老太太招呼她吃飯,她客氣推脫著,拘謹地站在那裏,半低著臉,略有些不自在。


    梅卿正好也不自在,索性借故走下飯桌來招呼她,“我吃好了,我們去娘屋裏說話。娘,您吃好了過來。”


    兩人繞廊往東廂,梅卿在廊下招呼她那丫頭瀹茶。瞥見吳王靠上挨坐著四五個丫頭婆子,都是些熟麵孔,裏頭像是有從前伺候夢迢的,如今都伺候了銀蓮。梅卿一眼睃過,有些恍恍惚惚的物換星移之感,似乎過去了好多年,誰身上都發生了驚天動地的變化,唯獨她沒有。


    她邀銀蓮在榻上坐,臉上半笑不笑的,還如從前一般,有些瞧不上銀蓮。倒也該瞧不上,即便她姐姐不在了,銀蓮還是沒能與孟玉做個正頭夫妻,她還是個小妾。


    這麽一比較,梅卿這個縣尊夫人,自然有幾分自得,端著眼問銀蓮:“你來是有什麽要緊事麽?”


    銀蓮還是有些怕她,些微低著臉:“我想著快節下了,想去拜見拜見太太。又恐怕冒冒失失的去,惹太太不高興。太太如今住在董大人家中,往前的人和事,不一定想理會。因此想來求老太太,引我去見太太一麵。”


    “我姐早不是孟家的太太了,你不要這樣稱呼她。給人家聽見,又是不清不楚的。”梅卿迎頭批她一句,益發有些誌得意滿。


    銀蓮忙抱歉改口,叫了“夢姑娘”。梅卿問她什麽事要見夢迢,她又支支吾吾不開口。梅卿猜她是為孟玉的事情。近來也聽柳朝如說過兩句,仿佛孟玉給董墨翻了賬,境況有些堪憂。


    她是樂得看人笑話的,也顧不得夢迢先前說下的推脫的話,一口應了下來,“正好我下晌得空,要去看我姐姐。你要是也得空,不妨跟著我去一趟。”


    銀蓮忙謝不迭,在屋裏等著她去換衣裳梳妝,兩人一齊坐的銀蓮的馬車,領著四.五仆婦往清雨園去。


    作者有話說:


    第71章 有憾生(一)


    蒼煙晴絲, 糾葛不止。在太陽裏的煙有了形狀,一片一片地遊動著。夢迢抬起手抓一抓, 把煙塵攪亂了, 正有些悵惘,就有一隻大手順著她的胳膊爬上來,裹住她的手。


    她頃刻又落在溫熱踏實的包圍裏, 枕畔回首,董墨也睡醒了, 對著她笑了笑, “我下晌還有事, 要出去一趟, 晚飯你自己吃。”


    他起身穿戴, 嗓音滿是含混的慵意, “我一貫是不睡午覺的,陪你睡這一回, 骨頭像睡散了架,反倒有些沒精神。”


    夢迢坐起來噘嘴抱怨,“誰要你陪我睡的?”埋怨裏卻有些甜絲絲的, 嗓子也含糊不清, 貓兒撒嬌一樣。


    董墨套著袍子走回來, 落在床沿上, “陪你還陪出個錯了?我原在榻上看書,聽見你打呼嚕,給我也聽得犯了困。”


    “誰打呼嚕?!”夢迢一霎睜圓了眼, 抵死不認, “你不要冤屈我, 我睡著了老實得很, 從沒有動靜的!”


    “你自己不知道?”董墨難置信地別她一眼,闔上眼學她,很輕,偶爾咂兩下嘴,“和影子一模一樣,你前世一定是個貓兒托生的。”


    夢迢有些臊,從來不曉得自己還會打呼嚕。又懷疑他是故意編排她,使她難堪。她便照著他的後腰擰了一把,“一準是小影子打的,你聽成是我。”


    董墨攬過她親了下,“好,是它,我聽岔了。我走了,晚飯不必等我,你吃你的。”


    夢迢下床送了他兩步,到門前給西斜的太陽一照,骨酥身軟,整個人有些飄飄綿綿的意態。她扶著門框,直望著他的背影漸漸嵌入洞門後的翠蔭裏,他穿著墨綠的袍子,像一條江河入海,徹底浸沒在那些綠油油的顏色中,尋不見了。


    這一睡醒,屋裏幾個丫頭便忙起來,有人隨她到妝台重挽雲髻,有人給她瀹茶端水。斜春也抱著幼女走進來,對著鏡子笑了笑,“姑娘瞧誰來了。”


    讓身出來,卻是梅卿。夢迢剛裝黛好,起身打量她,“你一個人來的?娘呢?”


    梅卿打著扇子,沒所謂地側身打量屋子,“娘沒來,卻不是一個人。”她要看看這屋子裏又添什麽好東西沒有。


    夢迢來拉了她一把,“那你怎的想著來了?”


    梅卿一回身,翻了她一記白眼,“我來看看你,不行?”


    二人走到外間,才見銀蓮立在罩屏外,穿著桃粉對襟長衫,白底彩蝶穿花的繡裙。這才過去幾個月呀,她有些發福了,從前的一把細腰如今向兩邊微微溢出一點,長衫給風一吹,貼在腰上就能瞧出來。


    臉也似乎圓了一圈,仿佛從前的羸弱在安穩的現世裏泡爛了,漸褪一點弱骨之嬌,卻添了些許恬淡的風韻。要不是她臉上露出的一點迫切與慌亂,夢迢都要以為她的日子過得如神仙般逍遙。


    夢迢暗把梅卿斜一眼,當著人不好責備,隻把銀蓮請在榻上坐,“好些時候不見了,這一向都還好?”


    銀蓮原本就有些怕她,如今站在她的地盤上,更是拘謹不安。但為了孟玉,不得不硬著頭皮挪到榻上坐,“多謝姑娘費心記掛,一向都好。福團會站會爬了,還說要抱來給姑娘請安的,又怕小孩子吵鬧,弄得姑娘耳根子不清靜。姑娘好不好呢?”


    “托你的福。”夢迢猜著她兀突突的來訪,必定是有事情說,隻待茶果點心上齊,向斜春遞了個眼色,打發了人出去。


    就連梅卿也跟著出去,在廊下坐著與斜春說話去。


    屋裏剩得二人,夢迢閑呷一口茶,直言道:“你來尋我,是為什麽事情吧?你隻管說,不要拘束,我能幫則幫,幫不了也是沒辦法。總不好叫你口都不能開,白跑一趟。”


    銀蓮踟躕少頃,眼皮一垂,有些難為情地把嘴皮子咬一咬,“我是為玉哥的事情來的。前些時候,玉哥忽然對我說,恐怕在官場上有些什麽變故,告訴我說,要是出什麽事,就帶著孩子回雲生巷裏去居住。我雖然不懂官場上的事,可他這樣講,誰還猜不出來是有大事?他的性情您也知道,我也不敢多問他,隻好來問問姑娘。”


    “問我?”夢迢淡淡笑著,在窗戶投進來的一片晴波裏,縹緲意遠,“我哪能知道他們官場上的事情呢?你還真是問錯了人。”


    “我聽玉哥說起,是董大人在管這宗事……”銀蓮把臉一低,下定決心,又抬起來,“姑娘,我想既然是董大人管著玉哥這樁事,是好是歹,必然是董大人說了算。姑娘在董大人身邊是說一不二的,求姑娘幫著說句話,求個情。”


    夢迢喬作大驚,“這些事我哪裏好管呀?我自從到這裏來,再不過問那些場麵上的事情了,什麽官呐爵的,我一概都不議論。章平也不喜歡我問這些事。再者,你替我想想呀,我與孟玉做過幾年夫妻,為他的事我去求章平,章平怎麽想?別說不答應,反倒惹出他一腔火出來。於孟大人,反而不利了。”


    銀蓮知道她這是推諉之詞,既然來這一趟,又開了口,索性橫下心來,一再央求,“姑娘,我也是猶豫了好些時候,才壯著膽子來向姑娘開這個口。姑娘不看別的,就看在福團的份上,幫著說句話吧!”


    夢迢實難搭腔,把麵色硬一硬,端直了腰,“銀蓮,你前頭幫過我一回,按理說,我該還你這個情。可這件事上,我實在沒法子。”


    銀蓮頃刻淚如急雨,捉裙跪到夢迢跟前,“姑娘就幫幫忙,就看在與玉哥從前的情分上,也不費姑娘什麽事,就是一句話。姑娘說了,成不成的,來世我都當牛做馬報答姑娘!”


    一齊在孟家住了那些時候,銀蓮倒從沒求過夢迢什麽。夢迢垂眼看著她,也不知她哪裏來的這些眼淚,這股癡情。可見女人與女人也不一定是同病相憐。


    曉得她愛哭,哭得沒了淚,自然就好了。夢迢也不去勸她,由得她哭,將一雙幽靜的眼瞥到了別處,隻管冷心冷肺地說:“你這是強人所難,我一個婦人家,哪裏管得了官場上的事。要如此,我不如索性做官去了好,還在這裏坐著做什麽?”


    也是合該有事,偏這時候蔻痕與秋生過來。秋生呢,是聽見董墨在家睡午覺,還當沒出去,便過來尋他說話。


    蔻痕則是為將近節下,為著他們夫妻在這裏,清雨園裏恐怕要大操大辦,勞人傷財的,她先來打個招呼,叫夢迢不要費事麻煩。


    這兩口並肩走到場院裏便聽見屋裏嗚嗚咽咽有人在哭,滿嘴裏喊著,“求姑娘可憐,姑娘念念舊情,姑娘從前的本事我是知道的,要不是您幫著謀劃應酬,玉哥未必到得了今天的位置。您與官場上這些大人打交道的手段,隻要肯拿出一點來幫幫忙,玉哥興許就能撿回命來。”


    蔻痕起初隻當是夢迢在打罵丫頭,這會細細一聽,很有些不尋常,再攢眉一睃,丫頭們又都在廊下坐著,裏頭又是誰在哭嚷?便將斜春叫到跟前來問。


    斜春將幼女交給梅卿抱著,到場院中貼近蔻痕笑道:“是姑娘的客人。”


    蔻痕又聽見那女人哭著說什麽“夫妻一場”的話,便問:“什麽客人?”


    支吾一會,斜春又想這位二小姐的本事,真要打聽,什麽都能打聽出來,也就照著說:“是姑娘從前夫家的姨娘。”


    “姨娘?”蔻痕向緊閉的窗戶上望一眼,“我聽說夢姑娘前頭的夫家姓孟,好像是在山東布政司任參政?”


    蔻痕想起來在家時聽老太爺說過,董墨先時就是因為強占夢迢,給這姓孟的在朝中參了一本。因為當時都知道皇上是以這兒女私情上的小事召董墨回京,因此大家都隻盯著朝廷裏的動向,皆未留心這私情上頭的真相。


    此刻細想,似乎有些內情。蔻痕淡淡點頭,沒再多問,喊了秋生要回去。


    誰知秋生在廊廡底下出神,喊了兩聲也沒聽見。蔻痕走到旁,循著他的目光一望,一個麵生的女人正在吳王靠上抱著斜春的女兒逗弄。


    蔻痕將秋生斜一眼,輕輕掣了他衣袖一下,“三墨出去了,夢姑娘裏頭也有客,咱們晚些時候再來。”


    秋生回過神來,抱歉地笑了笑,一道與她出去。走到一簇箭竹底下,他止不住回首望。那女人還坐在那裏,穿著件品藍立領對襟長褂子,芳綠的下裙,烏雲堆的髻裏,並頭插著兩隻細細的簪子,簪頭各串著三顆半大的紅瑪瑙珠子。


    那紅瑪瑙珠子被太陽照著,格外剔透,兩點紅光投映在白牆上輕輕橫掃著。秋生望見,竟有些浮生慢轉的茫茫之感。可巧那女人偏過眼來,恰好遇上他的眼,稍稍一笑,煙痕淡遠。


    落後回去,蔻痕使帶來的管家去外頭打聽當初董墨在濟南被參之事。問到賈參政那裏,賈參政自然含混其詞不好細說,蔻痕耍了個心眼,刻意去結交了他的夫人,向他夫人打探。


    可不得了,因賈參政的關係,賈太太心裏藏了一堆密聞隱事,苦於不能對別人說,憋在心裏二三年。如今終於有人打聽,又是董墨的姐姐,那閑話說起來,簡直勢如潑水,收也收不住:


    “董大人當初是啞巴吃黃連有苦不能說呀,虧得您來問,否則都當他是強占人家的媳婦,您家裏的長輩隻怕也怪罪他。哪裏是呢,那時我家老爺密問他們兩家的話,回來我告訴我,這裏頭分明好些出入。我暗裏就猜,這夢姑娘恐怕事發前就與董大人來往了有些日子了。您想想,好人家的婦人,能私底下同個男人來往?這是不是強占,隻有她自己心裏最清楚,橫豎這種事,隻要女人咬一口,男人就是長一百張嘴也說不清。況且我還聞得些風言風語,說是她當初跟著孟大人時,娘與妹妹都在那府裏住著,幫著招待客人筵席應酬很會來事哩!您想想,娘妹妹都這樣能說會道的,姐姐還能差到哪裏去?”


    蔻痕凝著冷目呢喃,“這一家子可真是能幹……”


    “能幹得不得了!”賈太太高深莫測地撥轉眼珠子,“您是沒見過她那老娘,四十來歲的年紀,生得跟個妖精似的。說是無錫人,到底無錫哪家的究竟也沒人知道。”


    霧裏看花,更是引人猜想,關於女人的傳奇,多半是與男人相關的。蔻痕慢慢想到孟家姨娘說的那番話,恐怕夢迢素來就行止放.蕩不規矩。官場上不少這樣的女人,長得美貌,做了誰的小妾,男人們都拿著她做人情。隻是想不到,還有做夫人的。


    這更是丟臉坍台的事情,娼不算娼,良不是良,就連做個服侍丫頭放在身邊也是辱沒家門。蔻痕眼裏滿溢出輕蔑與厭惡,想著回京前,務必要將夢迢打發走。


    夢迢還半點不知,尚且沉浸在銀蓮的一番苦求裏,夜裏忍不住對董墨感慨,“你沒瞧見她哭得那樣子,仿佛孟玉明天就要被殺頭了似的。噯,說起來,你們幾時審他?看這樣子,他已經是猜到跑不了了,不然也不會對銀蓮說那些打算。”


    此刻暮色沌沌,董墨剛剛歸家吃罷晚飯。他這一向正是為這宗事情忙。鹽場早開始有動作了,在湊集那一千石鹽,約莫這兩日就能湊齊了運出去,也就是說,這兩日就能拿住孟玉。


    他心裏半鬆了口氣,有心情拉著夢迢到園子裏走一走,“就這幾日,扣下鹽就能拿他,我是巡撫,證據確鑿,可以先拿了他,再向朝廷上疏。”


    夢迢想起銀蓮哭的樣子,有些悵然,“朝廷會殺他麽?”


    就孟玉犯下的事,按律是當斬的。但董墨卻有些沒底,搖頭說不知道,又笑問:“怎的,你有點為他傷心?”


    假山上有處四角亭,董墨牽著她夢迢上爬。剛到亭子裏,夢迢便丟開手打他一下,“又來了。你非要看見我與他有點什麽難分難舍的舊情你心裏才痛快是不?要是如此,你明說,我現就為他哭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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